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六幕 沼泽(1)（1 / 1）

“不管怎么说，我还得重新去采集些‘魔鬼脚跟’。”伊丽莎白·林奈不再理会陷入沉思的哥伦布，“德布罗意，按照惯例，你带路。”

“这次我建议你多采一些回来。虽然处理多余的部分相当麻烦，但总比再被什么人弄坏了强。”黑猫绿幽幽的眼睛瞥了骑士一眼，“毕竟，那里是个危险的地方。——啊，至于你，笨蛋骑士阁下，最好原路返回。记得拿好你的剑。如果你回国之后能劝说那些和你一样自大的同僚们不再打森林的注意，我们会感激你的。”

“等等——”哥伦布下意识地阻止德布罗意，“如果是为了‘魔鬼脚跟’，那我和你们一起去。无论怎么说，是我踩坏了它。”

“多管闲事的笨蛋。”黑猫不屑地偏过头。

倒是伊丽莎白听了他的愿望：“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看到黑魔法？”

哥伦布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对于黑魔法的好奇心。于是伊丽莎白只是回答：“骑士阁下，森林里的确有着你无法了解的事物。等到你亲眼看见它、承认它、相信它，多半已经迟了。” 她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什么，在骑士和黑猫的眼前缓缓摊开掌心。“今早我在月亮湖畔采集草药时，拾到了它。”

哥伦布猛然感到沉重的压力。他听见沉闷的叫嚣声，刚开始是缓慢而轻微的，然后越来越强，越来越暴烈，直至形成排山倒海之势。这绝不可能是幻觉——黄金剑也似乎感应到了敌意，呜呜地发出振鸣。

伊丽莎白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小片漆黑的鳞片。

它不反光，但却散发一种幽深的力量，就像磁铁吸引铁矿石那样吸引着王国的宝剑。

“……龙鳞。”哥伦布怀着敬畏说出这个事实。

于岩间迷宫沉睡数百年的黑龙，已经醒来。

而且……到森林里来了。

那可是有尖爪有利齿有翅膀，而且对魔法完全免疫的强大生物。而且，据说能够自由地操纵邪恶之火。哥伦布不止一次地想过，末世预言里形容的“将一切生命焚烧殆尽的天火”指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对他来说，龙和冰封之国一样都是只属于传说的事物，但是在异教徒的森林里，似乎一切传说都在变成现实，一切王国害怕的事情都将确实地发生。如果黑龙也参与了那个预言——骑士不自觉地紧了紧掌中宝剑。

伊丽莎白轻声地叹一口气：“黑龙大概是在寻找，或者在等待——”

“它在找什么？”哥伦布疑惑地问。

“——我。”伊丽莎白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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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吧，骑士阁下。”伊丽莎白抱起黑猫。

“呃——？”哥伦布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巫这是答应与他同行的意思。

“这是反悔吗……？”伊丽莎白嘲弄地问。

“当然——不。”

“‘魔鬼脚跟’生长在森林北部的边缘。采到了足够数量的‘魔鬼脚跟’，我们就分道扬镳。”制止了哥伦布还未出口的言语，伊丽莎白继续说道，“骑士阁下，森林不欢迎阳光，也不欢迎你。——出森林再向北，就是岩石迷宫。那里隐藏着黑龙居住的洞穴。沿着森林边缘向东走，就会回到你们的国家。这一片森林如果有我或者德布罗意带领着，还不至于迷路，但是岩石迷宫，那是黑龙的领地，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即使是你，我，也不行。如果你没有以一己之力杀死龙的自信，就不要误入歧途。”

这一路，哥伦布都没有多说话。他把所剩不多的丝带绑上树枝时，遭到了女巫的嘲笑：“别再做这些白费力气的事了，骑士阁下。树木不喜欢受到束缚，它们每一天都要生长。——森林里面，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那我应该怎么找到正确的路呢？”

