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〇五 【不舍栖梧花】(1 / 1)
人生八苦:生苦 老苦 死苦 爱别离苦 怨憎会苦 求不得苦 五阴盛苦
每一种,每一个人,都会尝到彻骨。
我们是凡人,看不透离苦,却仍乐享俗世沉浮。日子转眼间过去了大半个月,在水晶的辅助下,颜歌修炼起来更是事倍功半,灵力竟比之前还要充沛许多。
这些时日戚行之闲暇时便会带她到街上闲逛,如今的颜歌再也不用为了布匹衣物拿蜜浆走很远的山路去村里换,戚王府中绫罗绸缎、朱钗佩环皆应有尽有,可这样异常安逸富足的生活,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颜歌径自徘徊在戚王府后院的小径上,若有所思的垂着头,步子也越走越慢,最后便靠在了栏杆上。
一旁池塘中的锦鲤冲她摆摆尾,似是在打招呼。
颜歌却毫无欣喜之情,这些日子,云栈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一见到她便立刻绕道走开,对于她的一切也都不闻不问,除了处理剑冢的公务,他大部分都留在聚秀楼里,和一个名叫小安姑娘的女子饮酒。
颜歌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这时小径的尽头缓缓走来一名紫衣婢女,“顾姑娘,小王爷说请您过去一趟。” 那婢女说罢便抬手在前引路,“姑娘请随我来。”
颜歌满腹疑的跟随那名婢女绕过幽静的池塘,向水晶屋的方向走去。
尚在不远处,她便为迎面而至的扑鼻芳香所诧异——清晨离开这里时,还没有这么浓郁的香气,如今是午时,不过半日的功夫……
她加快脚步绕过院门,待眼前的景致呈现在眼前,颜歌只觉连呼吸都骤然凝住。
昔日她所居住的水晶屋前已铺满了大片姹紫嫣红的花草,洁白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直指向那个被各色花朵簇拥的晶石小屋,在艳阳的光照下,剔透的各色晶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犹如被剪碎的星辰,落在了大地上。
大自然所有的色彩几乎都在此处聚齐,纵然是最高明的画师也绘不出这样的瑰丽奇景。
不知是不是万物都被这鲜艳的色彩吸引,数之蝴蝶翩翩寻了过来,乐此不彼的在花海中畅游。
而戚行之正挽着袖口,执着一只狼毫在屋前的水晶牌匾上方写下最后一撇,他转过身对颜歌莞尔一笑,“时间刚刚好。”
栖梧小筑四个大字,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显现在牌匾上方。
“小王爷将美玉磨成粉末掺在墨中,顾姑娘是不俗之人,当有不俗之物才能配得上栖梧小筑。”一旁捧着笔砚的侍从解说道。
颜歌迈开僵直的脚步,缓缓向前走去,几乎当世所有的花种都汇集此地,争奇斗艳的围绕在屋旁。
水晶,美玉,百花,这些都是集天地间精华所产之物,对她修炼吐纳自然大有助益。
她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那个执笔微笑的人,心中竟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情愫。
戚行之缓步从梯上走下,将狼毫放置在一旁的烟台上,“也不知你更喜欢哪种花的味道,我便都移来了些,这座栖梧小筑以后就是你的家。”
颜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再一次确认道:“我的家?”
小戚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平静回答:“这里就是你的家。”
颜歌心中的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都卡在了喉中。
她假装忘记了那日命悬一线时对他的生死之约,他也再未提起过。这个小戚总是这样不温不火,从不逼她,而他所做的点点滴滴都是道道暖流,渐渐温暖她。
颜歌闭了闭双眼,如果注定和那个人不能走在一条路上,就尝试着放下吧。
女孩陡然睁开双眼,对戚行之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戚行之常带颜歌去观鱼赏月,两个人时而泛舟湖上畅聊古今,时而在街边的茶楼听说书的讲民间异闻,倒是云栈终日仍不知都在忙些什么,似是有意避开二人,每日都早出晚归,甚少见他出现。
许是因为心情愉悦,戚行之的身体也日渐好转,这一日他像往常一般送颜歌回了栖梧小筑,此时的他已有些疲惫,轻按着头部的穴位便想回房中早些歇息。
戚行之推开房门,与往常一样上前点燃桌案上的蜡烛,在烛火燃起的同时他便感知到了身后长椅上端坐的人。
戚行之不急不缓的回过头,俯身行礼道:“父亲。”
见儿子面不改色,戚绍的声音更加冰冷,“你很清楚我要找你,却仍旧如此做,看来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戚行之挺直背脊,淡淡答道:“儿子要做的事,从不更改,父亲应该也很清楚。”
戚绍缓缓握紧手掌,关节发出的咯吱声在暗夜中尤为骇人,“古有金屋藏娇,今日你到更甚前人!竟在王府中建了什么栖梧小筑去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且不说这屋子耗了多少无用的钱财人力,这几日你净顾着与人花前月下,是不是正事都忘光了!”
