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六幕 火海(1)（1 / 1）

正午刚过不久,：Ｈttp:///

阴影不断扩大,吞噬着光明。太阳渐渐暗淡，但彻底失去光芒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哥伦布抬头向上望，只看见暗影周围细散的光线……天空中燃烧着的火焰已经消失了,留下巨大的空洞和散乱的流光，光晕的形状就像是失去了王者的王冠。

占星官预言的这一天，果然发生了“蚀”。

哥伦布仿佛听到远处耸动的呼声，又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他反握住伊丽莎白的手，忽然间加剧的疼痛让他想起方才的那场血与血交融的古老仪式。疼痛总是伴随着真实感,这次也不例外。

奥古斯都干巴巴地问：“阳光它……还会回来吗？”

如果是普通的日蚀,只需要等待几分钟，就能等到光亮驱逐黑暗。只是被称为“先知”的占星官早已断定，这一次日蚀将带来永夜,于是不祥的阴影先于日蚀本身，吞噬着人们内心里的光亮。先是“蚀”，然后是天火夺去太阳的光芒，大火燃尽一切以后熄灭，留下的就是永夜。按照奥古斯都的想法，既然龙族已死而火系的魔法也已消失，预言中的“天火”就不会真的落下。但是，光明也会回来吗？

近处的呼喊令他猛然一惊：“看！”

猛然窜起的橘色亮光夺走了他的呼吸。

哥伦布抬手指向森林的方向。这动作显得多余，黑暗里的那一大片光亮实在是太过耀眼。——那是火光。异教徒的森林里，火从中心地带开始燃烧，迅速地演变成燎原之势。噼噼啪啪的焚烧树木的声音和时而激烈时而沉闷的爆炸声混在一处。很快，就连森林边缘也窜起了烈焰。那是神圣王国的阵地。——阵地的中央，还整齐堆着数百桶极易燃烧的黑油。就是那些黑油进一步助长了火势。狂烈的西风卷起炽热的气流，扑到脸上和身上。身周的温度陡然升高。王储的额间和发际，汗水涔涔而落。

奥古斯都愤怒地大叫：“他们居然真敢点火！”他离开王国军队的阵地时，并没有来得及交待他们接下来应当如何行事。不过伊丽莎白既然已经改变了风向，他相信没有人敢莽撞地引火烧身。毕竟现在是一年里最干燥的季节，如果大火殃及地处森林东方的神圣王国，将造成难以衡量的损失。

然而，森林大火就在他们眼前切实地燃烧着。

火势已经不可阻挡。

就在它张牙舞爪地吞没森林、逼近王国的同时，太阳回来了。它的光芒第一次为来自地上的光亮所掩盖。天际的乌云也已散去。但是这对于火烧眉毛的王国来说可不是好事。今后的几天，大概不会有雨。

这就是所谓的……天罚？不是黑暗的夜晚，而是死亡的夜晚。想起大火的来源不是黑龙，而是王国自身，奥古斯都顿时生出无力感。——被预言和命运玩弄的感觉。他紧紧抓着黄金剑，但却不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和你们没有关系。”伊丽莎白略嫌冷淡的话让他清醒了些。某种意义上说不啻于解救。“火是从森林的内部开始燃烧的。比起追究责任，你还不如相信那就是上天的旨意。更重要的是，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除了回到神圣王国，奥古斯都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事。谁也无法阻止这场大火在数日之内吞噬王国，他们唯一的出路是逃向更遥远的东方，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再回到这处废墟。只要臣民还在，王国就不至于灭亡。但是奥古斯都此时还身处岩石迷宫里。和王城之间实在是隔着过于遥远的距离。

仍然是西风。王储不可能听见来自神圣王国的声音，但他的耳中隐隐约约响起了呼救声，哭声，甚至还有城墙上砖石剥落的声音。他按着佩剑后退了一步，但是不敢转过身子向东方看。因为他知道太阳出来了，如果真的尽力去眺望，很可能看到他害怕看到的景象。

