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身心疲惫的拖着身子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林清呼了一口气，围好了围巾，什么文件也没带，难得轻松的携了手袋出门。
回到家已经快到八点了，这一天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好觉。
躺在浴缸里的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何尹方，这些年跟在他身边，她学到的东西不少，至少做表面功夫就是跟他学的，何尹方对人对事从来都滴水不漏，她从来没有看他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后来她问过他，他说能被人试探出情绪，是做商人的失败。
容易被试探出虚实的人，在这尔虞我诈的商场里哪里还能安身立命，况且，公司历来的商务谈判林清总是出席的，要是她做不到处之泰然，何尹方哪里还能带上她。
每次谈判何尹方都是全盘交给林清负责，他自己倒是落的清闲，只是临阵才坐镇罢了。
还记得第一次他带她出席商务谈判的时候，到底是她不成熟，报价的时候声音有些不太自信，因着何尹方在推给她的纸上写了这么几个数字，她也才小声的报了出去。
意识到她的紧张跟不自信，何尹方在她耳边说了句：“一切有我。”热气吹进耳蜗里，温暖了她的心。
就因为这一句话，林清才放开了胆子跟对方交涉，到底是何尹方估准了对方的低价，林清也很稳定的交涉，这番买卖最终还是成了。
其实她心里一直是虚的，因为是第一次，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就怕上亿的买卖坏在自己手上，何尹方那句“一切有我”给了她支撑的勇气，这一路走来，想起来，何尹方一直都是在她身边陪着她的。
盘算着日子，何尹方已经不在公司两天了，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好想他。
林清被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想他？
浴室里氤氲的雾气染红了她的脸，她细细按压着手臂，忙这一阵子让她手肘都有些酸肿，好在今天告一段落，她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要不是电话响起来，她真的以为是有时间好好休息了，单调的铃声一直在重复，林清不耐的裹好浴巾去接电话。
“喂？”
知道她家里电话的人不多，这大晚上的打过来应该又是急事找她。
“是我。”何尹方的声音显得有点疲惫。
“何总，有什么事情吗？”林清一手握着电话，一手还忙着挑衣服。
“你在家吗？”林清隐隐听到他似乎咳嗽了一两声，这个时间美国应该是白天的。
“我在你楼下，能下来吗？”
林清脑子里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她楼下？
他不是还在美国吗，按理他应该还要五天才回来的啊，怎么可能这个时间出现在她楼下。
顾不得回答他的话，也顾不得挑衣服了，她赤着足跑到客厅推开窗户，倚在路灯旁握着手机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林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远远看到他孑然而立的样子，就红了眼。
思念，当真是穿肠□□。
她随手拿了钥匙，汲着拖鞋穿好衣服就坐了电梯下去。
何尹方还是站在原处，手边还有一支将灭不灭的烟头，迷茫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貌。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身边，夜风让她缩了缩脖子：“何总。”
何尹方转过身来看她：“怎么穿这么少？”林清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睡衣。
他拉着她细弱的手臂进到楼间，又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我刚下飞机。”没头没脑的抛给她这一句话。
林清没有问他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了这里，只以为他是开玩笑：“你吃过饭吗？”
“没呢，飞机餐不是人吃的，还是想吃你做的面就过来了。”林清这才总算是相信了他是刚刚下飞机，外面冷得她头皮发麻，也没仔细揣摩何尹方刚刚话里的意思。
“那上去吧，家里还有些食材，应该可以做一碗面。”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电梯里，林清还是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何总，你不是应该五天后才回国的吗？”
“本来是，我把行程压缩了，这才提早回来，两天没合眼了。”
林清看他脸色确实不好，加上刚刚打电话听到他咳嗽，知道他一定是很辛苦。
何尹方忙，她更是，虽说没到不合眼的地步，不过也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好在冰箱里还有鸡蛋，她招呼何尹方在客厅里坐着，自己进了厨房下面。
等到她把面端到客厅，才看到何尹方歪着脑袋躺在沙发里睡着了，电视还开着，林清不想吵醒他，毕竟他好几天没休息了。
她把面放在茶几上，然后拿了遥控把电视关了，空荡的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无奈的看了何尹方一眼，睡梦中的他也眉头紧蹙，是美国的事情太棘手了吗？
把客厅的空调温度稍稍调高了两度，又进卧室抱了一床厚棉毯过来，轻轻搭在他身上，动作很轻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吵醒了，看到何尹方疲惫的容貌，她叹了一口气，又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收拾残局。
林清有些心不在焉的洗完了厨具，两手撑着靠在橱柜上发呆，厨房里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她略有困倦的侧脸上，让人生怜。
何尹方还是沉沉的倒在沙发上睡着，林清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得今天她没有带工作回来做，本以为可以清闲的休息一晚，何尹方一来，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她侧着身子坐在何尹方身旁，看着他眉心浓厚的川字，就这样一心一意的望着他出神。
