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播番外、相遇(1 / 1)
在以脏、乱、差闻名的贫民窟里,有一户普普通通的破旧老房子,在阴暗不见天日的一楼一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居室里,住着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说它普通是指它相对贫民窟一带其它的房子而言,都是那么残旧,那么破烂,那么令人望而生畏,在这附近的一带当然算是普通。但要是换了一个住惯了豪华房子甚至是一般民宅的人来这里,不要说长年累月地住在这里,就是看上一看,闻上一闻,那刺鼻的气味只怕都是要令他们掩鼻皱眉,退避三舍。
南烈燃就是住在这栋房子这间屋子里。
除了他,还有他的酒鬼爸爸,他的瘫痪爷爷。他们一家三口,三个男人——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称为男人,虽然他才十二岁。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过早的经历苦难让这个同龄人都还知道在父母呵护下享受的男孩子比别人要坚强许多。虽然他很瘦,头发因为营养不良有些枯黄,但是他的目光很明亮,很坚毅,他的学习成绩也永远是班上,甚至整个年级最好的。因此他的班主任蓝老师深深地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不平凡的人。
他了解南烈燃家里的情况,总是想方设法地帮助他。
如果不是南烈燃非常倔强、好强——聪明的小孩总是自尊心比别人更强,尤其是经历过困苦的,更是。他早就号召学习里的同学给南烈燃捐钱了。但是他知道南烈燃不会接受,让他在全校面前接受这种施舍,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去学校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地帮助他。这个又聪明又好学的学生。
这不,在他的努力下,南烈燃成了某企业助学名单上的一员。该企业会支付这些学生的基本生活费,个别成绩特别优异,家境特别艰苦的学生还会额外得到资助。
南烈燃当然符合以上要求,而且这么多被捐助的学生,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帮助的对象,老师认为他应该不会拒绝。
对于老师的体贴和关怀,南烈燃除了感激和更好的学习,没有其它的报答方法。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拒绝这份好意只能说明自己不识好歹,所以他接受了。
今天是礼拜天,也是那个企业派代表来送钱的日子。
南烈燃坐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着。
家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但是他把唯一完整的茶具擦了又擦,摆在了桌上。那还是他病逝的母亲留下的,平时哪怕是过年过节他都不舍得拿出来使用,另一个原因也是害怕他的酒鬼老爸把茶具打碎了。
桌子他也擦了又擦,擦得干干净净。那是简陋的家里的唯一一张桌子,吃饭用它,写作业用它,甚至酒鬼老爸喝醉了把他摁在上面打的,也是这张桌子垫在身下。
桌子不远处,就是他的床,既是床,也是凳子。
不到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有两张床。一张是瘫痪的爷爷睡的,一张是他跟老爸睡的。不过因为酒鬼老爸常年泡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所以也算是他一个人睡一张床了。也幸好如此,不然真不知道那窄小的床怎么能睡得了两个人。
屋子小,旧,破,但是还算整洁,不像贫民窟里其它的人家,有的甚至跟猪圈一样,连只脚都踏不进去。南烈燃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收拾屋子了。
他坐在那里,有些紧张。局促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是隔壁一个好心的阿姨将自己儿子穿旧了的衣服拿给他的,阿姨的儿子当兵去了,穿不了了,她看南烈燃一年到头也就两件旧衣服,所以将那些穿不了的旧衣服清出来,拿给他,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因为那个阿姨的儿子穿这衣服时已经十五六岁了,穿在他营养不良的瘦弱身躯上,更是显得太过庞大,他将袖子卷了两卷,卷起来才好一点。
他在心里希望不要失礼于人。
虽然这种境况让有的人只怕看了都要哭出来,但是他还是希望保有自己的自尊。希望不要让别人觉得看了难受。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他站起来,门外有敲门的“笃笃”声,其实那扇破败的门,推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在外面的人应该是蛮有礼貌的,还敲门以示尊重。
他走过去,拉开门——
霎时间,闪光灯大作,一个又一个的记者扛着摄影机、照相机,举着话筒扑进来,挤到他那小小的房子里。
他懵了。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长得十分体面,穿着价值不菲的高档西装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将一个信封举在手上。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个穿着鹅黄色漂亮纱裙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多一点的年纪,乌黑滑顺的头发梳成一个马尾,绑了个鹅黄色的蝴蝶结,椭圆形的鹅蛋脸精致漂亮,眼睛大大的,顾盼间流露出骄傲的气质,一看就是个出身富贵的小孩。
南烈燃晕头晕脑的看着那些记者闯进来,举着话筒在他的面前。
那个长得很体面的中年人微笑着举起手中的信封,在闪光灯面前一一展示过,然后递到南烈燃的面前。
南烈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敢接。
那个中年人非常和气地微笑着,将信封送到他手里,非常慈爱地说:“南同学,这是给你的助学金!”
