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七 【春暖花开】(1 / 1)
“砰”的一声,颜歌重重摔出结界,早已再外等候多时的阑珊忙上前扶起她,“云栈呢?”
颜歌回身望去,平静的空气静逸在无声息,他不是跟着她一同出来了吗?
思索间,空气再次荡起涟漪,云栈的身形在那涟漪中显现,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怎么样?”“有没有事?”两个女子同时关切的问道。
他此时胸前身后,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原本旧伤未好,如今又添新伤,整个人就好似被血水浸泡了一般。
二女见他单膝跪倒在地,便想上前去扶。
“别碰!”云栈头也不抬的皱眉喝道。
此时的他早已体无完肤,轻轻一碰皮肉便会撕裂开来,鲜血的不断流逝提醒着他,自己随时都会倒下。
景阑珊颤抖着仔细查看他的伤口,粗粗看去,虽然伤口密布却大多只是皮肉之伤,应是没有大碍的。
她正要垂头取出金针止血,却赫然发现云栈后心一处不断溢出深红色血液的伤口,这血液的颜色与表层的皮肉之伤截然不同,难道……
景阑珊不敢多想,她轻轻撕开云栈后背的衣衫,那深不见底的血洞赫然醒目在眼前!
剧痛使得云栈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喉间也隐隐发出低吼,他握拳的双手不由的青筋暴起!
阑珊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无措道:“怎么会……这么深的伤,我身上的药不够!怎么办……”
颜歌心知不妙,上前望向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心中如被巨石当头砸下。
她仔细回想起刚才离开结界的那一幕,不由得浑身一颤。
定是云栈先把她推出来,用身体为她挡住绮陌那一剑。
颜歌的眼睛瞬时模糊起来,她反手一把抓住景阑珊,“救他啊!快用你的金针救他!”
景阑珊这才回过神来,迅速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让云栈服下。“这是百草丹,不能起死回生,也能暂时护住心脉。”
随即她将周身所带的全部草药一一在草坪上摊开,瓶瓶罐罐堆了一地。阑珊翻手起落间,二十四枚金针便已布满在云栈全身,然而纵然如此,血流也只是微微止住。
见二人神色匆忙,云栈苍白的嘴唇却牵起浅笑笑,“不用急!命硬得很!没这么容易死!”
年轻的女医者手中虽仍清理着伤口,但却心乱如麻,她尽力使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这一剑离心脉只差半寸,必须内调外敷,这里的药不够!”
颜歌毫不质疑的站起身,“需要什么药,我去找!”
“荒山野岭没有墨旱莲和紫薇花,可若无这两种药,血不可能止的住,还有……”景阑珊望着颜歌缓缓垂下眼脸,“唯有睡火莲,才有修复心脉的功效。”
颜歌陡然瘫坐在地,如今的她,恨不得抛开自己的胃,将之前吃掉的睡火莲挖出。
此时才抬眼望去,这里满布都是参天林木,可却不再是她熟悉的琅峫山。
景阑珊深知状况不能拖延,“颜歌,你照顾他,我去找找药!”
颜歌望着女医者离去的背影,“路上小心!”