“路径不重要。”伊丽莎白说，“重要的是，你必须找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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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被伊丽莎白抱在怀里，黑猫显然更喜欢当下的状况。它懒懒地横卧在白马的背上，前爪还执着缰绳。哥伦布试图牵起缰绳时，它尖声抗议：“现在我才是骑士，笨蛋！”于是哥伦布只好任由它驾驭战马跟在自己的身侧。幸好，他的白马比黑猫德布罗意听话得多。

两人一骑——呃，还有一只猫——在密林里安静地行走，脚下只有踩上落叶的沙沙声。光和影时时刻刻都在他们眼前变幻，哥伦布无法辨认路途，他亦不知道女巫凭借什么找到正确的方向。当他终于把这个疑惑许久的疑问问出口时，伊丽莎白回答：“森林会告诉你。”

“从叶子的正反面就能看出来！”德布罗意抢着回答，“树木总是热衷于追随阳光，它们最懂得光线偏转的规律！”黑猫的话让哥伦布停下脚步，开始仔细察看低处的树叶，但它很快就为此感到了不满。——难得有骑马的机会，当然要尽可能享受嘛！

“你们走得太慢了！伊丽莎白，到森林边缘去找我吧！”爪子一扣白马脖颈，长声嘶鸣中，连“猫”带马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原来，一只猫也能骑马飞奔……这又一次扩充了哥伦布的认知。

伊丽莎白倒是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如果身旁的骑士知道那只黑猫在马背上驰骋的时日远远长于他自己，又会作何感想？——她将目光投向哥伦布时，两人的视线意外地交汇了。

“……伊丽莎白，我猜想，森林能听懂我们的谈话，是么？”

“是的，只要你愿意交谈。”

“那么……神圣王国即将发动战争，我不打算隐瞒这个事实。”

“你这是在向森林宣战？”女巫淡然而笑，神色没有丝毫惊讶。

“不。我希望交谈。——伊丽莎白，你应该很清楚战争的原因，毕竟，关于‘蚀’的流言是从国境线附近传开的。至于流言的具体内容……”哥伦布沉默一会，“我想你也知道。”

伊丽莎白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

“我可以保证——至少，可以以王储奥古斯都殿下的名义作出保证，王国对森林没有领土方面的要求。我们所做的，只是为了保卫王国的土地和国民。”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骑士阁下？”

哥伦布的手无意识地按上他的佩剑：“这就是我来到森林的原因。我想要找到另外的途径，澄清谣言，或者化解末世的威胁。”

“我无法顺从你的意愿否定流言。”

“这么说来，末世将要随着‘蚀’来临的传说是真的？”

伊丽莎白·林奈耸耸肩：“无论传说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办法令你们相信。”

哥伦布沉默良久。的确，即使女巫断然否认流言，王国也不可能信任她。只有等到‘蚀’发生的那一刻，才能得知真相。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做些什么。为了防范如此极端危险的“可能性”，他们必须采取“实质性”的措施。想到这里，哥伦布甚至开始怀疑，森林对自己的友善会不会也是另有所图？“伊丽莎白，我不愿看到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果王国的安全遭受威胁，我们也只能诉诸武力。”

“你们在害怕。”伊丽莎白·林奈的语气十分笃定。

“什么？”

“因为对森林一无所知，所以害怕。也许消除你们的担忧的唯一方法就是毁灭森林吧——毁灭你们所不了解的事物。”

“伊丽莎白，我希望了解！”

“……忘了它吧。你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你也不可能说服自己相信。”伊丽莎白·林奈沉静地微笑着，“——骑士阁下，我想，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可谈的。”

“但是——”哥伦布的争辩噎在了喉咙里。他似乎听见熟悉的鸣声，但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是我的马！它们也许陷入了危险！”

伊丽莎白微微皱眉：“德布罗意没有向我求救。”

但她还是跟上了骑士的速度，甚至比全副重甲的他还要更快一些。他们急急忙忙地奔向声音的来处，直到看见他的白马，哥伦布才注意到，身周已经不再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丛。

他们已经站在沼泽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