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幕 林间草地(1)（1 / 1）
“快些,再快一些！”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掌心微微发汗。似乎从听见龙吟的那个瞬间起，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龙在森林里，它找到了伊丽莎白,所以，要到伊丽莎白·林奈的身边去。这就是他唯一的想法。
野心勃勃的公主和心怀叵测的侍卫，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哥伦布所能顾及的了。若非公主主动开口要他离开，他几乎就要抢先下手清除危险，在奥斯卡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拔剑终结他的性命,让侍卫的血在剑鞘上再添一道刻痕。
这确实是最快也最干净利落的解决之道,虽然这样的行事方式叫做谋杀。
哥伦布决定背离他坚守至今的骑士精神，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
至于犯罪的决心是起自公主还是女巫，他无暇想及。
幸而,英迪娅向骑士提议，由她自己去解决奥斯卡。哥伦布相信她能轻松处置这些问题，事实上他不得不相信。英迪娅公主不需要他的保护。
——那么伊丽莎白·林奈呢？
其实还没来得及考虑他能为伊丽莎白做些什么。只是迫切地希望去到她的身边，确认安全。
或者分享危险。
一人一骑向西而行，绕过月亮湖，几乎追上阳光。但是到了女巫的小屋门前，白马停了下来，不安地甩动前蹄。
“走啊。”哥伦布扬扬鞭子。在森林里他并不需要这么做。
“……到哪里去？”战马问。
“到伊丽莎白·林奈所在的——”哥伦布烦躁地出声回答，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了白马面临的困难。龙早就安静下来。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森林一片死寂，四面无风。“她在哪里？”他们要到哪里去？
勉强按捺下焦虑的情绪，静候片刻，然而启示仍未出现。这是个月亮还没有出现的夜晚，黑暗已取代了黄昏，眼前的密林透不出微光。
看不见，也听不见。
战马的感觉比人类敏锐，尤其是在森林里。可是连它也不知所措。哥伦布明白他只能靠自己找到正确的方向。而且要尽可能快。哪怕他们的命运都是由掷骰子决定，这只骰子也必须由他亲手掷出。
哥伦布有些无助地想，如果黄金剑还在就好了……它能感应到龙的气息。
是了！
从怀里摸出那只无用的罗盘。深吸一口气，打开。嗡嗡的振动声瞬间变得响亮，像风的吟唱。指针正迅速无比地转圈，随时都可能崩坏。这一定是因为黑龙就在附近。愈是靠近黑龙，指针就旋转得愈加疯狂。哥伦布将它紧紧地贴在耳边，听它发出令人烦躁不安的鸣声，同时吩咐白马绕着女巫小屋慢慢地兜圈子。当他们去到东南方向时，哥伦布猛然喊停。他掉过马头，要它载着自己向选定的方向行去。
那是林间草地的方向。
是一群可爱的异教徒与他争论阳光的地方，也是几只狮子的狩猎地点。现在黑龙也选择了同样的那一处去捕猎伊丽莎白·林奈。不会有错，以黑龙的庞大身躯，也只能落在那处——勉强算得上空旷的，林间草地。
白马只走出了几步。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堪重负，“啪”地飞出来，划过他的脸颊。
脸上凉凉的像是被海风吹过。
黑龙就在不远处。就连哥伦布也略微察觉到那种无法描述的压迫感，胯·下的坐骑更是扬蹄不前。——动物对于危险的感应，本来就比人类敏锐得多。但是哥伦布逼着它向前。
战马的迟疑，是出于本能，而哥伦布的莽撞，是因为伊丽莎白·林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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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出来了，但是及腰高的长草掩住了地面。树影摇落，而哥伦布的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就连德布罗意也不见影踪。
前方吹来绝不属于夏季的风，哥伦布感觉到凛冽的寒意。这是伊丽莎白的气息。——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烦躁不安的心绪微妙地镇定了不少。
请让我看见你，伊丽莎白。哥伦布在心里如此默念。
然后，他的眼里就有了光。
那是极冷极冷的光，却能让哥伦布眼里的世界明亮起来。女巫伊丽莎白·林奈的身周围绕着淡淡的冰蓝色光晕，原来她就是烈风的中心和起源。在她控制的光晕之中，还有另一个庞大的黑影，那就是龙。就和以前保护哥伦布差不多，伊丽莎白在林间草地划出了冰封的结界，这一次是把她自己和黑龙都圈在其中。
她的银发闪着柔亮的光泽，比月光更加耀眼。只是身处于结界的中心，包括长发在内的整个人就像是冻结了一样，纹丝不动。哥伦布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至少还能隐约听见低沉的、时断时续的的音节，知道她正在吟唱咒语。
