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十二 【为谁拂袖去】（1 / 1）
戚绍猛的回首望去，透过大门，后院中肆虐的火舌几乎要向了前厅。
纵然戚王府的大半兵力此时都在围剿云栈等人，但守卫森严的后院一向严谨外人进入，此人竟能在新房中放火，难不成王府中也有叛徒？
“是那个相士……”戚行之蹙眉望向云栈，那个来历不明的相士果然是他的人，“他倒真会挑时候。”这个档口放这样一场火，他是该忧还是该喜？
趁着众人□□之际，街道尽头突然袭来一片水幕，水幕夹杂着浓浓的火油味，洋洋洒洒的喷向众人，宾客们本能的扬手遮住脸匆匆向后退去，任由那水油泼湿了衣裳。
随着水幕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几个火把，一道火墙“唰”的一声连片燃起，将众宾客和铁甲兵远远隔开。
戚王爷等人更是被护卫们簇拥在人群正中向后急退，滚滚浓烟呛得人睁不开双眼，但勉强睁眼看去，仍辨出火幕后显现出一个身着暗红长袍的身影，此人正是南烛。
似乎是嫌还不够乱，街道的围墙后又啪啪的扔出了数个酒坛，酒坛击在地上，待碎片洒了满地时，数个火折子便被投在溢洒出的酒水上，“呼啦”街心瞬时燃起了多处火光，可那扔酒坛的人却越发兴起，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突地一坛坛佳酿又转向砸到铁甲兵身上，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砍不死你，我烧死你！”
话音刚落，十余道火折子同时掷出，铁甲兵的盔甲上登时燃起大片火光，那烈火通过铁衣传达到身体上，灼的皮骨生疼，那铁甲兵哪还顾的上纠缠云栈，都自顾不暇的撕扯着身上烧的通红的盔甲。
“封清越，别扔了！南烛放火，你也放火！一点创意都没有！还浪费这么多好酒，遭天谴啊！”万舒词双锏一晃出现在街头。
“呸，大哥的命重要，还是你的破酒重要！没出息！”封清越狠狠的骂了一句，将双手余下的两个酒坛丢向面前冲上来的两名弓箭手。
“怎么都在放火，罪过罪过！”李易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众人不由得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竟使得他有些尴尬，面对戚行之冷漠的眼神，李易面色有些愧疚的拱手一拜，“形势所逼，才不得已烧了小王爷的婚房，还请谅解。”说罢李易望向小戚身后的钟离锦，盘指一算，“一水一木，相辅相成，小王爷与钟离小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也不等他继续罗嗦，戚行之背手冷笑一声，“早知道李先生不是一般的相士，却不知你可为自己算过寿命！”
李易将两名冲上前的弓箭手击倒在地，“相士不给自己算命，这是行规。”
云栈显得有些意外，并没有得到他的指令，这四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昭陵郡？
可已由不得他细想，阵型早已被搅乱，但戚王府和剑冢并不是好招惹的，何况如今还有钟离将军坐镇，此时不走，又更待何时！
他破出重围，一把拉过颜歌阑珊，对李易大声叱道：“别废话！撤！”
众人也不再恋战，纷纷趁机脱身，阑珊摸向腰间锦囊，将其中的毒沙尽数洒出，也许是苍天助她，此时竟平地刮起一阵南风，卷着毒沙袭向追击众人的亲兵，眼见那毒沙再次袭到眼前，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忙捂住口鼻，待烟尘散去，哪还能望见云栈等人的身影，只余下满地狼藉和忙着扑火的侍从。
卫兵们正要追赶，一直在一旁沉默的钟离锦突然猛的揪住心口大幅度的喘气，“救我！爹爹救我！”钟离青辉以为女儿心病复发，忙上前扶着她焦急的冲旁人吼道，“大夫！快去给我请大夫！”
戚行之距离钟离锦最近，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在装病，他本就有心放过颜歌，便索性配合着钟离锦演戏。
戚绍见未过门的儿媳情况紧急，虽然对逃走的叛徒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暂时作罢。他狠狠甩袖命人去唤来医师。
戚王府外追叛贼，内扑大火，如今加上钟离锦突发疾病，已经变得混乱一团，也就是这样的局面，却给云栈等人争取了片刻逃离的时间。
在钟离锦被人扶入厅中时，她微微张开双眼偷望向云栈等人离去的方向。
她从来不想伤害颜歌，更何况还有自小视为兄长的云栈，既然有机会逃走，就让他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吧！她只愿他们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