景阑珊急急应了一声,便渐渐消失在茂林之后。
碧绿的草地上只余下云栈和颜歌两个人。
云栈略微喘息,从怀中取出三个圆柱形的木环,对颜歌道:“把盖子打开,对准空中……拉动底下的绳子,每隔四个时辰放一个。”
颜歌接过木圈,依照云栈所说的,轻轻拉动绳子。
亮黄色的火光“嗖”的一声从木环中攒射入空,在即将要抵达天边云霞的那一刻,火光砰然炸开,七彩的烟火星星点点的陨落在天际。
望着颜歌好奇的神情,云栈勉力一笑,这一笑似是耗尽了余下全部力气,他突然觉得好累。
“我……想睡会。”声音异常的虚弱,云栈只觉周身的骨肉都如同散了一般。
“你会不会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颜歌紧紧握着云栈交给她的木环。
云栈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却越发小,“不会,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颜歌静望着云栈身后的剑伤,此时不断溢出的鲜血已将景阑珊留下的药膏冲开,她颤抖着把手掌覆在云栈伤口上,将体内仅剩的灵力全部毫无保留的注入其中,只希望这些仙灵之气可以减缓伤势的恶化。
汗水不断从额间泌出,当最后一丝灵力耗尽,颜歌无力的垂下头。
见云栈背后伤口的流血明显减少,她才略微松了口气,用余力勉强抬起袖子轻轻拭去云栈嘴角的鲜血,“你睡吧,我等你醒来。”
云栈没有回答她,紧闭着双眼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
“主子!有信了!”素来稳妥的浮影,竟也有些莽撞的闯入屋内。
公子戚本在喝药,听到此话,手中药盏一顿,“谁的信,哪来的信。”
“云爷有信了!刚才有下属看到咸阴山传来云爷的‘引星’!”
“咸阴山?”
“就在离琅峫不远的地方,手下已吩咐人准备妥当,这就去咸阴山寻找。”
“我亲自去。”
“主子!怎用劳您大驾!”
“他性子孤傲,若不是情况恶劣,怎么会发讯号求助。”公子戚起身望向西南方的咸阴山,“他定是被困在那了,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上好伤药全部带起,带着医师一起去。”说罢那个孱弱的身影轻咳了两声。
浮影心中暗叹:无论什么情况,公子戚都能思路冷静的将事情分析透彻,“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公子戚平静的放下手中只剩半杯的药盏,大步向外走去,纵然浮影也看不出他眼中的喜忧。
***
天色已经微暗,黄昏即将逝去,夜幕降临在咸阴山,密林中很快便难见光亮。
“颜歌!我找到几株止血的药,能支撑一阵子,前面有……”
“嘘!”颜歌听到景阑珊的声音,立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此时景阑珊才看到面色苍白的云栈,他早已因血流过度,昏昏沉沉的躺在颜歌腿上睡了过去。
景阑珊放轻脚步走到近处,当那慑人双眸阖上时,她才敢仔细端详云栈,他脸颊上的剑伤也不再流血,如今他睡的这么沉,是不是在梦里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突然阑珊看出云栈呼吸紊乱不堪,心中闪过一丝不详,她忙抬手探向云栈额头,这一触之间,女医者不禁脸色大变:“好烫!”
颜歌如遭惊雷,“怎么会!”
阑珊复又抬起云栈手腕,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伤口感染了……这里药不够,前面有溪水,你想办法帮我弄来些!”
颜歌点头起身便向前方去,她的脚步愈走愈急,好像只要她跑的够快,他便能平安无事。
景阑珊动作利落,捡了几个枯枝,从怀中取出火折,架起了火堆。
“嗷……”突然远方传来一声狼嚎,阑珊心中暗叫不好,这里地处荒山野岭,难免会遇到毒蛇猛兽,可如今云栈重伤,颜歌的灵力也消耗殆尽,她一个人要如何护大家周全。
此时却容不得她犹豫,云栈的伤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景阑珊从腰间取出小刀,在火上烤的通红。在明灭的火光下,她依稀看到了远处疾步走来的模糊身影,是颜歌捧了水回来。
除了用荷叶掬好的清水,颜歌手中还握着洗干净的布条,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阑珊身旁,“他怎么样了?”
“还在发烧。”景阑珊从颜歌手中取过布条,擦拭着云栈的额头,“你帮我个忙,扶起他!”