南烈燃手里被塞着那个鼓鼓的信封,他还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些话筒举到了那个中年人的面前,闪光灯在阴暗的破房子里闪个不停:
“贺董事长,请问你说的将会持续支持这些孩子念书直到他们上大学,是真的吗?”
“贺董事长,请问您对这种回馈社会的善举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呢?”
“贺董事长,请问这位将和令千金结为一对一好朋友的贫困学生是您自己选的吗?还是学校给您的名单您随即抽到的?”
“贺董事长……”
那个中年人微笑着,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的举止是那样得体,他的笑容是那样慈祥,他的讲话是那样感人。
记者们不停地给他拍照着,影像着。
他手里牵着的那个女孩儿,也是那样的得体,那样的高贵,在镜头面前展露最灿烂的笑容,最有教养的气质。
但是……南烈燃的心凉了。
这些年他生活在最底层,见多了太多太多的各种贪婪和丑陋,人性于他,已经再*裸不过。因此,他比一般的小孩更早熟,更懂事。
到了这时,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企业家,这个贺董事长,不过是利用他来为企业买好名声,不过是利用他来作秀罢了。
他在心底想笑。
这就是上流社会,这就是慈善家……哈哈哈……
“咳咳咳……”随着一阵像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睡在里面床上的老人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惊慌失措的望着一屋子的人,“咳咳咳……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被他们称为贺董事长的中年体面男人看到老人蜡黄的脸和因为瘫痪而萎缩的下肢而不经意皱了皱眉,像是觉得十分恶心和嫌弃似的。但是马上,他的脸上又绽开了一个关怀的笑容,走过去,说:“老人家,我是来帮南烈燃同学的,你放心,有我们的帮助,他一定能顺利完成学业的!”
说着,还热情地握住了老人干枯蜡黄的手,无限关爱地:“你放心好了!”
哗哗哗,闪光灯又是一片响起。
记者们都被这位一点架子没有、心地善良的大企业家,大慈善家感动不已。
虽然这次采访是他们收了贺氏企业的红包才特地赶来的,但是像这样有良心的企业、企业家,从他们记者的私人感情来说,他们也非常乐于报道、鼓励的!
有位女记者问:“贺董事长,请问您对这位南同学有什么要求吗?会不会像其他的企业一样规定必须跟自己企业合同,学业有成以后必须来自己的公司做事以报答自己的栽培之恩?”
贺董事长一脸动情地说:“你们不要这样说,虽然我现在事业有成,可是我知道吃苦的滋味!我不要求受我捐助的学生将来怎么报答我,我只希望他们好好学习,努力用功,好好做人,将来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
顿时,记者们都被他慷慨激昂的话感动得鼓起掌来。
他们深深地觉得贺董事长真是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一个了不起的大富翁!
有记者将话筒递给南烈燃:“这位同学,对这样慷慨的义举,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有没有觉得很感动?有没有觉得很感激,有没有觉得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好心的叔叔?有没有……”
南烈燃一脸麻木的看着他,他紧紧地闭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推开了话筒,走到爷爷的窗前,安慰地握住了老人因受惊而颤抖的手。
记者举着话筒,嘴巴还因为一时没有来得及合拢而呈现刚刚滔滔不绝的O型。
贺董事长非常善解人意地帮记者化解了尴尬,他说:“我想,这位南同学,是太内向太害羞了。晴晴,你说是不是?”
他的女儿,贺家的千金,也是这次一对一好朋友活动中与南烈燃一对的贺晴晴乖巧地点点头,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这位同学积极面对困难,变得乐观开朗的!”
她漂亮的小脸蛋上,笑容甜甜的,简直就像个安琪儿一样。
记者们顿时又是一片赞美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多么善良懂事的女孩子啊,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千金小姐啊!
终于,采访结束了。贺氏企业有专门的人安排记者们去豪华饭店就餐,当然了,顺便会要求他们在报纸上为贺氏企业和贺董事长多多美言几句。不过,就算他们不说,拿了红包又被贺董事长感动得记者们一定是会在报纸上将他们写得无比高尚的。
记者们全都走了,贺董事长和他女儿也走了。只有南烈燃和他爷爷,还在呆呆地坐在破旧的屋子里。
虽然他是这次采访的主角,但是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记起他一样。
算了,至少自己的学业可以得到保障了。就算是为了爷爷……
他低下头,忍住自尊心被伤害的落寞,将信封递给爷爷。
南烈燃的爷爷虽然下半身瘫痪,全身都因为缺乏营养和运动而有些浮肿,脸色也蜡黄憔悴,但是他脑子一点也不糊涂。
他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叠钞票。
他又将信封塞回到南烈燃手中,说:“孩子,好好放着,以后你就靠他生活了。记得藏好,别让你爸找到全都拿去换了酒喝。”说着又是一长串的咳嗽。
南烈燃眼圈红了,他瘦削却清秀的脸庞显出无比的坚毅:“爷爷,你等着,我长大了一定赚很多的钱把你的腿治好,我要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给你买大大的房子,让你过好日子!”