其实林清刚刚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贪恋这温暖，不想睁眼，只希望时间能够再长一些。
他离她这么近，咫尺之间，她想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川字，一只手已经伸出去，却顿在半空中，始终不敢再近一步。
林清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悸动，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一阵阵的疼，他远在美国的时候，她想念；现在她离他不过十几厘米，她更是越发深刻的想念。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光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忍住心里那股子酸涩的想念；可泪水在眼眶里盘旋许久，最后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
何尹方虽然睡着，意识却是清醒的，他知道林清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只希望这一刻再长一点，他舍不得睁眼。
暖湿的一粒猝不及防的滴在何尹方侧脸，叫他手足无措，他想要拥她在怀，好好呵护，不想她再受一点点伤害；可是，他知道，林清的性子向来倔强，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装睡，假装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果一个男人，在你需要的时候总能够适时出现，你不说，也知道你要什么，哪怕清醒如林清，也要醉了。
她微笑着流泪，嘴里喃喃的念：“我该怎么办？”食指落在他眉间，一下一下细细的抚着，只想把他眉心的紧皱打开。
下一秒，她轻柔的吻落在他侧脸，蜻蜓点水一般，却在他心里激起阵阵涟漪，被子下他一只手握了松，松了握，终究还是没能克制，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林清两只手捂住了眼睛，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声啜泣，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是刚刚那件睡衣，连围裙都忘了取下来。
何尹方揭开了被子，一只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再不想克制什么，抱紧了他面前的人儿：“怎么哭了？”滚烫的大手搁在林清腰间，轻轻抚着她的背脊。
她没料到何尹方突然醒过来，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几下，无奈何尹方更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她整个人都被迫贴在了他的胸口，从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她不由得红了脸。
何尹方抱着她，感到怀里的人儿终于不再挣扎：“是为了我哭吗？”
他一直没等到她的回答，只好自己厚着脸皮问出了口，这样的语气不似他平日里的自信不羁，也只有林清，才能让他这样没有自信。
林清还是一直沉默，她不敢说，因为知道，一旦她坦承，很多事情都会改变，而现在她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何尹方却是执着，丝毫不想要给林清一点点迟疑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逼她坦承心迹，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认了。
“怎么不说话，到底是不是？”他声音愈发温柔，蛊惑着她，诱她一步步坦承。
何尹方死死圈箍着她，一步步的逼近让林清不得不缴械投降，终是开了口：“给我时间好不好？”她心里异常的慌乱，自己怎么就把事情搞成了这样呢。
何尹方却容不得她再有一丝丝的犹豫，刚刚林清那样说，便是承认了，他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抱着她的肩胛逼她面对自己，一字一句的说：“你心里有我是不是？”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再放手了。”声声有力，每一个字都落在了林清心间。
林清哆哆嗦嗦的听着他说完这么一大番话，心里的小鹿早已经不知撞到哪里，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停顿了几秒，呆呆的看着何尹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林清这才知道后怕，在他怀里挣扎了好久，终于摆脱了何尹方的束缚，她想跟何尹方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我——我——”
她在那里支支吾吾的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利索，最后实在是没辙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往下掉，呜呜咽咽的声音把何尹方的心都揪紧了。
他不想逼她的，可是，去美国的两天，没有一刻他不想到这个事事倔强不肯认输的女孩，一次，他以为是幻觉；两次，他以为是错觉；第三次，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真的是有她的。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回来，多一秒他都不想再等待，只想把她狠狠的抱在怀里，揉进心里。
可是，他没有想过，如果三年前灯光下她那黯淡的神色是为了那个现在重新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至少在她心里是需要时间的，他这样不理智，只怕是吓到了林清，如果她选择逃跑，他要怎么样才能够把她追的回来呢？
林清就这样站在他身旁低低的啜泣，极力想要忍住却也还是一抽一抽的呜咽，像个小孩子般，让他怎么能不动心，怎么能放心得下。
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看到林清哭更是没辙：“你别哭好不好，是我犯浑，别哭了好不好？”他细细拂过林清面上的泪痕，掸去了将掉不掉的晶莹水珠。
