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六幕 火海(3)（1 / 1）

“看啊,前面……下雨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惊喜的情绪迅速在王国的军队里扩散，小 说 网：/奥古斯都王储高高举起黄金圣剑，一呼百应：“我们的国家,并未被天父所抛弃。这场雨就是证明！”

这个月份里的大雨，可称得上是百年不遇。

乌云留驻在森林上空，暂时还没能把雨水带到神圣王国境内。王城仍然深陷于熊熊火海。——把城内一切财富都吞噬干净以前，火灾大概不会停止吧。但至少森林大火已经有了受到控制的迹象，不必再担心火势会蔓延至烧光整片森林的地步,这就意味着,神圣王国南部边境附近的城市不会遭到与王城相同的厄运。

虽然艰难，他们的国家，仍有希望存续下去。

“继承人殿下……我们也可以赶回去和骑士团会合了吧？”

“不。”奥古斯都再次否决了军士们向东南方撤退的请愿,“森林大火熄灭，才是危险真正降临的时刻。” 他按紧剑柄。——得回宝剑之后，他渐渐习惯了这个小动作。手中圣剑即是君权，这就是王国的信仰。

率领军队开拔，前进到国境线处。

此处不再是分隔森林和王国的界线。由于大火烧毁了森林北部，从王国到海洋、甚至更远方的通路已经打开。就像伊丽莎白所说的那样，“神明在大陆上造出森林和山谷，是为了阻止不同的人群相遇。”而现在，神圣王国所在的这片丰沃的平原不再受到原始森林和岩石迷宫的保护。

虽然是十几日前军队驻扎之处，但营地早已焚毁。既无城墙也无战壕，万一真的遭遇敌军，就只能依靠眼前这寥寥数百人，以血肉之躯守卫王国。

更糟的是，辎重也被黑油烧掉大半。他们又无法从附近的城市得到补给。

这里不应该成为战场，更不应该成为驻地。

军队滞留在此地的唯一理由就是王储的命令。

做好准备，等待渡海而来的敌人。

身后是即将被烈火焚尽的王城，但奥古斯都这些天来一直望着前方。他知道星岛王国的舰队就停泊在海边。或许王国还来不及从这场前所未有的火灾里恢复过来，就要面对来自大洋彼岸的战争威胁……直到咸而苦涩的雨水浇熄火焰，原本茂密幽深的森林只留下断枝、炭灰和残烬，眼前终于如他所料，出现了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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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迪娅公主见到意料之外的守军，微微一怔。

她很快地理了理头发，摆出一副高贵公主殿下的姿态，迎上前来。

和王储分别站在国境线的两侧，遥遥相望。

奥古斯都仔细打量这个差一点就成为自己未婚妻的女人。与一身轻便的自己不同，英迪娅公主显然经过精心的妆扮。她身着橘色与金黄色交织、代表着星岛王国的军服，这给她的美貌又增添了几分别致的英武之气。波浪一般的长长金发编成了辫子盘到头顶，发间不偏不倚地戴着钻石和珍珠镶嵌的王冠。无论是王冠中央耀眼夺目的十字架还是握在她手中的权杖，都足以昭示她王国继承人的身份。

更令王储无法忽视的，是公主随行的护卫队。

阵容齐整的轻重步兵，数目并不在己方之下。从气势上看，更是比自己这些刚刚还眼看着王城焚烧殆尽的部下们强盛得太多。更令王储吃惊的则是……英迪娅公主一声呼哨，就有只蓝翼的鸟儿冲天飞起，于高空中盘旋了两圈，森林里忽然起了沉重的鸣响。

有如山崩地裂一般。

刚刚才经历了烈火洗礼的森林在她身后剧烈地摇动起来，灰白的烟尘冲天而起，连阳光也全然遮蔽住。“那是载于战舰上的投石车。——和你们用来攻城的兵器没什么两样。”公主的声音不怎么响亮，但可以轻易地随着西风飘进王储和他的士兵们的耳朵里。

奥古斯都凛然拔剑：“不宣而战，这就是星岛王国的行事方式么？”

英迪娅倨傲地答道：“我无意于战争，王储殿下。这些不过是庆祝的礼炮。——如果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的话。”她平举起权杖，指向国境线的方向，语调亦在同一时刻变得极为庄重。

“我，星岛王国的继承者，英迪娅萨伦西尔维娅，在此宣告，‘异教徒森林’之领土所有权归于星岛王国。”

投石车发射的“礼炮”再一次响彻大陆。

混杂其间的，还有奥古斯都猛然拔高的抗议。

“——无稽之谈！”

神圣王国的年轻储君举高他的圣剑，作势要朝虚空狠狠斩落。这是发起冲锋的姿态。

英迪娅公主跨前一步，毫不怯懦地与他对视：“请容我提醒，王储殿下，数百年前你们划定的国境线，至今仍然有效。——您再踏出一步，就是非法入侵他国领土。”

“一厢情愿的宣言没有效力。我绝不认同贵国的宣称。”

“那就来听听我的条约，如何？……或许是能令双方都认同的条约。”

