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三幕 前线（1 / 1）

“哥伦布——！”骑士刚刚走出森林,就见到奥古斯都满脸喜色地迎上前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略带困惑地望向奥古斯都，：由于奥古斯都一向是个（口头上的）好战分子，哥伦布早就料到他会亲自率领军队作战,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拥有与野心相称的统帅力。——方才的前哨战里，他在战场的另一端，亲眼目睹伊丽莎白林奈召来暴风，以树木为武器狠狠地攻击对方。然而仅仅过去不到半日,不管是骑士团还是步兵,队列都恢复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遭受挫败的模样。只有泥土里掺杂的暗沉沉的血迹，还有忙碌穿梭在战地之间的医师,提醒他军队的确有所伤亡。

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哥伦布为此又是钦佩又是担忧。

他还注意到被军队保护在阵地中央的那些木桶，封口处贴着专属的标记，堆叠成一人多高。

那就是用来焚烧森林的黑油。不过目前还没有投入使用的迹象。

对哥伦布来说，奥古斯都的想法一点也不难猜到。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王国的继承人，他都不可能放任手下在王国骑士团团长还陷在森林里、生死未卜的时候就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可惜，明白这一点的骑士却无法怀有感激的心情。他来到这里不为其他，是为了向他告别。“继承人殿下——”

奥古斯都诧异地打断他：“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我们正站在圣殿骑士团和王国军队的面前。不拘礼节也要有个限度吧？”

“真的只有这个原因？——好吧。”奥古斯都低声抱怨了几句，但是并没有继续纠缠像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原本的计划是等你一回到军队里，就点火把森林烧光。谁知道在这个又热又干燥的季节，风向竟忽然改变了。我们只好强行攻进去。”奥古斯都苦恼地揉着他的金发，“幸好你能及时返回。你在骑士团里的威信比我高，又比我们任何人都熟悉森林的状况。由你来指挥这场战争，真是再合适不过。”

金发的王储毫无芥蒂地笑着，向哥伦布伸出手。

哥伦布正确的回应是拔出佩剑，让王储握住他的手腕并且举过头顶。这是移交统帅权力的仪式。然后他应当依照惯例发表一番简短而具备号召力的演说，要求王国的战士们向他献上勇气和忠诚。

然而，王国的骑士团长哥伦布犹豫着，退后了一小步。

事实上，从骑士出现时起，奥古斯都就注意到黄金剑不在他身上。宝剑已经不属于王国——占星官阿克西斯几天之前就如此提醒过。“我没打算因为黄金剑的事情责怪你，哥伦布。我们首先攻入森林，消灭林中的女巫。然后我和你一起到龙的洞穴去，把宝剑抢回来。”

哥伦布无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女巫？”

“异教徒森林里的确住着女巫，之前我们一起在国境线度过的那个夜晚，我曾亲眼见过她。‘先知’阿克西斯的预言说，她是冰封之国的末裔，也就是令天火熄灭、将世界带入永夜的那个人。”真正可怕的是，他的预言是正确的……黄金剑确实失去了。

“大概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哥伦布很想如此询问。但是被称为“先知”的那位占星官，苍老的阿克西斯，从不犯错。

他忽然想起七年以前也是同一个人，说他是个异国人，而且永远不可能属于神圣王国。

前一半是事实，后一半是预言，不过也许很快就会变成事实。

哥伦布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他回忆起来，伊丽莎白林奈自己从来没有否认过类似的说法。她只是说，身为天主教信徒的王国骑士无法理解“永夜”的概念。因为无知，所以崇拜太阳，因为无知，所以害怕永夜。哥伦布反驳的语声渐渐低下去，连他自己也觉得无力。“就算是这样，杀死伊丽莎白——我是说，你见到的女巫，还有杀死龙，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么？”

“你可以试试看。”

淡然微笑着，如此回答他的人，不是奥古斯都，而是伊丽莎白林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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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储奥古斯都又一次见到了女巫伊丽莎白林奈。不过这一次情况逆转了，他站在午后的猛烈阳光里，所以不可能再受到夜晚和朦胧月光的蛊惑。这是真实的，并非幻境。敌人就这样无防备地与他面对面相见，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如就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解除危机。

“歘”地拔剑，直追伊丽莎白而去。

然而剑势受到了阻滞……带有韧性的细剑弯成了半圆，反射的强光忽然刺痛了王储的眼睛。奥古斯都眯着眼，看见哥伦布挡在了她的身前。剑尖抵住他前胸的护心镜，就没有办法再刺下去了。

“对不起。”哥伦布简单地说。

奥古斯都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哥伦布是认真的。

他要阻止自己杀死那个女巫。

年轻的王储勃然大怒，而哥伦布在他身前单膝跪地，垂下头。他的红发第一次让奥古斯都联想到火焰。——异教徒和龙操纵的，邪恶的火。

“伊丽莎白林奈已经不再是森林的守护者了。她失去了森林赋予她的力量。……虽然从王国的角度而言，也许不是坏事。您没有必要非得杀死她。但我为此抱愧，也发过誓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保护她。”哥伦布的脸微微发热，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更重要的原因——虽然我应当为此受到惩罚，但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是出于爱慕。当然，我还丢失了王国的圣剑。在完好无损地得回它之前，我没有逃离的打算。继承人殿下，请你允许我们——我和她一起，找到王国的宝剑，物归原主。”察觉到王储的不悦，哥伦布改了口，“奥古斯都，与其说请求，不如说这就是我真正的愿望。在前往岩石迷宫的龙穴以前，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向你解释清楚。伊丽莎白也认为应该这么做。”所以才不顾她仍在恶化的伤势，绕道来到神圣王国与森林交战的前线。

