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幕 林间草地(2)（1 / 1）

网：,但骑士仍然无法从她的瞳中看出情绪的波动。把他和女巫、还有黑龙困在林间草地的冰蓝色光环黯淡了少许,但是不久之后寒冷的空气就重新跳动起来，光也变得比原来更加明亮。哥伦布在心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黑龙诺亚嘲讽的语声再次响起，灼烧似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守护……信仰,爱情，诸如此类，脆弱而虚妄的事物。为了从幻象里寻找自身生存的意义，不惜放弃生命。真是……可笑的人类。”

“我无意与你争论。”哥伦布淡定自若地回答，要知道构成神圣王国的不仅仅是土地和人民,在这之上,还有虽无法具体化、但是更加坚强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们的国家。如同光明驱逐黑夜，人类不懈地追寻神的光芒，祈望它驱逐灵魂深处的黑暗。异教徒并不懂得这些。而且哥伦布在森林里那几天的经历,也让他放弃了教化异教徒的想法。无论如何，只要伊丽莎白林奈还在用这样清澈的眼睛凝望着他，这就够了。

愤怒的低吼打破了一时沉寂。哥伦布警觉地抓紧佩剑，但他们并未遭到预料之中的攻击。

“哼。”诺亚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铁剑，“拿着小孩子玩耍用的铁片，也敢向真正的龙挑战。——把黄金剑捡起来，骑士。与我为敌的，绝对不可以是个弱小无力的人类。”

所谓龙，以及冰封之国的末裔——传承自远古的种族，原来这就是他们的自尊。

单纯地，想要像男人帮助女人战斗那样帮助伊丽莎白，居然还需要首先证明自己的力量。哥伦布自嘲地想道。他察觉到伊丽莎白已经从自己的身旁离开。女巫更加专注地维护着结界。大概是因为森林害怕火焰——而伊丽莎白林奈是森林的守护者，所以她必须使用结界把哥伦布和黑龙封闭在内，避免他们的战争波及到森林的一草一木。

哥伦布反常地犹豫。

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拾起圣剑。碰触到护手时，剑芒忽地暴涨，就像是闪电劈开夜空那样劈开了黑暗……以及伊丽莎白的结界。幽蓝的微光于那一瞬间被宝剑的锋芒彻底掩盖，之后也不复原先的清冷坚硬。

光晕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

哥伦布在光和影子的缝隙里看见伊丽莎白全无血色的脸，还有她颈间的一道血痕，从耳后斜斜地向下延伸，隐没于女巫的黑衣之中。伤口应该是她从黑龙爪间夺走黄金剑时蹭到的，极浅，也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仍然一直渗出鲜血。

似乎是不能愈合的伤口。

“这把剑……”哥伦布意识到，在他与黑龙分出胜负前，先受伤的人会是伊丽莎白。忽然觉得手里的圣剑极为沉重，重得让他举不起来。“我们不能在这里争斗，不然……会毁了整片森林。”黄金剑的火焰，以及黑龙的火焰。想起上一次在林间草地，他使用还没有解开封印的圣剑就轻而易举地击破了伊丽莎白的结界。冰做的壳，包不住火。

“守护森林是伊丽莎白林奈的责任，与你我无关。”

察觉到骑士的想法，黑龙诺亚无所谓地回答。

哥伦布呼吸一滞。

怒火随即激烈地燃烧起来，王国的骑士挥剑砍向黑龙。煌煌剑光甚至冲上天空，把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黑暗切割得七零八落。而他的攻击动作和胡乱挥舞树枝打架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击剑技巧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纯粹的愤怒和力量。

不但要赢，还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又或者，只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

黑龙诺亚只是飞掠而起，就躲开了攻击。不仅如此，它还夺走了骑士的剑。尖锐的趾爪划伤他的右腕、攫取圣剑的同时，双翼拍击而生的烈风将他扑倒在地。

哥伦布仰面跌倒时，还听到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薄冰融化时发出的声响。

当他再度站起来时，黑龙已经离开了。只能看见月夜里模糊的阴影。“我在岩石迷宫等你，骑士。只要是在‘蚀’降临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前来送死。但是我不想随随便便地杀掉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软弱人类……那样太过无趣。如果到那天你还是这副模样，就没有‘死’的资格。”

这就是黑龙在他耳边留下的话。

哥伦布知道是什么令他变得软弱。——过多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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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林奈走近他。

森林又恢复了平和。——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哥伦布皱眉看着伊丽莎白颈间仍未有愈合迹象的伤口：“你受伤了。”她顺着他的话抹过伤处，食指果然沾染了暗红的液体。“这可有点麻烦。”伊丽莎白淡淡地开口。

