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四幕 岩石迷宫(1)（1 / 1）

与异教徒森林相比, 网：,旅人们大都能平安无事地越过山隘，到达目的地。多年以前，神圣王国和星岛王国之所以能够维持一定程度的往来,就是依靠这条道路。另外，据说在曲折险峻的山道里还有另一条路，通向龙居住的洞穴。执意到那里去探险的勇者为数不少，但是能够安全返回的人，至今还一个也没有。

哥伦布和伊丽莎白林奈进入岩石迷宫,是为了寻找另一个出口。

通向龙穴的那个出口。

哥伦布并不打算抱着以命相搏的心态向龙挑战。伊丽莎白告诉他,远古时代的种族正渐渐地失去力量。首先，是统治力的丧失，然后他们为了逃避战争而划下不容人类侵犯的领域,无论是北极星之下的冰封之国，还是精灵之森，龙穴，岩石迷宫，都是如此。通过与元素订立契约而获得漫长、甚至接近永恒的寿命，远离“死”的悲伤的同时，也在忘却“生”的喜悦。

龙族的繁盛是数百甚至上千年以前的事，现在的龙崖上已经没有龙的踪迹，只剩下黑龙诺亚还坚守在它的巢穴里。而诺亚也已经老了。如果以人类的寿命计算，大约是八、九十岁即将入土的年纪。——就像占星官阿克西斯那样衰老。

要不是这样，它也不至于被哥伦布情急之下掷出的黄金剑所伤。

“这么说来……即使是传说中的黑龙，也不是无敌的。”在今天来看，黑龙不可战胜的传闻大概仅仅是个传闻，哥伦布希望同行的女巫能与自己做出同样的判定。

“不如说是人类变得强大了。”伊丽莎白轻轻地叹息一声。

虽然不懂咒语，但他们有了剑和盔甲，还有弩箭、投石车、城墙、舰船……还有国家和教廷。不过哥伦布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称得上“强大”。卸下锁甲以后，走起路来轻快了许多，也能很轻松地走在伊丽莎白前面踢开碎石。但是习惯性地摸向腰侧剑柄时总会油然生出失落感。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于是伊丽莎白拉住他的右手。

微凉的温度。

哥伦布紧紧地回握她。人类的体温相当奇妙。拥抱的时候，原本寒冷瑟缩的身体会感到温暖，而燥热难耐时就会感到清凉。这大概就是“同类”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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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山崖：“我们再向前走，就是岩石迷宫的分界线。——传说里的生死之门。”

“我没有看见大门一类的东西。”

“只是为了便于称呼。确切地说，那是两个不同空间的交汇处。——他们在山石之间玩弄扭曲空间的土系魔法，建造迷宫，目的并不是为了给人类提供游玩的场所。”

“他们？”哥伦布想起来，许多年以前是独眼巨人守护着岩石迷宫。他们穿着滑稽可笑的短裙，上身赤裸。只生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横在额头上。虽然也有尖尖的耳朵，但带给人的印象和纤弱美丽的精灵正好相反。他们非常强壮，可以轻而易举地投掷巨石，把敌人砸成齑粉。总得来说是个粗野可怕的种族。而且……不像是拥有能够理解土系魔法的智慧。

伊丽莎白笑了：“独眼巨人不过是他们的仆人。他们已经躲进自己创造的空间，和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再也没什么交集了……恐怕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按照人类的理解，他们早就灭亡了。但是岩石迷宫里还留有残余的魔力，造成空间的扭曲。”事实上岩石迷宫几乎完全隔绝了龙崖和人类居住的大陆。

“所以……为了找到黑龙，我们先得穿过未知的空间？”

伊丽莎白点点头。“要多加小心。正确的道路通向龙穴，但是……没人知道如果偏离了方向，最终会到达哪里。”

哥伦布犹豫了一会，终于无奈地问：“那么，一直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个人……你肯带上他一起去吗？”

“——当然！”

回答他的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男声，“我有权利看到结果，黄金剑毕竟是我的剑。而且你的女巫受了伤，我想你也许需要帮忙。……好啦，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就是觉得，要是不跟过来，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奥古斯都王储。

王储是对的。哥伦布只说到离开，但不曾提及什么时候回来，以及要回到哪里去。

哥伦布心情复杂地沉默着。太过轻易的涉险未免儿戏，但预言的症结系在伊丽莎白林奈和黑龙的身上，黑龙在前方不远处，而伊丽莎白就在身边。扭转未来的方向的确是王储的责任。哥伦布不免担忧他是否会对伊丽莎白不利，然而他没有立场怀疑孤身前来的王储。