颜歌忙蹲身,将云栈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他沉重的身躯此时将全部重力压向她,颜歌险些支撑不住。
景阑珊观察过云栈的伤口后,便将采摘的草药送入嘴中咀嚼,与此同时她握紧短刀小心翼翼的割掉伤口上坏死的皮肉。
感觉到怀中男子在昏迷中仍止不住的微微颤抖,颜歌心中也似在被这短刀剜肉。
数刀过后,阑珊将嚼碎的草药吐出,敷在云栈的伤口上,让药效慢慢发挥,然而她却愁容不减,“这药性太普通,只能撑一阵子。何况夜寒露重,对他的伤口大大不利。”
“我们带他下山,去找药?”
“万万不可,他的身体现在决不能轻易移动。”景阑珊蹙眉抚向腰间的金针,“我要赌一把了,云栈,是生是死就靠你自己了!”
颜歌听罢顿时抬手拦住阑珊,“你要做什么?”
阑珊垂眼道:“我娘教过我一套法子,危机时刻可以激发人体余下的潜力,使伤势好转。可这法子也有可能令人难以承受,最终血脉逆流而死。”
“把握有几成?”颜歌望着云栈昏迷的侧脸问。
“三成,赌不赌?”景阑珊挑眉问道,“若不赌,他极有可能挨不过今晚。”
第一次面对人生的抉择,赌的却是他的命!颜歌踌躇了片刻,终究下了决定,“赌,他一生都在赌,每次都赢,这一次也不会输。”
景阑珊点点头将金针取出,这个方法她此生只用过三次,前两次都无力回天,却只希望这一次务必可以奏效。
当金针一根根没入体内,两个女子连呼吸都随之减慢,她们尽了力,如今只能静静的等待结局。
***
此时公子戚一行人已经快马加鞭的赶至咸阴山脚下。
前方探路的楚九骏转身,“主子,咸阴山如此大,如何查找?”
公子戚坐在一匹黑马之上,淡淡的望向前方,“先进山,不急!”
“不知云爷在哪,我们该向哪个方向?”另一位探子躬身询问。
公子戚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咸阴山的正中央,“往那走。”
在夜幕之中,偌大的咸阴山仿佛沉睡的巨人,不知会何时醒来。
众人虽一头雾水,但没有人敢质疑公子戚的决定,他的决断一直是对的。剑冢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主子所下的命令是用来执行,而不是质疑。
由楚九骏等人开路,众人缓缓进入咸阴山中。
山寒露重,公子戚不禁轻咳了两声,望向远山,他其实是在等待第二颗“星引”亮起。
他和云栈相处十六个春秋,二人虽然隔阂日深,但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胜过自己。
以云栈的稳妥,既然放出了第一枚“星引”来告之大概位置,那么在众人到达岔路之前,第二颗也不会太久了。
众人举着火把,向山中缓缓行去,沉默的咸阴山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似在呵斥这些不速之客。
“嗖!”突然一抹明亮的火光划破夜空直入云霄,随后又在最高点砰然炸开。
楚九骏昂头望向星火的方向,回头望向黑马之上的公子戚寻问许可。
“知道方向了?”公子戚对远处立马回身的九骏道。
楚九骏点点头,策马带着一行人向那火光之处走去。
望着楚九骏的背影公子戚不禁摇头长叹: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只可惜如此贤才,却不能尽为我所用。
奈何,大势如此,又怎能事实尽如人意!
***
景阑珊抬眼望向颜歌手中刚刚飞射出火光的木环,“那是什么?”
之前在山中采药时,她便已见到了这东西,因为回来后一直忙于云栈的伤势,她便没有多问,但在江湖多年,阑珊自是知道那是用于彼此联络的信号,此时这么问其实是有意试探。
“我也不知是什么,云栈让我每隔四个时辰便放一枚。”颜歌毫不隐瞒的回答。
她少与外人接触,此次与景阑珊出生入死,心中早已把她当成姐妹,。
景阑珊没再答话,这里地处地荒山野岭,求救的信号刚刚发出,定然没有那么快能到,她望着昏睡的云栈,她心中略微泛起酸楚:我全力救你,你却始终还是最信她……
轻叹了一声阑珊再次将指尖搭在云栈的脉息上查看伤势,这一次她却明显感到皮肤下得血管跳动的越发有力,阑珊双眼一亮,“颜歌,好转了!金针奏效了!”
