24 第二十四章(1 / 1)
饭菜的香味氤氲在空气里,她有些生起闷气来,整个办公间空空荡荡,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手下的职员都已经出去吃饭了。
林清拉开窗边的百叶窗,正午稀薄的日光透过厚厚的强化玻璃折射到她身上,她整个人都陷在一片柔软的光亮里,睫毛一扇一扇的张阖着,嘟着嘴撒娇的样子沐浴在阳光下,有种遗世独立的美好。
何尹方一进门就看见她一个人靠在窗子边划圈圈,这样远远看过去,她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手指很纤长,指甲干干净净,阳光漏过她柔软的指甲反射在木地板上,斑斑点点的盈着光亮。这画面太美好,让他心里奇异般的安静下来,何尹方靠在门边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走过去,从背后搂抱着她:“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忙想挣开他:“呀,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
何尹方枕在她肩膀上,闷闷笑了两声:“是你没听到,我在外面很久了。”
林清有些哀怨的转过来看桌子上已经快凉透的午餐:“你看现在都几点了,菜都凉了。”
他抱着她,浓眉微挑,笑意岑岑的说:“没关系,外面的茶水间有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她两只手交握在他胸前,暧昧安谧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个人强烈的心跳声,她脸红起来,忙挣开他,走过去拿桌上的餐盒,何尹方从她身后走上前,帮她拿了两个餐盒。
金茂茶水间各种设施都齐备,还有两张简易的沙发供员工休息,何尹方把餐盒打开,盖上微波炉的盖子加热,等待的空当他问林清:“你想处理寰宇的后续问题?”
“之前一直是我在做的,总是要有始有终吧,而且里面有些问题我比方蕊要清楚,处理起来也要轻松一些。”
何尹方看了看她,林清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完全没什么异常,他想想还是决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恩,下午我让她把文件都转给你。”
叮……微波炉跳了档,他戴上手套,把里面的饭菜都端出来放在沙发前面的小几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餐盒吃饭聊天。
何尹方没吃两口电话就响起来,电话显示是美国,他看了林清一眼,起身去外面接:“喂?”
“恩,好的,到时候我去接你。”
“恩,知道了。”
林清饿得前胸贴后背,只顾着吃饭,没仔细分辨何尹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她问他:“有事?”
“恩?”
他心思有些走岔,过了好半天才知道林清在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以为你有事。”
他夹了块虾仁放进她碗里:“有个朋友这段时间要回国,你多吃一点。”
他们在茶水间耗了许久,足足吃了大半个钟头,林清吃下去两大碗米饭,有些被撑着了。
何尹方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物,两个人无所事事的靠在躺椅上休息。
林清用纸杯冲了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他却拿过她手里那杯:“不要喝这么多咖啡,对身体不好。”
“已经习惯了。”
“恩,我在就不准喝。”他温柔的命令她。
“尹方,你怎么能这样。”
他站起来,揉了揉林清头顶温润的发丝:“你乖,对身体不好,你忘了上次住院医生怎么说了?”
“尹方……”她开始撒娇。
奈何何尹方根本不为所动,只两个字:“不行。”
“尹方……”她抓着他的胳膊一直晃他,见他没反应,踮起脚吻上他清隽的侧脸:“好不好嘛,尹方……”
何尹方抱着胳膊对她笑:“该拿你怎么办,小骗子。”
林清收不住笑容,半边脸就那样僵着,这个称呼,以前那个人也很爱叫的。
“要是你再主动点我就答应你,怎么样?”何尹方有意戏弄她,这下她总该有自知之明主动放弃了。
她哀怨的看了何尹方一眼,人家一副没戏的模样看她,亏他想得出来,这可是茶水间,他就是吃准了林清不敢。
她又软了声音求他:“尹方……”
“不要?”
林清气愤的鼓着眼睛瞪他,他就只抱着拳对她笑,林清真想扑上去撕碎他那万年不变的笑脸,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阴她。
瞪了一会她就坚持不下去了,她有耐心,他更有。
林清狠了狠心,轻轻送上自己温软的唇,碰上他的,有种冰凉凉的触感。
她吻了好一会,何尹方才有反应,手穿过她飘逸的长发搂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搁在她腰上,手间热烫的温度隔着衬衫传到她身上。
何尹方紧紧箍着她,只想把她生吞活剥,他的唇很烫,林清觉得就像是块烧得火红的烙铁,他甘冽的烟草味道混杂着她身上盈盈的香味,一寸一寸将两个人点燃。
茶水间的门被猛的一下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响,林清听见有女孩子惨烈的尖叫声:“啊!”