“时间不多。”奥古斯都的军队已列好阵型，随时可以发起攻击。“公主殿下，我的建议是，等您成了星岛王国真正的君主，再来与我谈条件。”

“我把这视作您对我的期待和赞赏。”她仍然矜持地淡然微笑，语气却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令我担心的反而是您，王储殿下。是您的王国等不到我即位的那一天。”

英迪娅刻意无视奥古斯都身后整装待命的队列：“……殿下，条约本身非常简单。国境线仍然是国境线。”她的口气略略带着遗憾。——要不是王储带了军队在这里等她，就连神圣王国的王城也是她囊中之物。“我的手里握有一整支舰队，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建立星岛王国到大陆西岸的航线。我可以向你们提供必要的物资。作为回报，我要求你们转而支持新教，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支持我登上星岛王国的王位。”

她提出的条款似乎还有些诱惑力。

王城粮仓里的存粮，还有今年新收获的谷物，都已被大火烧了干净，面临内忧外患，接下来的一年对于神圣王国来说将会异常艰难。但如果获得援助的代价是放弃原本的信仰、而且还要交出军队的控制权……奥古斯都不必深想就知道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

冷笑着回答：“就算是异教徒的领地……也轮不到你们来觊觎！”

英迪娅仰起头：“将异教徒森林归于我的统治，这是天父的旨意。”

西风和火海足以证明，她的意志，就是天主的意志。“这个季节里突然刮起的西风，就表明神明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把你们的王城烧焦的这场大火，也是祂降于神圣王国的惩罚。”她杀死侍卫奥斯卡、正打算离开森林时，发现风向忽然改变了。夏天里极为罕见的暴烈西风令她意识到这是个攻击神圣王国的绝佳机会，只要在森林里点起火……火借风势，足以摧毁东方不远处的王城。而她只需要再在海上漂流数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自己的军队回来接收沿海的大片领土。事情进行得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得多。虽然异教徒的森林曾经数次借助月亮湖和潮湿的风扑灭哪怕是最微小的火苗，但是在她持续不断的尝试下，森林终于丧失了自我保护的能力。

火焰轻而易举地窜起来，然后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

英迪娅公主并不知道黑龙诺亚曾在那个夜晚来到森林里，还有黄金剑给守护森林的冰之女巫带来致命创伤的那些事情。

于是，她把这归因于神的眷顾。（每个人都是神明的宠儿。）

她充满自信地质问奥古斯都：“——背弃神明、因而被神明所遗弃。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仍然执迷不悟吗？”

奥古斯都的愤怒转成了无奈的嘲讽：“您还真是狂妄自大。”

“狂妄无知的人是你们吧！名义上信奉同样的神，你们却一直裹足不前，连这一小片林地都无法逾越，更不必提大洋彼岸和森林深处。而新教兴起短短七年，我们就获得了统治海洋的力量。如果神没有遗弃你们，那这数百年来，祂都在做什么呢？祂正把你们引导向何方？是繁盛，亦或是——”英迪娅缓缓地、坚定地吐出那个早就被预言家翻来覆去说过太多遍的词语，“——不可逆转的毁灭？”

奥古斯都陷入了沉默。

回想起固执的教皇，永远正确但不够睿智的年迈占星官，还有他的父王陛下——居然认为这个公主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妻子和王后。致命的危险从来都不会来源于外部，女巫和龙也好，星岛王国的公主也好。若说真的有什么能毁灭神圣王国，那只能是王国自身吧。

年轻的王储淡淡笑了：“也许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们的国家打了个盹，暂时失去了与神明沟通的能力。然而，”握紧黄金剑，金属的剑柄呼应着掌心的热度，“新的先知已经觉醒。异教徒遗留的森林，理应由我们来守护。”

英迪娅公主轻轻颔首。

到了这个境地，英迪娅不是同意王储的说辞，而是在确认自身的态度。

和谈破裂。

这意味着……战端开启。

公主随即拒绝了侍卫保护她先行撤离战场的建议，执意留在前线。

奥古斯都更不会示弱。抛开王储的身份，他亦是神圣王国最强的勇者。

“戗”的一声，圣剑出鞘。

“以此屠龙之剑，斩杀我们的敌人！”奥古斯都高声呼喊，“冲锋，王国的勇士们，为了守卫我们的国土，为了守卫我们的信仰，冲锋！”

回应他的，是成百上千的更响亮、更高亢的呼声：“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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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军队保持着整齐的阵型，彼此接近，直到冲在前排的士兵遭遇敌军，队列开始交错散乱，而混乱的漩涡就从接触的那一处开始迅速扩大，一直把所有人卷入其中。不断有人倒下，于是其他人踩着尸体继续忘我地砍杀。秉持正当理由的杀戮无论何时都令人亢奋，以至于忘记理智、忘记疼痛、忘记死亡。战端一旦开启就容不下一丝退让和宽容，就像大雨遇见烈火，熔岩遇见海洋，……就像人类遇见另一群人类。来自不同的国家，信奉不同的教派。

喊杀声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血腥味掩过了其他所有气味。

这就是“圣战”的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发最后一章。

新坑筹划中……同题材完全不同写法的苏文，作者少女时代留下来的大坑一枚，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