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逢生——杀人交易(1 / 1)
“出来吧。我没兴趣杀你。”
一个男人说着,口音中带有很浓重的江浙腔。
见无人回应,他索性摘掉箩筐,‘请’对方出来。
逼不得已,段祈樊只能现身,他已无路可退。
现在的他就像被人切掉半截尾巴的丧家犬,
准备随时接受操刀者的羞辱,甚至是残杀。
当然,他也做好绝地反击的准备。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下意识的紧握在一起。
因为这样别人才不会察觉,他抖得有多厉害。
“我找你,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来人轻描淡写的询问,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给他。
段祈樊右手接牢,摊开一看,是根类似烟卷的东西。
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掏枪准备射杀他。
男人并不打算追杀他,而是在邀请。
“这是雪茄。比一般的烟卷贵许多倍。”
闻言,段祈樊好奇地将雪茄凑鼻前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
但比普通烟草味更冲一些。
“像你这样穷人,一年的积蓄还不够买这一只。不过,你如果想日后天天雪茄不离手,我可以帮你。”男人倚靠墙边,低头用手绢擦拭着墨镜的镜片。
头顶的乌毡帽随之低垂,只隐约露出半个侧脸。
不算白净的肤色,看着略显硬朗。应该不会是富户人家的公子。
但他衣料及款式,偏又是时下公子哥最时兴的。
段祈樊着实猜不透,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
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施舍,更不用说——援助。
他的疑虑理所当然。
所以这名男子释然一笑,重新戴好墨镜,走到他面前。
“为钱连命都不要的人。我通常都很赏识。因为这样的人,离发达不过只一步之遥。而我,就是那最后一层台阶。你有本事上去,我就有能力帮你。”
“我没名没利没背景,你帮我又不会捞到什么好处!”段祈樊坚信,这世上没有无私的好人。
可他必须承认,财富对于他是个极大的诱惑。
梦想中,最渴望得到的。
“你只需回答愿不愿意。当然,有所得必有所失。荣华富贵得来不易,那是因为它周围布满了陷阱。平庸的人穷尽一生才能获得,敢冒险的人却一夜暴富。你想做哪种?”
“只要不是穷人,我都愿意做!”这是实话。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段祈樊不怕冒险,但怕被人反咬一口。
但很快,他的顾虑便被男子手里的大洋,征服了。
男子轻抛着手中十来枚大洋,犹如玩杂耍的艺人,故意挑逗着观众的眼球。
蹦上蹦下的大洋,在掌心中来回撞击,擦出阵阵清脆的‘乐曲’。
这足够段祈樊全家过一年无忧日子的‘财富’,此刻在对方手中,却不过是件小玩意。
目的,只是为了迷惑猎物。
“想要就拿去。”手一翻,男子将掌心大张,大洋全数掉了下来。
在碰上地面以前,大洋一个不落的稳稳接在了段祈樊手中。
他需要钱,何况,数目庞大!
只是这钱,是有条件的。
男子递给他一份裁剪过的报纸,正中一副人物图片十分醒目。
“如果你能在半个月内将划了圈的男人除掉。我可以保证,你将来得到的,远比现在握手里头的更多!”
段祈樊心头一震,忽然觉得手里的大洋异常压手,沉得像千斤重的大石头。
一个不小心,便会砸得粉身碎骨。
“原来你是想我替你杀人!我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他不能干,也干不好。
可男子仍然笃定,他一定可以胜任。
“我看人从没走过眼。既然能找上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觉得这很冒险,拿命跟天打赌。同样我选择你,也是在冒险。但如果我输了不过损点小利,你要错过了,一辈子就只能窝码头做苦力,过着饥寒交迫的潦倒生活!”
男子语气突然变得尖利,甚至咄咄逼人。
“如果能获得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有赌未必输,富贵本就是险中求胜。说难听点,穷人的命还抵不上你手里的一根雪茄!哪怕你现在当街被人打死,也不过就是死了,搞不好连棺材钱都拿不出!这样窝窝囊囊,穷困潦倒的日子,你真的愿意过一世?”