奥古斯都携着怒意，将剑尖指向伊丽莎白：“看看哥伦布为了你所放弃的！你能为他做什么？败坏他的名望，还是毁灭他的国家？我们，还有整个神圣王国也是一样，只接受朋友的好意，不接受敌人的怜悯！

即使是因为哥伦布的缘故令她受伤，但是，能偿还血的只有血，而不是……爱情。

年轻的王储猛地一甩手，新打造的佩剑直飞出去。

钉入树干，发出沉闷的声响。

违抗他意志的骑士仍然是一脸抱歉的表情，这令他更加愤怒。

“对不起，奥古斯都。”哥伦布一再道歉的真正含意不过是宣称自己不可能被对方说服。其实王国骑士原本的想法是径直前往龙穴赴约，等到黄金剑到手以后再来向奥古斯都告别。但他不见得就是传奇史诗里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不一定就能顺利地杀死龙。如果真的无法返回，至少，奥古斯都有权利知道他最终的去处，以及背离王国的原因。

哥伦布还没有尽到对王国的责任，所以不能就这样带着伊丽莎白逃跑。

而伊丽莎白回答：“王储殿下，我并没有偿还的想法。如果是单纯的敌意或者仇恨我也不打算回应，但是，”她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带有某种安定人心的魔力，“有一位像骑士阁下那样的男人，宣誓说爱我，我愿意回应他的心意。”

奥古斯都的神情认真得可怕。他仔细地审视伊丽莎白林奈，而对方也用蕴含着同样意味的目光静静回望。他也没有忽略女巫颈间的伤口，那是黄金剑造成的伤。原来她已经……

“哥伦布，这就是你的决定？”

“是。”回答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也很坚决。

“今后……”王储皱着眉，“如果你失去了她，还会再回到王国吗？”伊丽莎白林奈受了无法治愈的伤，她的寿命很可能不剩下多久。奥古斯都觉得最好还是为哥伦布留下一条退路。

哥伦布沉默一会儿：“我没有想过那以后的事。”

“我明白了。”

奥古斯都摸向腰间寻找他的剑，但是什么也没有。哥伦布见状递上自己的佩剑。——那是属于圣殿骑士的剑，而不是哥伦布的。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普通的铁剑也可以夺走生命，不需要神圣之名，也不需要神的旨意。毕竟使用剑的不是神明，而是人类。奥古斯都接过铁剑。高高地举起，以此告知王国的骑士和兵士们，有极为重要的事项即将宣布。

铁剑在空中虚划过三下，缓缓地落下，擦过哥伦布的脖颈。

哥伦布心情复杂地想着，这是王国第一次有此举动……正式的做法是回到王城的大教堂里由教皇亲自执行仪式，但战场的神圣程度不逊于教堂。也许在这里更合适一些。背叛骑士团的罪过就在战场处置，而背叛天父的罪过……他总有一日还会接受最终的审判。

奥古斯都机械地背诵台词：“我，神圣王国之储君……”他的身前站着许许多多忠诚的臣民，但是四周非常安静，没有其他人发出声音。就连奥古斯都自己的声音也是干巴巴的，缺乏人类的感情。

他下达了判决，但判决也许来自更遥远的地方……比如天国。

而沉默着聆听他的人群还在试图理解目前的超出常识范围的状况。

王储褫夺了圣殿骑士团团长哥伦布的头衔，将他驱逐出神圣王国。

终生不得踏入国境线一步。即使是死，也不能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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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最后划下来，割断了哥伦布的剑带。

盔甲和马刺也被除下，交还给奥古斯都。

完成这些，奥古斯都说：“哥伦布，你自由了。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为了所谓的自由，你已经失去了一切。荣誉，领地，家乡。还有你的剑。……真是不敢相信。而且，也让我感到非常失望。”他咬牙切齿地重复，“不管怎么说，你自由了。为了一个女人。”

“如果这个女人的名字是伊丽莎白林奈。”哥伦布轻声回答。

神圣王国和异教徒森林之间已经没有善意可言。要么是大火将森林焚烧殆尽，要么是伊丽莎白抢先出手，以精灵的魔力驱赶军队。而对于哥伦布来说，要么杀死伊丽莎白·林奈，要么就在她死去以前爱上她。

神圣王国前一任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红发的异国人，哥伦布，其实并没有另外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的章节里我没说过除了注释之外的话。

原因是希望有一天我真的有话说的时候，读者诸君不会直接无视掉。

文章即将完结，作者终于可以心情愉快地剧透啦。

（剧透之一，杀死黑龙的是三个人。使用的招数是雅典娜的惊叹。）

（剧透之二，黑龙不是BOSS。）

（剧透之三，作者是马亲王的粉丝，所以也喜欢胡乱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