哥伦布蹑手蹑脚地下了马，向她靠近。尽量不发出声音。
情势未明，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哥伦布明白她困不住黑龙。咒语对龙没有用，因为那是元素的魔法，而伊丽莎白只能借助元素的魔力，却没有属于她自己的简单纯粹的力量。
“所以我来帮你，伊丽莎白。”哥伦布在心里说道。
“就像你之前两次（或者是三次？）帮助我那样。”
黑龙曾在他的黄金剑下受伤。但是宝剑造成的伤害似乎非常有限，全然无损于它的威严。昨晚在森林边缘处，他就见识到黑龙的敏捷和力量，现在，它瞳中的光采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那赤红火焰冲破了的冰封的结界，几乎连他都要灼伤，更不必提与它对视的伊丽莎白。
更令哥伦布意外的是，伊丽莎白·林奈在吟唱还未完成时就一步步地走近黑龙，甚至还伸出手去触碰它爪中所持的那柄黄金之剑！
他又从黑龙的眼睛里读出了似曾相识的嘲讽，稍加挪动的右前爪进一步证明了它的攻击意图。伊丽莎白在做什么？她正把自己毫无保护地置身于黑龙的利爪之下！“……依从冰封之国的契约，召唤你们，将力量集于我手，冻结大地、山川及世间一切……”伊丽莎白仍专注于咒语，她的左手带起一阵纯白烟雾，缓缓按向黑龙身上的某一处，同时，右手握住剑柄，猛一用力。
夺得宝剑的同时，黑龙的翅膀借势狠狠拍向她的后背！
再也顾不上许多，哥伦布冲上前去。
不经思考，身体就作出了本能的反应——在黑龙以翅膀猛力下击的那一刻，飞身扑倒了伊丽莎白。
脑中一阵眩晕。
哥伦布翻身而起，摸索着拔出佩剑。——这剑并不能伤它分毫，他在海边与它相对时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冲动，“来啊！”向着面前的黑龙，骑士无所畏惧地大声吼叫。
黑龙无视他的挑衅。它向着伊丽莎白嘲讽似地说：“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偿还，冰封之国的伊丽莎白·林奈。”
哥伦布气恼地上前，左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伊丽莎白坐倒在草地上，拉着他。当他以目光相询时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冲动行事。
伊丽莎白回答诺亚：“你趁我为你治疗的时候，袭击我。”
“你想做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为我治疗，伊丽莎白，你打算抢走黄金剑。”黑龙诺亚不知道是在反驳还是在解释，“你我心知肚明，……那可是一把屠龙的剑。可惜，即使你持有黄金剑，也不可能令我受伤。反而是你自己——”夸张地叹息的同时，双翼一振，喷出赤红的火焰，恰到好处地掠过伊丽莎白一侧，令她的银蓝色长发黯然失去光泽。
“那也是一把能杀死我的剑，诺亚。”伊丽莎白抿着唇，“杀死我，你就赢了。”
“我已经赢了，伊丽莎白·林奈。”黑龙诺亚望望被她拉住而无法动弹的哥伦布，略带怜悯地说，“你害怕阳光，害怕黄金剑，也害怕火元素。所以，你不可能战胜我，更不可能……活在阳光之下。”
哥伦布听不下去。“够了！”用力地挣脱伊丽莎白，也忘记了伊丽莎白方才的劝告，执意举剑与黑龙诺亚相对，“诺亚，你的对手是我！”
黑龙仰头笑起来：“就凭你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么？骑士也好，信徒也好，只要缺乏力量，你就不配与我一战。……真是遗憾，无论是肉体的力量还是精神的力量，你都不具备。要不是伊丽莎白·林奈向我保证你并非黄金剑的主人，你早就死在海里了，更别提现在站在我的面前，还用这种态度向我宣战。”
哥伦布和诺亚的目光同时转向伊丽莎白，前者是迷惑，而后者是嘲弄。
黑龙诺亚继续说道：“真令人失望……同样是远古时代传承至今，能够随心所欲操纵元素之力的种族，你却要向微不足道的人类寻求帮助。身为冰封之国最后的末裔，这算是什么呢？”它的眼里已没有骑士，只有异教徒森林的守护者，“——站起来，伊丽莎白·林奈。让我看你真正的力量。”
伊丽莎白轻轻地叹息着，拽着哥伦布的手站起来。
本来是想要与他并肩而立的，但哥伦布上前一步，把她留在身后。“今天晚上我不需要怜悯和同情，也不愿意受到轻视。”他的目光扫过静静躺在草丛之中的黄金剑，却不打算拾起它，然后更坚定地望进那双正在燃烧的红瞳，“诺亚，我要求你，与我决斗。”
黑龙诺亚嘲笑地看着他。
哥伦布也知道，凭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取胜。如果说自己的求战心切有什么理由，那大概是……以他的了解，伊丽莎白也无法战胜黑龙。“我没有低估你，诺亚，更不会只在握有获胜把握时才提出决斗。即使危险，甚至很可能为此失掉性命，我也必须战斗，这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王国的领土和臣民，骑士的荣耀和信仰，以及……”他转过身，长久地注视着女巫冰青色的眼睛，终于拉起她的手背印下一吻，“……我情愿用生命去保护的人，伊丽莎白·林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