王储是为了屠龙而来的。履行不愉快的职责以后，他仍然决定以私人的身份帮助他们。

“还有……这句话我必须说出来。哥伦布，抱歉。”

哥伦布微微一怔：“这是我的决定，而不是你的。应该是由我来道歉才对。……不过我想你其实不会原谅我们。总之，算了。我们走吧。”这就算是组成了屠龙的队伍吗？受伤的女巫，被王国驱逐的骑士，以及一位高贵的王储殿下。

他们的面前是陡峭的龙崖。在龙已不再自由飞翔的今日，只有白云悠闲地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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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容我提醒……门的另一边，是幻境。”

奥古斯都非常不愉快地回忆起国境线上的那一幕。所谓幻境，就是除了自己的灵魂之外，其他事物都不存在的空间。但没有类似经历的哥伦布并不认为幻境和真实有多大区别。他拉着伊丽莎白的手向前走去。

奥古斯都犹豫了片刻，回过神来发现哥伦布和女巫都已经不见了。

忽然起了雾。奥古斯都在一片迷茫中看见了金色的光。他顺着光芒的源头走去，找到了黄金剑。它被握在红发的异国人手里。

“哥伦布！”惊喜迅速地变成了疑惑，王储发现剑尖的方向正对着自己，“这是……从黑龙的洞穴里抢回来的，还是？”

他没有听到哥伦布的回答，只有过于耀眼的光不断逼近自己。

“哥伦布，停下。”

“哥伦布……停下！”

王储望着他手中的剑，想起了什么，大叫道：“那是神圣王国的圣剑，哥伦布，把它还给我！”但是哥伦布回答：“它现在属于我了，继承人殿下。”烈焰缠绕着宝剑，那是沾染了异教徒的气息的妖艳橘红色，映照上哥伦布危险而陌生的脸。剑芒灼热得几乎点燃他。

这是背叛。不可原谅。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哥伦布，奥古斯都不退反进：“你若再逼近一步，就是叛国。”

哥伦布并不答话。

奥古斯都说：“放下黄金剑。我允许你离开，但是绝不会放任你犯下叛国的大罪。哥伦布，就算是我们二十多年的友谊在此结束，我也要阻止你。”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自己的剑，而且，抢先刺向对方。他可以容忍哥伦布抛下王国自行离去，却无法容忍他站到敌对的立场上。奥古斯都心里明白，哥伦布来得正好。既然被逼退到底线，唯一的出路就是全力反击。王储已经察觉到友谊和忠诚都是软弱的，只有力量才是一切。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过去的哥伦布，也摆脱过去的自己。

必须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喝啊！”王储的出击携着前所未有的气势。

不再是友好的比试也称不上决斗。奥古斯都的出剑更类似于处刑。——他已抱有亲手处决好友的觉悟。开刃的锋利剑尖穿透锁甲，微微一滞。剑势被护心镜挡住，但是随之而去的强烈冲击力掀倒了哥伦布。王储更把平日里的礼仪抛在脑后，居高临下地追击摔倒在地的对手。

不杀死他，就不停止进攻。

以剑尖抵住他的咽喉，确认对方再无还手之力。然后奥古斯都蹲下/身子，揭开他的面甲，看见苍白的面容和被汗水浸湿的红发。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异常熟悉，但他的笑容令王储觉得陌生而虚幻。

王储忽然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诡异的不真实。（当然，只有在获胜之后，他才有空这么想。）

哥伦布竟然真的与他拔剑相对。

“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奥古斯都说。

“不需要……理由。因为你不可能原谅。”无论是背叛他的国家还是他们的友谊。但是哥伦布既已决定了离开，奥古斯都就必须习惯在无人保护的情形下独自一人战斗。他是这国家的储君，日后，没有人再能以朋友的身份支持他或是否定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哥伦布比个手势。

于是奥古斯都咽下了无力的言语。

他把剑向前送。受到阻碍时，手上微微加重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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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都杀死了他的朋友哥伦布，即使这一切发生在幻境里。

虽然伊丽莎白林奈早就提醒过他，不过直到“死者”莫名地消失，王储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他擦了擦眼角，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女巫早就说过，在幻境里武力没有用，只有强大的精神力主宰一切。所以也许奥古斯都的确与哥伦布交战过，而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发现这一点的同时，幻境被打破了，奥古斯都的眼前出现了真实。

作为王国第一骑士以及朋友的那个哥伦布已经死了。对奥古斯都来说，他的死亡确定无疑。奥古斯都以前曾经坚定地相信哥伦布是类似阳光一般的存在——指引他，肯定他，与他分享共同的信仰。但他忽略了白昼之后就是黑夜。阳光消失以后的黑夜里，他终究只剩下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