她慌忙间用力推开他,他的眼中还带着未消散的□□,两个人的胸口都在剧烈起伏,林清尴尬的站在那里,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背对着门,林清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也根本不敢转身去看,何尹方的手还放在她腰间没松开,她拨弄了他好几次,也没能让他松手。
两张年轻的脸庞上全是窘意,没想到居然撞见总裁这么香艳的场面,连连鞠躬向他行礼:“总裁好。”
何尹方很快恢复了神色:“恩,能先出去吗?”
“啊,恩,我们……我们待会再来,您,您继续。”两个人也被这样的场面吓住,说完连连转身逃之夭夭,还记得帮他们把门带上。
等到茶水间又重新陷入沉寂,他终于笑起来,爽朗的声音灌进林清耳朵里,她想,这下是彻底完了,气愤的掐了他一把:“你看,都怪你。”
她掐的有些狠了,在他小臂上留下了鲜红的指痕,引得他嘶了一声:“你还真下得去手啊。”他捋起袖子给她看她在他手上留下的痕迹,笑笑的看着她:“都红了你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暴力。”
她又气又恼:“你还笑,都怪你!”
他抱着她,十分好脾气地承认:“都怪我。”
林清一副脸红的模样,粉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好吃的样子,何尹方出其不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林清赶紧推开他,小声说:“外面有人。”
他才不舍的松开她,小心的帮她把衬衫理好:“走吧。”顺势牵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她定在那里不肯走,埋着头低低喃喃:“外面有人呀。”
“现在不会有人的,要是你还要在这呆着,我就不保证待会没人了。”
林清不情不愿的想挣开他的手:“那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她害羞的模样十分受看,何尹方没坚持,松开她的手,结果林清打开门一阵小跑消失在他视线里,他愣了一会,捂着唇笑起来,捞起沙发上的外套跟在她后面出了门。
一下午林清都集中不了精神,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这简直就是个预兆,每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右眼总会跳个不停。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阖上眼做推拿运动,等眼睛不再那么酸涩了才继续拿起文件看,没看两页电话就响起来。
她接起来。
“林清,我是方蕊,方不方便上来一趟,寰宇的企划有个问题跟你商讨一下。”
她挂断电话,拿了笔记本电脑跟包出去。
好在大家都在认真工作,没聚在一堆讨论她跟何尹方中午被人撞见的那一幕,她觉得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穿过回廊按了电梯上去。
方蕊很细心,林清自愧没发现这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被她单独挑了出来。
方蕊摊开文件指给她看那一行:“你来看第二十九条。”
偏偏就这么细微的地方,要是按这份合同签金茂是亏大了,先期承建写的模棱两可,没注明资金来源,到时候如果寰宇一分钱不给金茂也不得不吃哑巴亏,违约金是承建费用的十倍,金茂输不起。
林清从包里拿出马克笔把这一行勾出来,仔细的注明问题,看来寰宇跟金茂的合作还有待商榷。
她想也许这并不是叶向旭的原意,不过寰宇出这种滥招数让林清觉得有种识人不清的感觉,她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像是有块鱼刺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
所有曾经单纯的美好都在历经社会的残酷之后凋零飘散,人人的生活都充满尔虞我诈,那种单纯的心境已经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人人都外表光鲜靓丽,背地里那些不能拿出来见光的,又能有几人知道?
林清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这么多年不管再累再苦,她始终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所有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她不敢想象那种没有底线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苦累算得了什么,一个人要是没了信仰,那才真的可怕。
她拿着方蕊交接给她的文件回到办公室,逐字逐句的仔细研究,有冰凉的空气透过窗隙飘进来,拂在很久以前她不经意间放在窗边的盆栽上,细碎的叶子飘飘晃晃,窸窸窣窣的发出些许好听的声响。
林清却只顾着研究企划案,等到看完厚厚一沓文件已经离下班时间不远,拿起桌上的外线给寰宇拨过去,不知怎么回事,她等了许久,总是处于忙音状态,也许是下班了。
挂断电话,她三两下就收拾好桌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穿好厚重的羽绒服准备下班。
电话却又突兀的响起来,她以为是寰宇重拨过来的,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来:“你好,这里是金茂。”
“还没下班?”电话是何尹方打过来的,显得很是诧异的样子,声音里满是吃惊。
她靠在桌子边,绕着电话线,有些无聊的曼声说:“我还以为是寰宇打过来的,你也没下班?”
