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顾朝章心满意足地押着宋碧柯扬长而去。
今日特许，仍是不设宵禁之夜。想来随宫中狂欢气氛，阡陌交通应该十分热闹。可宋碧柯娇小一个人，被兜在斗篷里，小心翼翼地拦在胸口，却什么都看不见。
打马过通衢时，碧柯仿佛听见顾朝章同人交涉的声音，她好奇想看，故而挣扎，对方却以为她又想要逃脱，所以拍拍头。
“今日顾大人又狩得什么好猎物？”
“只是寻常货色而已。”她心中老大不舒服。
耳边渐渐寂静，推算应该是除了城门。碧柯在无法忍受，掀开斗篷，才要开口质问，却被夹道纷纷开且落的夜樱夺取神魂。
前世时候她也曾东渡赏樱，却不知繁花到了极盛时居然能够以壮丽形容。粗壮枝干上点缀娇弱花束，稍稍有风袭来，就瑟瑟落下，如雨一般，烟霞朦胧，十分浪漫。树下三三两两的人群，撑起女子的石榴裙为幕遮，却只觉得香艳，并无一丝一毫不堪入目的感觉。
顾朝章减速，让坐骑自由碎步往前走，那马匹神骏，能通主人心意，速率十分稳妥。
“我怕若今日不带你来，就没有机会了。”
夜风料峭，碧柯不自觉地靠在他怀中，汲取温暖，却保持沉默。
“那个问题的答案想好没有？”
“不讨厌。”也许景色太美，在这种情况下说谎是不对的。
“那你可愿意同我在一起，放心，若是如此我绝对不会欺负你。”顾朝章保证，他定会呵护碧柯，不让嘉叶同贵妃的悲剧再度上演。或许他权势不够威赫，可要做到那些，却必须用心。
“我很感激，但却不能答应。”
至于为什么，碧柯却说不出口。白日里见他远远踏马而来，恍若神明一般威武耀眼。她虽然遭到何云珩的羞辱，却俨然明白长久以来自己抗拒的原因——从来未曾属于这里，连这句肉身都不是真的，还奢望谈爱？宋碧柯啊宋碧柯，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
刚来的时候，塞外就是整个世界，那般辽阔无垠。以为找到理想乡，从今往后只是纵酒放歌，骑马云游，不问世事，这样也好，过一番崭新人生，也不算虚度。谁知竟然身入帝京，被迫同过去的事情接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宋碧柯迷惘，她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与出路。每天所想的，又是如何逃脱俗事纠缠的这一切。但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命运真的就能够改变吗？事实并非如此，于是一边责问自己的懦弱无能，虚伪造作，另一面就更加无法接受顾朝章。
至少他的野心勃勃，他的心思流转都是真实的，能够倾听这个时代流动的脉搏，绝非自己这样，最后剩下，可能只是一个若有似无的灰影儿。
在心灵还没有找到归宿之前，她不想依附任何人。或者就这般消失了，也算个不错结局。她不止一次，孩子气地想过。
“若你担心贵妃同武亲王的那些事，其实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碧柯的态度叫顾朝章迷惑，但却无法清楚解释她纠结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们，而是我自己的缘故。”她乖顺地任由着他将自己抱下马，艰难地解释，“或者你认为喜欢同责任可以分开，区别对待，但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虽然我喜……不讨厌你，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在一起的话，顾大人，请恕我不能办到。”
“你是不是不想呆在这儿，想回到塞外九关？”
“算是吧，那儿比这儿好多了。”可问题的症结不在这里，等等，顾朝章你为何会知道这个？
“我没有想错，你的确不适合在宫廷生存。“他原本前者她的手，徜徉在樱花步道中。这儿不知为何很是幽静，的确是甜言蜜语的最佳场所，比那件弥漫着药味的房间好太多。
“右将军的独生女儿十分娇弱无辜，可却在再度返京后出乎意料地被贵妃娘娘选中。只是又不入宫廷为女官，也不是陛下的后宫，你们的‘姐妹情深’委实怪异了些，由不得人不调查。”
“那你还是不是知道其实我并非将军的女儿，本名张晨依，女，二十五岁，大学理工科学士毕业，现供职于某外企办公室。如果没有该死的出差睡古董床的经历，绝对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再为这些哭泣，可为什么脸上又有温热的痕迹覆盖？
“我本无意愿背井离乡，去国离家，一切都是他妈的错误！”
“对不起，我不应该调查你的。”