颜歌顿觉松了口气,整个人也颓然坐在地上,“我就说他每次都赌的赢。”
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心底的话,云栈皱了皱眉,竟昏昏沉沉的说起话来,“如果……铜鼓节我去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颜歌本以为他醒了,听到他呢喃着这似醒非醒的梦话,心中顿时一阵空欢喜。
她拂过衣袖为云栈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却发现那额头越来越烫,“阑珊,它的烧怎么还没退。”
仔细查看后,景阑珊的秀眉几乎拧成一团,“伤口感染仍旧很严重,可没有止血消毒的草药,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嗷!”突然一声狼嚎突兀的响起,那刺耳的声音愈行愈近,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狼叫声。
景阑珊立刻握紧腰间的短刀警惕的环顾四周,若是几只狼,她尚有信心尽力一搏,可如今听声,少说也有上百只。况且云栈伤重如此,更不能随意移动身体,倘若牵连伤口必定会凶多吉少,如此一来可如何是好?
景阑珊虽然心乱如麻,可颜歌却面无惧色,她自小长在深山,琅峫山上别说是群狼,什么奇珍异兽她顾颜歌没曾见过?在她眼里,这些野兽和村里的猫狗早已毫无分别。
这时树干的背后隐隐亮起几点绿光,那无数双眼睛在暗夜之中悄然逼近,这小小的篝火又如何阻止的了齐心的狼群。
景阑珊躬身握刀,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晃,十指间便夹满了银针。她挡在顾颜歌身前轻声道:“我引开它们,你想办法带云栈攀上临近的那颗大树上去。”说罢阑珊侧眼望向离三人不远处的古藤树。
颜歌十分不解,“为什么要走?”
“这里有近百只野狼,不走留下来等着被吃么?”
颜歌指向黑夜中那数之不尽的绿瞳,“你是说它们……” 不等景阑珊答话,颜歌已起身向那群狼走去。
景阑珊望见,忙想拉住她,却不料颜歌动作太快,她只抓了个空。
眼见颜歌走出篝火范围,那群狼也将利牙呲开,喉间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不停的警告这个妄图靠近它们的女子。为首的一只白狼更是微微俯下前身,抬起后爪,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颜歌望着那白狼,双眼一眨不眨的取出观天箫抬至嘴边,她轻轻的呵气,箫音顿时弥漫开来。
狼群微微一怔,但随着曲水流觞的箫音在旷野铺开,它们眼中原有的敌意竟渐渐被拂去,取而代之的是白狼眼中浮现的善意。
突然为首的白狼竟将身子趴了下去,像是在静静聆听,身后的狼群见首领如此,也都随着俯低身体,各个竟似家犬般乖巧。
阑珊惊愕的后退数步,云栈的真实身份已经足够匪夷所思,而面前的颜歌居然可以操纵野兽,这个看似单薄的女孩,虽然缕缕与缥缈城的赢嬛城主扯上关系,那是否跟着她便也能找到顾青云?
一曲奏罢,紧张的气氛早已散去,颜歌走上前摸了摸那白狼的头,白狼居然也毫无反抗之意,只是顺从的昵在颜歌身边。
“水……”身后突然传来云栈虚弱的声音。
二人几乎同时凑上前去,阑珊抬手察看云栈的脉息,颜歌则将云栈轻轻扶起,转身取来刚才在溪边打好的水一点点的送入他口中。。
“他失血太多,决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景阑珊焦急的望向颜歌。
颜歌紧抿嘴唇,垂头望向手中仅剩的最后一枚木环。
她等不到四个时辰了,是不是早放一点,那些人就会早一些赶来。
颜歌打开木盖,拉动长线,“嗖!”又是一声火光炸响在上空,颜歌望着漫天四散的烟火:“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