“刚刚才从外面赶回来,一起走吧。”
“恩,那我在楼下等你开车过来。”
“好”何尹方靠在车边挂断了电话,没等多久就见林清出来,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帽子上的绒毛忽闪忽闪的,偶尔扫在她细长的脖子上,他远远看她一路小跑过来,乖巧温婉的样子。
“等很久了吧?”她还喘着气对他道。
他熄了烟,对她笑笑,不置可否:“走吧,去吃饭。”
夜色已经渐渐弥漫在整个喧嚣的城市里,霓虹灯忽闪忽灭淹没在这繁华众生之中,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车后一片明晃晃的车灯,这城市如此繁忙荣盛,车如流水马如龙,林清无聊的坐在车子里数经过的路灯,前面的车子太多,一路上走走停停,才终于在临江阁停了车。
何尹方熄了火,对她道:“下车吧,到了。”
林清没想到他居然带她到这里来,B市里数一数二的私人会所,方蕊跟张凌来过一次后就对她描述过其中的纸醉金迷,据她说,连个厕所装修的都是金碧辉煌,当时她还说方蕊是心理不平衡,羡慕加嫉妒,却想不到有一天何尹方也会带她来这个地方。
“何先生好,林小姐好。”前台熟稔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清并不诧异,他历来讲求生活质量,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用餐不足为奇,可她一次都没来过这里居然也被认出来,让她有些惊讶得无语。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外景一片璀璨,透着玻璃放眼望去,银沙流泻,一大片一大片的光亮氤氲在水墨迷离中,窗里窗外隔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何尹方照例点了些她爱吃的菜便撤了单,她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瘫成一团,打着呵欠问他:“怎么想到带我来这里?”
他没有回答她,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啪的一声被他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光彩熠熠的戒指,林清有些发愣,脑子里一片茫然,他准备干什么?
何尹方深邃的目光攫住她的,令她无处躲藏,他小心翼翼取出那枚钻戒,面对她竟比商务谈判还要紧张,他慢慢走到她面前,手里捏着那枚耀眼的戒指,一步一步异常坚定,终于停在了她面前,屈膝半跪在地面上,咚的一声,那一声闷响脆生生砸进了她的心。
整个大厅里的灯突然暗下来,有灯光打在她头顶,林清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何尹方眸子里的光亮太热,灼得她忍不住低下头,耳根子窜上来的热气烧在脸上,她低低对他说:“你先起来好不好,大家都在看。”
他却只是笑,坚定的看着她:“嫁给我好不好?”
他手里举着那枚戒指,这种地壳中的含量仅为一亿分之一的贵金属制成的戒指,已经将他的心意毫无保留的传达给林清,他希望她懂得,懂得他的心意,这世上,她就是他的亿万分之一,就是他的全心全意。
大厅里其他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看,林清如坐针毡,他们交往到现在才过去不过短短一两个月,何尹方这么快就向她提出求婚,着实让她没想到,她心里擂鼓般聒噪的喧嚣起来,有两个声音在她耳边拉扯,答应他,抑或是不答应。
她不知道。
心里那种不安定感从脚底涌上来,她将作出的决定足以改变许多事,她该怎么做?
大堂经理抱过来一大束红玫瑰,整整九百九十九朵,每一朵都芬芳娇艳,馥郁的香味散发在周围,林清只觉得心里更加慌乱,手里被人强行塞进满怀的花束,脸被遮去大半,她眼前的视线完全被遮盖,她看不清楚面前的何尹方,心里还是很迷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尹方,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垮了下来,举起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用力捏住那枚戒指,有尖锐的棱角刺进皮肉里,硌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良久,他突然苦笑了一声,撑起身体站起来:“恩。”
他蓦然冷下脸色的时候林清就后悔了,她很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其实她是愿意的,只是,当她有意识要答应他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重新坐在座位上,所有的一切又恢复初时的平静,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从未真实发生般,若不是手里那捧太夸张的红玫瑰和久久不能平复的心跳,她会以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厅里有钢琴曲响起来,是一首知名的曲子,很久以前她也曾为另一个人弹奏过,再熟悉不过的事物,却已经换却旁人。
林清一直都知道,对何尹方她太不公平,她始终做不到全心全意,不是因为不爱,只是这爱,终究隔了太多凡事,让她做不到孤勇。
林清听着这支曲子,心里那种久积未发的哀伤再压抑不住,这么多年,最辛苦的时候她也始终告诫自己要坚强,也曾经有压抑不住躲在被子里死死咬住被子拼尽全力憋回眼泪的时候,可是她再不要为别人哭,因为最伤感的时候她已经哭干了所有能流的泪水。
她哭得太多,已经不愿意再为谁舍弃自己的骄傲,因为她明白,再不会有一个人用温热宽厚的大手,捧着她的脸为她轻轻拭去泪水。
这么多年过去,重新回到当初有过美好回忆的地方,她的心已经足够坚硬,足够抵挡外界所有流言蜚语与伤害,叶向旭在她心里的印记已经被她封存进最深的角落,再不会刻意想起。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曾经还那样深的爱过,爱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连一颗心都成了灰烬,碾落消散在茫茫人世,而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