段祈樊摇头,他确实不想再这么混下去。
想起前些天第一次抽香烟,还是拣人丢弃的烟头。
唯一吃过的水果,也是从江边捞来的西瓜皮。
甚至在码头做工饿了,一个铜板的包子都不敢买。
经常一天只吃一顿,为的就是替家里节省开支。
他这般需要钱财,也不过是想每天都能填饱肚子,
让一家人不用缩衣节食,苛待自己。
这也正是穷人为什么总是比富人更简单一些。
当猎物有了欲望,有了一心想追寻的东西,那么下套的人就达到了目的。
男子知道他还在犹豫,是因为良心与现实之间在作较量。
可他更清楚,为了半年工钱可以拼到帮会重地的人,没有什么不敢做。
只要给一点刺激,冲动就会变成行动。
“半个月后如果你做成了,我一定会找你,也一定会找到。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得到的好处。愿不愿意做,你自己决定。做不做得好,就看你造化。我可以告诉你:没有钱,什么都是假的!”
男子的嗓音充满了威信,迫使段祈樊不得不信。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上他。
但自己已然被打动。
深深又闻了一遍雪茄的气味,
想到它价值不菲的身价,比他更矜贵,
骤然将它掐断,狠狠踩到脚下。
他的性命,不能比一根雪茄还低贱!
以后他段祈樊的命,一定比谁都尊贵!
比谁都值钱!
他发誓!
※※※※
已经深夜,杜怀融仍是半睡半醒,无法睡得安稳。
只因窗外河塘里的青蛙,呱呱叫了一夜,
吵得他总不定神,咳嗽的老毛病也犯了。
他的病最怕咳,一咳起来就难得停。
翻身起来喝了杯止咳的药水,多少缓和了一些。
可想重新睡下,怕一时半会不可能了。
披上外衣,决定去园子散散步。
子夜时分,空气最佳。
对他的病情也有帮助。
到了园子后他却发现,夜里原不止他一人。
凉亭里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只是那人好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浑然不觉有人靠近。
杜怀融踏入亭中,才看清酣睡是何人。
原来是那个照顾他的小丫鬟。
在月光折射下,她香甜的睡脸是那般柔美,
仿佛静谧的夜,让人莫名安心。
亭下,湖中微澜的波纹,也一层层反照在她面上;
犹如会流动的灵光,泛着盈盈淡彩;
美得像一副空灵而又充满神韵的水墨画。
若在平常他倒不会觉得她有多动人,自然也不曾正眼瞧过。但此刻,他却头次岔了神,分了心。
甚至有一瞬间,他想触碰一下这副‘画’,
这副难得一见的美妙图‘画’。
可当一阵湖风拂面而过,他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猛回神,遂将目光移转到她手边的书本上。
那是他借给她的《史记》。
他轻轻从她指尖下抽走一张草纸,对着月光,只见上面写满了史记中的生僻字,
和许多她不懂的段落。
连着看下来,她似乎根本没看明白过。
这时他才幡然省悟,错将自己的阅读能力强加到她身上。
他以为简单的事物,对于初学者而言,却是十分困难的。
若是他年幼时工读这类典籍,怕是极为头疼之事。
而她白天总是精神恍惚,必定是熬夜看书的结果。
只是她的用心,显然不得法。
想到此,他将纸张重新插回她手边,悄然回房。
伏桌提笔,在一本装订过的空白书本上奋笔疾书。
不觉,竟到清晨。
等思绮端药在房外轻唤,他也停了笔。
开门让她进来,同时将写好的手抄本递给她。
“以后别看《史记》了,看这本唐诗宋词足够了。难解的地方,我已经注释过,应该容易懂。”
思绮不知前因,只道是少爷又吩咐的功课。
念及他细心之处,由衷地感激。
“少爷……您真是个好人!谢谢您肯帮助我!我一定会用心学,不辜负您的教诲!”她紧紧抱牢手抄本,开心得频频颌首表示谢意。
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觉得少爷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不再像平时那样拒人千里,也少了几分冷漠。
现在的他,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这种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啊!差点忘了!少爷,赶紧把药喝了。冷了可就没功效了!”
思绮突然想到少爷汤药还没喝,忙将药碗端起来。
勺一汤匙药,反复吹冷,才敢送至他嘴边。
杜怀融倒没有抗拒,在椅上坐好,喝下了她喂来的药。
只是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仔仔细细;一抬眉,一眨眼,均看得明明白白。
总归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岂有不面红的?
渐渐地,两人自觉不好意思,顿时无措至极。
未免愈发尴尬,杜怀融还是拿过药碗,自己喝下。
不过这熬夜的代价,是他的病情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