林清听到他这么说，更是哭得放肆，两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衬衫不松手，何尹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拖了她过来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再说不出一句话。
林清哭了很久终于才止住哭腔，抬眼看着何尹方，眼睛还红红的，看在何尹方眼里却是另一番风韵，她柔柔的声音就这样扫进耳朵里，挠人心弦：“你欺负我。”她只说了这一句，把头深深埋进他胸腔里，再不说一句话。
林清那句“你欺负我”一直盘旋着他脑子里，亏了他留学归国，却怎么也参不透林清话里的意思。
空气里氤氲着暧昧的分子，他一直抱着林清，手已经很酸，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怕他一松手林清就再也不回来他身边。
隔了很久，林清才推开何尹方，也不说什么，擦了擦脸坐进沙发里，端起面前的水咕咚喝下去一大口，也不看还站在原处的何尹方，像是对着空气说话：“跟叶向旭分开之后的那段日子，我过的很糟糕，干什么都感觉没意义，那是我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一个人，却是这样的结局。”
听到叶向旭的名字，他偏了偏头，心里不由得一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由着林清断断续续的说下去。
“当一颗真心被践踏的时候，我只觉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将自己藏的好好的，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有过一次大彻大悟的失败感情，我已经没有这么容易把自己交给别人了。” 林清丝毫没有给何尹方插话的机会，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我想，就这样也挺好的，一个人，虽然伤心难过的时候也想要有个依靠，可是心里已经缺了一个口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了。”
“五年，整整五年，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身边的女子很出众，其实我心里很恨他，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呢？”说这话，林清叹了一口气，是啊，还能怎么样呢，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这么多年，哪怕没有他，我也一路走过来了，我有我的骄傲，所以我不允许自己跟他有更多的瓜葛。”
“我每次见他都很不自然，不是因为我对他还有情，我是一个较真的人，这么计较不过是因为心里对曾经有过的一段没有真正忘记。”
“最近我想了很多，在金茂呆了这许多年，我总是卯足了劲往前进，却不知道等在终点的是什么，可昨天发生的事情让我真正清醒，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用自己的愚蠢来报复他，值得吗？我用了整整五年，来恨他，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林清絮絮叨叨的说了这许多话，他一直认真听着，听她略带苍凉的语气，为了她的傻气，为她不值：“你值得更好的。”
“是么？”林清自嘲的笑笑，接着何尹方的话说下去：“我不值得。”
爱就是爱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他知道林清为什么这么说，可是现在他已经做不到悬崖勒马了，他想，死就死吧，这么多年，哪怕活一次，也是好的。
“不要这么说，你值得更好的，丢了你是他没有眼光，不要把他的过错冠在自己头上。”何尹方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这才想起林清还在他身旁，又灭掉了烟头。
他的动作落在林清眼里，笑了笑，“没关系的。”
何尹方对烟不上瘾，若不是太烦闷刚刚也不会点烟，听到她这么说，才又重新掏出一支点上。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不看林清，也不说话，他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打破林清心里那道隔阂。
他知道林清心里有多么害怕，但是未来的岁月实在存在太多变数，他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给林清幸福，不知道该对她承诺些什么。
“相信我。”他抽完最后一口，灭掉了烟头。
林清刚刚有些走神，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恩？”
他心里有些小小不悦，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下，光线挡住了大半，这才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相信我。”
林清迎上他灼热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尹方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眸子深沉：“我给你时间。”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沉默，空荡荡的房间里陷入了沉闷，气氛呆滞到了极点。
趁着林清还没反应过来，他倾身向前抱住了她，很紧很紧，声音在她颈间蔓延：“这不是你的错。”
何尹方温暖的怀抱让林清不忍挣脱，她掉了泪，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何尹方脊上。
“别哭。”何尹方温柔的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心里有些沉闷，难道她还是介意？
虽然说服自己，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林清对他笑了笑，起身挣脱了他温暖的怀抱，弯腰拾掇了那早已凉透的面：“面凉了，我重新给你做。”不待他有所动作转身又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