“无妨，反正除非我愿意，否则你别想知道真相。”他原本应该好好地走在路上，可如今为何却被压在树干上，被迫与他眼神交汇，滋滋滋地冒火花？
“你还是不愿意？”
“如果情势绝非如此，我说不定。”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碧柯从不曾见到顾朝章有这般开朗的表情，“等到那一日，你我都得偿所愿，我定会迎娶你。”
“可能你会觉得我不够好，可能我还是会拒绝……”但他没有给她说出更多言语的时间，炽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宛若今夜花瓣避不开与风的纠缠。往昔的勾心斗角化作先下誓言，交缠融汇。
或许彼此真是飘荡在命运长河上的浮舟，只是在漫无目的的旅途中，在错误中相遇，然后渴求温暖。美色、权势、虚伪？如果将这些成分统统剔除，那剩下的所谓纯洁的爱里，还剩下几多甘美？
第15章 第十五贴 变
回来后碧柯大病一场，枫雪与五节彻夜不眠地照顾。顾朝章虽不曾事实露面，却还寄来晓别的情书，用心细腻深刻，让府中人都觉得迟来的春天比较灿烂。五节更是嚷嚷着要去酬神还愿。
“这老天爷开始开眼的。”因为心情舒畅，所以越发大吃大喝，却酿成悲剧，碧柯赐下的衣服都穿不上了，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枫雪得意。
原本以为这也算是拍拖成功，偶尔能够暗度陈仓约会几次。碧柯却不想自己虽不在局中，但顾朝章依旧要在前朝水深火热。如今虽然云珩十分张狂，但不知深宫中贵妃用了什么法子弹压，饶是前朝声浪如沸，皇帝也不停施压，她就能死死把持大权，不让一步。这何云珩上蹿下跳半年有余，就是无法风风光光地入住后宫，执掌一方大权。
碧柯想到当日自己离宫时，她眉梢眼角都是骄傲，剑指后座，道：“从今往后，这儿便不是贵妃一人天下。”真觉得有几分哀凉。人事沉浮，此一时彼一时，贵妃得以邀宠，终究因为当年皇帝年轻，再如何逢场作戏都有几分真情。而她只是靠着单纯的青春逼人，手段新鲜而已。
这些都不是顾朝章告知的。他们原本就不多见面，全靠云中锦书传情，好容易借参禅拜佛的名义见一回，光顾着描摹未来都来不及，怎么会让这些糟心事儿摆上台面？
碧柯总觉得，自己距离奔向那塞外的梦已经十分接近，但现实中却还有段曲折难走的路。
时序初夏，云珩尚侍传出怀孕消息。前朝欢腾，皇帝兴奋，终于不顾贵妃意愿，草草册封这位女官为云妃，算是名正言顺。但顾朝章却显得十分疲累，碧柯想，一定是武亲王觉得这女子终究有野心，无法掌控，而将所有怒气都撒在身边人头上。
关外父亲已了断家书好几个月，贵妃在此刻适时宣召碧柯入宫。好久不见，她仿佛憔悴十年，原来红颜未老恩先断，说得便是如斯光景。
“如今云庆宫那位既然已经怀有身孕，我们的计策也应该另当别论。我想得很清楚，你还是要出嫁宗室子弟。”
碧柯本能地拒绝，“除非诞下皇子，要不然对于娘娘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想不到连你都有了二心。”贵妃挑起唇角，冷冷一笑，“你是我的筹码，如今却是最后一枚，宋碧柯，你别妄想要逃脱。”
“碧柯虽然知道要劝服娘娘认赌服输，但送我出嫁宗室子弟并不是最快速的方法。桃树栽种后都要三年方可孕育果实。娘娘您已经输过一轮，请问还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吗？”
“哦，你心中打着怎样的主意，说来一听？”
“如今碧柯已全然同这宫廷没有了关系，若是有朝一日娘娘能够独揽大权，又有什么可以酬谢我？”
贵妃抚掌，凄厉大笑，指着碧柯道：“你甘愿为我卖命这么些年，终于也来同我谈条件了吗？”
“不敢。”就算如今被挟定城下之盟，保不定日后就会反悔。碧柯坚定地相信，在这点上，贵妃同武亲王是一路货色。
“如今娘娘唯有一条路，找到何云珩的把柄然后一举打压。”虽然这同样也会使得皇帝不再信任自己，可贵妃绝对会孤注一掷。
“那你教我怎么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好极了！那么多条人命来赔偿自己埋葬于深宫的青春，不堪入目的感情，够豪快够值得。
碧柯摸了摸肩头伤口，仿佛那日伤口尚隐隐作痛。
“娘娘宣我入宫，无非是想坚定信心。至于要怎么做，我是真的不晓得。”
“舒心日子过太久，连保命的本事都忘记了吗？”
“碧柯之所有有今日，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劳。”只是怕太聪明，反而死得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