“什么样的……麻烦？”语声有些干涩。哥伦布已经知道那不是普通的伤。

伊丽莎白仰头望向残缺不全的月亮：“我与森林的契约，解除了。”她竖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哥伦布别再继续追问下去。然后，自顾自地走向草地边缘，躲进树下的阴影里。哥伦布也就跟随着她远离月光。他略为安心地发现她的伤处不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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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碰触阳光。”伊丽莎白林奈如此解释。虽然类似的话哥伦布早就听过，但他不太清楚确切的含义。而现在他隐约地猜测，所谓“阳光”指的就是火元素。——太阳，黄金剑，黑龙所操控的火焰，之类。

“你的伤……血一直止不住。就是这个原因么？”

“是的。”

“那要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日出之前回到月亮湖里。”

“月亮湖的……里面？”

“那是数百年前就已选定的、我们的墓地。而我也可以在其中安睡，直到永夜降临。如果这世界上再没有阳光，也就没有什么能再伤害我们。”

“但是——”这是不对的，哥伦布想，但是没能说出口。

她轻声叹息着，把手放到他的掌中。

哥伦布感觉到温暖。——属于人类的温暖。他惊讶地扬起眉头，“伊丽莎白，你的体温……”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冰冷？难道说冰封之国的国民（曾经）和他们一样，是人类？

伊丽莎白的表情肯定了他的猜测。“另一种办法，就是不去管它。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既然是人类，就会受伤，也会流血。安静地休息一夜，伤处就会好转，继续吵闹扭打的话它也可能再度迸裂。当然，我毕竟是个女巫，可以做出适当的治疗。”她放松地仰躺在树下，闭起眼睛就像是想要“安静地休息一夜”。

这话让王国的骑士放松下来。

哥伦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害怕阳光什么的，让我想起吸血鬼。”

或许伊丽莎白的状况和吸血鬼类似。“抛弃冰封之国以后，是这片森林和居住在森林里的精灵收容了我。赋予我静止的、永不衰亡的生命。相对地，要求我以咒力守护森林。从那之后，我就只能孤身一人，不能离开森林，更不能接触阳光。”失去了自我放弃的权利，也失去了可以返回的故乡。直到——“你把阳光带到这里来，哥伦布。”当她无力阻止阳光时，契约自然地失去了效用。

“……真像是睡美人的童话。在阴暗的森林里沉睡一百年，直到闯进来的骑士吻醒了她。”

“强迫她醒过来，受伤，衰老，最后死去。”

“骑士可以为她战斗，幸运的话，也可以陪着她一起衰老。”

“真希望是这样。”伊丽莎白的语气冷静得像是确实在讨论某个与己无关的童话故事。“但是骑士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比起一日一日慢慢衰老，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闯入龙的洞穴，夺回他的宝剑，比如破除永夜的诅咒，守护他的国家。前一个愿望要求骑士杀死龙，后一个愿望……”伊丽莎白躲在骑士看不见的暗处露出笑容，“他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如何达成。”

哥伦布沉默许久：“伊丽莎白，我有一个请求……”

他一直没有放开伊丽莎白的手，掌中的暖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不要离开。即使森林和你的契约不存在了，也还是在这里等着我，哪里都不要去。等着我回来，伊丽莎白。明天等天一亮，我就出发去岩石迷宫。我向你保证，一定取得胜利，活着回来。”

“这种无力的保证真不值得信任。”

“这次是真的。……实际上你也只能相信我。”

“不。”伊丽莎白勉强地坐起来。哥伦布连忙扶住她的身子。无意间碰到的黑色纱衣濡湿而冰冷，散出淡淡的血腥味。他这才发现她的受伤比料想的严重。其实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伊丽莎白摇头表示，这不要紧。她按上肩头的创口，掌中流出氤氲的烟雾，聚拢到伤口处结成冰冻的痂。哥伦布想要照样子帮她止血，但是女巫迅速地躲开。“你的体温太高了，会让它融化。”

哥伦布只得放开她。

伊丽莎白说：“我不答应你的请求。我没法坐在这里等着。”

“但是——”

“——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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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里的某个笑容，放大到不自知的地步。

发现哥伦布靠得越来越近，伊丽莎白觉得有些不适。他的气息令她烦乱。

“你身上真的太热了——”

“我会小心地不碰到伤口。所以——”

伊丽莎白的眉头蹇起：“还有什么事？岩石迷宫是个真正的迷宫，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独眼巨人在守卫，但那里的路还是相当不好走。至于永夜，就算你知道预言的确切含义，也没法做出任何改变。今天晚上别再纠缠这些事情了——”

“今天晚上，只有一件事。”哥伦布本来还十分犹豫，但他随即被伊丽莎白一番过于冷淡的话语激发了勇气。

“——伊丽莎白，我能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