云栈一行此时仅剩下四十余人，暂时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众人便找了处偏僻的小巷暂避风头。
云栈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连番激战使得每个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待得喘匀了气息，他才回首望向面前追随着自己的数十名兄弟，“你们后不后悔！”
那些死士竟然异口同声的大笑起来，“此生从没有如此痛快过！”
云栈旋转着手中的长刀，“在剑冢之中，从无一个叛变之人能活过十五日，如今你们怕不怕！”
人群中站出一名少年，“我们本就是死士，怎会怕死，就算只有十五天的命，也属于自己，总比活了一辈子都在为他人拼命的强！”
云栈眼中透出赞许，“好！既然如此，咱们便要全力配合，才能与它一搏！”
“全听云爷部署！”
“咱们兵分四路，十人一组，分散他们的兵力，李易，封清越，南烛，你们三人各带一队离开昭陵郡。”云栈说到此处暗暗握紧了拳头，“我带领其余的人引开追兵，他们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我，你们的压力也会少些，倘若有命活着，咱们就在招摇山汇合！”云栈说到此处，脸上竟透出些许笑意，其中竟是三分自嘲，七分狂喜。
李易三人几乎同时反对道：“不行！”
万舒词拄着胳膊斜靠在石墙边，满脸皆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虽然大哥是怕连累咱们，但咱们的命是大哥救的，本领是大哥教的，要涉险？兄弟们，绝不会丢下大哥。”
颜歌得意的一笑，对云栈道：“看到了？你的兄弟都不愿离开你，我更不会走了。”
此时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云栈一把推开李易，“这是命令！去招摇山的路你们最熟，剑冢眼线广布，如果没有你们带路，他们如何能躲得过沿途追杀的人！”
一句话噎的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四人中还算李易最为稳重，他深知云栈此言不虚，便也只好咬紧牙关道：“好！我带他们走。”
这位窥探天机的相士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有些慨叹：大哥，你总是身先士卒，终究没有帝王的狠辣决断，而戚行之懂得取舍，杀伐果决，天下若交予他手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万舒词却站直了身子，挺身上前道：“三队人三个带路的就够，小万要跟着大哥！”
他与云栈相处时间最长，这等关卡万万不会离他而去，云栈深知他脾性倔强，便也只得点头应允，他这才回首望向身旁的颜歌，“你的轻功最好，只要出了这座城，没有人可以追上你。”
颜歌巧笑着抱住观天箫， “戚绍不会放过我的，你就不担心我再次被他抓住么？”
他回来了，他是在意她的，那么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两个人再次错过，
沉默了半晌的阑珊也道：“既然云爷又要去拼命，自然少不了我这个救命的，我也不走。”
云栈紧紧咬紧牙关，终究不再反对，他抬眼望向众人，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平日的敬畏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空前未有的自由和洒脱。
且为这一朝潇洒，就赌上这一条性命！
云栈抬手拍上李易和南烛的肩膀，“好，你们三队人务必抓紧使劲尽快出城，剩余的人就跟我引开他们，一路小心！”
不远处传来熙熙嚷嚷的吵闹声，戚王府的追兵应该已经距离此地不远，由不得众人再拖沓犹豫。
“云爷保重！”
“大哥保重！”
李易拱手字字珠玑，“大哥，我们招摇山再见！”
云栈没有答话，嘴角牵起一抹浅笑，他抬手拉着颜歌便顺着墙壁跃上了屋顶，阑珊和小万等人紧随其后，十余人踩着屋顶的瓦片向聚秀楼的方向快步奔去。
“他们在房顶上！追！”各路追兵发现了众人的踪迹，忙挥刀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追了上来。
云栈也毫不避讳，他就是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越乱，他们便越好走！
***
一群浑身是血的持剑客突然闯入，到吓得聚秀楼的老鸨和姑娘们尖叫不断，云栈却视而不见，疾步走向二楼小安姑娘的房间。
“安老板？”颜歌见到安宁的那一刻不禁诧异的惊呼而出，这个胭脂店的老板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随即她便明白过来，这难道就是云栈日日来找的小安姑娘。