“不要后退。”伊丽莎白说，“你的身后是真正的黑暗。”被火光分隔开来，光阴交界线的另一侧，即是黑暗。

已经来不及回去了。

奥古斯都定了定神：“我即刻赶去国境线上，与军队会合。至于你们——”伊丽莎白回答：“我要回森林去。相信这场大火的源头，就在那里。”哥伦布被她拖着走出几步，才恍然想起森林里还有其他人在。伊丽莎白所说的源头也许就是那个人。

“我们要尽快回到月亮湖畔。”

哥伦布陡然想起月亮湖所代表的不祥意味。（那是墓地。）但既然是伊丽莎白林奈的愿望，就只得遵从。匆匆给王储丢下一句临别的祝福，他快步跟上伊丽莎白。心里祈祷这一次他不再成为她的负担，而是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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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发现伊丽莎白的体温不断变冷。突破了低温的界限之后，冰蓝色的光晕包围了他们。两人进入正在熊熊燃烧的森林，但并不感到灼热。他明白这是伊丽莎白设立的结界。

他们在焚烧着的树木间穿行，偶尔有断裂的树枝砸下来，哥伦布就用剑把它斩断或是挥开。他的眼前只有血红的一片，幸好还有伊丽莎白的引导，让他不至于迷失方向。女巫表现出的敏捷和力量让他非常惊讶，那像是生命即将燃尽时最后的爆发。

他不禁问道：“到月亮湖去……是为了治疗你的伤势，还是……”

“是为了拯救你们的世界。”伊丽莎白回答。等到西风吹来海上的湿气，降下雨水，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月亮湖是唯一的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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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储再怎么竭力奔跑，也追赶不上风和火焰的速度。森林边缘的火势倒是渐渐露出减弱的迹象，那里除了军队带来的黑油，没有什么其他的易燃物。但是西风推着烈焰，沿着草原和不久前才收割完毕、散乱地堆积着秸秆的农田，以无可阻挡之势向东行进，很快就要殃及王国。

沿途留下的只有焦黑干裂的大地。

奥古斯都王储就在这里遇见了火灾的幸存者。包括还算完整的骑士团，以及大半支军队。火的确是从森林里来的，所以他们还来得及避开。看见王储，人群顿了一顿，然后骑士团中最年长的骑士上前行了半礼。“我们在此听从您的吩咐，继承人殿下。……是要继续向王国撤退吗？”

王储拔出他的黄金剑：“请您带领骑士团尽快赶回去，阁下。优先救助妇女和孩子们。带着他们沿河流的方向往东南走，找到合适的地点就驻扎下来。”他诚恳地请求，“请你们以至上的忠诚和勇气，守护我们的国民。王国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

对方听完了他的话，简单地在胸前画个十字，策马疾行。

他们是追着烈火而去的。

王储目送着骑士的背影与火光融在一处。火势前所未有地凶猛。王城大概会在数日之内变成废墟……令王国人引以为傲的宫殿、大教堂，还有整个大陆上规模最大、藏书量最丰富的王国图书馆……都将不复存在。王国果然遭到了惩罚，数百年里一点一滴积聚的财富和辉煌，一场大火就烧得什么都不剩下。

奥古斯都极力压制住想要痛哭流涕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至于留在此地的其他人——听我的命令，不许后退！”

不出意料的一阵纷扰。军队明显起了骚动：“您是在命令我们……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坐视这场火把王城烧光？我的妻子和女儿还在城里！您自己也是，年迈的国王陛下还留在王宫里！那可是……我们的家！”

“我再重复一遍。”王储的声调冰冷得像是北极星下万年不化的冰山，“坚守在此，不许后退。火灾并非起源于王国之内，更不是传言中所谓的天灾。我们面临着来自外部的敌人。这里就是我们的阵地。——这里就是我们的国家！”

他的背后，火已经烧到了王国。

越过城墙，舔舐着王城内部的市集和住宅区，焰火一下子窜得极高。滚滚黑烟盘踞在王国上空，受气流的激荡而扭曲成狰狞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