就连窗外的寒蝉也被惊得不敢出声,戚行之却只低垂眼帘,平静的坐下身,“整个南部已尽在剑冢掌控之中,关于入主中原的事我也从未停下,扩张而出的七道关卡已有六个被我们拿下。”
戚绍这才略觉心安,语气也平复了许多,“行之!祖辈几代的希望都落在你的身上,家族荣辱更是系于我父子二人之手,这场仗——我们输不起!”
小戚却丝毫也不退让,“戚王府是父亲统管,在这里儿子只是个小王爷。但是当年父亲将剑冢交给我之时就曾说过,那是一柄利剑,今后无论我如何运用,您决不再过问。如今,父亲应该相信我。”
戚绍轻叹一声,抬手将一枚玉佩扔向这泰然自若的小王爷。
戚行之翻手接过玉佩,当端正的“钟离”二字映入眼帘,素来镇定的他眉间也是一蹙。
戚绍道:“小锦的兄长——钟离段,今日午时来府里找我,说小锦近日郁结难抒,终日在房中哭泣,现下心病加重以至于卧床不起,众医师皆束手无策,钟离青辉那个老匹夫,素来疼爱这个女儿,据说他知道此事后,立刻离开中州城赶来昭陵探望。”
说到此处戚绍起身劝道:“钟离段的府邸与戚王府不远,自打小锦幼时见到你,便对你倾心一片,连中州老家也不回,天天都呆在他哥哥家中,只是为了能与你一起。这番心意不用我说,整个昭陵怕都没几个人不知道。自打你这次回来,一直避着她,加上那顾颜歌突然搅合进来,现在引得她心病复发,你想如何是好!”
戚行之放下玉佩,“儿子从未动过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放弃颜歌。”
“现在钟离青辉也卷了进来,此事已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戚绍指向那枚白玉,“这玉佩是钟离家族的象征,他兄长带此物前来,用意已经不言而喻了!”他走上前拍了拍戚行之的肩膀,“你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小锦正值双十年华,也该成亲了。”
“恕难从命。”说罢戚行之便起身要走。
抬手拦住儿子的去路,戚绍俯身望向小戚的双眼,“我最大的让步是让你在娶了小锦后,也娶了那个顾颜歌。”
戚行之冷冷的回答:“娶她做小,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何况你将来要的是天下,绝不可能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女人!”
这句话噎得戚行之如被人掐住咽喉,他脸颊微微抽动,“那我便罢免后宫,专宠她一人!”
深知儿子的脾性,一旦决定万难更改,戚绍眼中显出疼惜,“可惜我戚家人丁单薄,你两个哥哥都先后夭折,如今只余下你一人。为父知道你身体不好,这担子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可钟离青辉手握着大晋朝一半的兵权,他家满门忠烈,若要问鼎中原,他定会是你最大的阻碍!你是要一个强大到威胁你此生成败的敌人,还是要一双助你飞翔的翅膀?”
行之猛的转过头,齿间狠狠挤出寥寥几字,“我要天下,无需依仗女人!”
“当年神卜先生曾说我戚家注定气数已尽,纵然子孙有君临天下之能,却也无这份命!我仍记得那日你十岁时在祖宗面前发誓说‘你戚行之不信,便要夺这天下给老天看看!’”
小戚敛住脚步,“儿子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戚绍长叹一声,“祖宗数代人的心血,才使得戚王府和剑冢有今日的实力,人这一生必要学会依附外力抓住机遇,你一人纵有天降奇才,心不狠!也难成大事!”
沉默了半晌,烛火也烧尽,屋内登时漆黑一片,黑暗中响起了戚行之的声音:“我自会衡量,定不会祖宗失望,还请父亲不必担心。”
戚绍知道他心中素来懂得权衡轻重,便不再多说,拂袖推门而去。
黑暗之中只留戚行之一人在原地静坐,他始终一动不动,似已与桌椅树影融为一体,夜里寒气湿重,偶尔可以听到他几声轻咳。
这时,圆月下映照的倒影摇曳,戚行之缓缓站起身,向门外的栖梧小筑走去。
行得越近,花香越浓,幽静月光使得燥乱的心绪也渐渐平静,戚行之走到栖梧小筑的门下,望着自己那日亲手写下的名字,手在半空犹豫了半晌,终于落在了房门上,“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