安宁望着门前的不速之客，在桌旁斟了几杯烈酒淡淡道：“戚王府的人果然难缠，诸位一定累坏了，先喝几杯酒歇歇气。”
面对此情此景，这个女子竟仍能不愠不火的泰然处之，几名剑冢死士也有些佩服，云栈坐在桌旁道：“前几日我频繁来你这里，如今事情败露，你也脱不了干系，跟我一起走吧。”
安宁转身自妆台下取出数瓶伤药和白布放在桌上，“安宁本是个侍酒的下等小婢，若不是云爷救我脱离苦海，怕早已在几年前便死了，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
颜歌坐在一旁不驻的盯着安宁，好奇这个女子又有着怎样的往昔。
安宁转过身对颜歌道：“顾姑娘不必疑惑，因了云爷的关系，这里的老鸨从不敢招惹我，闲暇之余我便在城里开了那间胭脂铺，过些普通百姓的日子，那日遇上姑娘来买醉朱颜，也算有缘。”
颜歌这才恍然大悟，虽然之前一直以为云栈和那个小安姑娘有染，但如今见了安宁竟说不出的喜欢。
云栈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起身对安宁道：“戚王府的追兵随后便到，咱们尽快离开。”
安宁浅笑着起身走到床榻旁的书柜，素手轻转柜上摆放的一颗明珠，那书柜咔嚓一声脆响，便向两旁退去，雪白的墙壁上赫然显现出一条漆黑悠长的石阶，不知道通向哪里。
妖娆的女子从柜中捻取了几根蜡烛，在阴凉的密道口嫣然道：“诸位跟我走吧。”
密道对于剑冢死士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众人对青楼中别有洞天之事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们随着安宁的指引踏着石阶走向了深远的小径。
书柜缓缓在身后合上，密道中的人们依稀可以听到青楼中熙熙嚷嚷的声音，然而随着越走越远，那声音也被渐渐抛在了脑后，脚下的石阶阴了常年不见光照，变得格外湿滑，众人屏气凝神的踏着细碎的脚步，窄小的石壁间不断回响着轻微的呼吸，久久也没有人开口说话，甬道中只余安宁手上昏黄的烛光映亮了脸颊。
***
而此时，戚王府的大火已然熄灭，因为刚面临了诸多重大变故，婚礼只得暂时延后。
待得送走了受惊的宾客，正厅之中只余下了戚王府和钟离将军府的人。
钟离青辉紧握着木椅的扶手，毫不客气的转身望向对坐的亲家，“戚王爷！你打算如何交代此事！”
戚绍拱手致歉，“我已关上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并出动所有兵力挨家搜寻，纵然损失再多人马，也要将这几个叛徒碎尸万段！”
钟离青辉却觉的面前这个面色谦和的老王爷越发可怕，若不是有今日之事，他怎么也想不到戚绍手下竟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此人心机这般深，必定有着居心叵测的秘密。
钟离家世代效忠于朝廷，青辉自然厌恶这样的行径，他起身一把抓住钟离锦的手，指着楠木椅上斜靠的新郎官问道：“你还要嫁他？”
钟离锦平静的望了父亲一眼，随即弯膝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爹，无论以后是何结果，这都是女儿此生唯一的心愿，小锦不会变。”
青辉将军顿觉气的血气上涌，“天下男儿何其多，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
“没有人可以替代戚哥哥。”
愤怒的老将军握紧拳头，面对一向温婉乖巧的女儿，他此时竟说不出逼她放手的狠话。
“小锦不知还有多少时间可活，只想在有生之年了无遗憾，望爹爹成全！”说到此处，钟离锦毅然的俯身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钟离青辉缓缓蹲下|身，轻抚着女儿微红的额头。
可那双冰冷坚定的眼睛如今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觉得格外陌生，沉默了半晌，青辉终究站起了身，“你不后悔就好！”养育了她二十年，又怎忍心逆了她的意？
戚绍见青辉态度终于改变，便上前笑着劝慰，“我一定会将小锦视若己出，将军请放心！”
青辉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小锦望着父亲的孤独的背影竟有些酸楚，那个昔日魁梧的身影如今竟有些佝偻，岁月已经悄悄的夺去了他的霸气。
而自始至终那位戚家的小王爷都一言不发的靠在椅上，他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这些都与他毫无干系。
戚绍眼角的余光瞥向这个相处多年的儿子，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