爷爷点点头,浑浊的眼睛老泪纵横:“有你这话,爷爷就是现在死了,眼睛也能闭上了啊!”
“爷爷!”南烈燃紧紧握住爷爷干枯瘦削的手,他的手已经像苍老的树枝一样。
爷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一样东西。
“燃儿,那是什么?”他指着那里。
南烈燃弯腰捡起那个东西,原来是一个鹅黄色的发夹,一看就是做工精良,售价不菲。
南烈燃想起刚刚在那个女孩子头上看到了这个发夹。
“原来是她掉的。”
爷爷咳嗽着说:“你赶紧把这个送还给她。”
南烈燃想到那个女孩子甜甜的笑容,不觉点点头,拿着发夹扭头就追了出去。
他跑出了楼房,跑出了街道,直到在不远处看到他们的车子。
他们的车子就停在贫民窟外面不远的街道边上,因为贫民窟里面太乱、太狭小,车子没有办法开进去。
南烈燃发现贺董事长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他正在车子旁边,和司机说话。便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
贺董事长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司机,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在他身边,站着那个又乖又有礼貌又懂事的千金小姐,他的女儿。但是此时,她精致漂亮的脸上可不是刚刚面对记者和镜头那副表情。此刻,她一脸的不耐烦和骄纵,没有好气地看着他们家的司机。
贺董事长刚刚脸上的和蔼和亲切也都没有了,他就像只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怎么搞的?怎么突然就熄火了?你干什么吃的?出发前不会先检查车子吗?”
司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低声辩解:“检查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你是死人啊你?”贺董事长恨不得踹他两脚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让我和晴晴待在这种乱地方?停在这里一分钟,我都觉得恶心!”
南烈燃走过去的脚步蓦然停住了,他站在树后面,隐藏的树枝遮住了他,正在发飙的贺氏父女并没有发现他。
贺晴晴也生气地说:“是啊,要不是策划部的那个什么明叔非让我来这里宣传什么公司的形象,我才不会踏进这里的一步!这里就像地狱一样!”
她用手扇了扇风,小孩子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尖刻:“又脏又臭,还到处飞着苍蝇,恶心死了!恶心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细菌,有传染病。等下他们的车开过来先叫他们送我去我们的私家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要是他们传染给我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太倒霉了!”
“咔嚓”一声,南烈燃脚底下踩着一根枯树枝,发出了一声响声。原来他看着他们,听到他们的对话,尤其是贺家父女的不屑和唾弃,他的拳头不由得握紧,脚下不由得使力,所以踩到了枯树枝,发出了响声。
那三个人听到响声,都回过头来一看。
贺晴晴一看到是刚刚被他们利用宣传的那个穷学生,顿时皱紧了眉头,不高兴地说:“你跟过来干什么?”
他该不会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吧?这个又脏又臭的贫民窟的小孩!
南烈燃看着她漂亮精致脸孔上充满的不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出来。
手心上,躺着一个鹅黄色的发夹,跟贺晴晴穿的漂亮裙子正是同一个色系的。
贺晴晴冷傲地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扔掉它!”
南烈燃的手还在那里伸着没有收回来,就听到这样一声冰冷的命令。
他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慢慢地才将手缩回来。
“被你这种贫民窟的小孩碰过的东西,一定也变得又脏又臭了,我才不要!”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漂亮精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视和轻蔑,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有一种夺目的神采在她的脸上让人不能转移视线。
南烈燃握着发夹,看着她不说话。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异常的明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样,映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分外惊人。
贺晴晴被他看得有些火大,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没有教养的脏小孩,滚开,不准再这样看着我。”
贺董事长拉过她,安抚道:“算了算了,晴晴,你何必跟这种小孩一般见识呢?”
他看都没有看贺晴晴一眼,一心哄着她。“爸爸答应你,这次暑假陪你去法国玩作为让你今天来这里的补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你喜欢。”
贺晴晴转怒为笑,高傲地一甩头:“好,那你快点打电话叫那些人开车过来接我们。怎么回事?这么慢!”
他们父女俩已经连看都懒得再看南烈燃一眼,就好像他是路边的一条野狗,一堆垃圾一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
因此他们没有看到南烈燃眼睛里被点燃的东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那种光亮是那么醒目,那么强烈,甚至让他因营养不良而苍白瘦弱的脸颊都爆发出惊人的光辉。。
一种强烈的愤恨和渴望充斥在南烈燃的心间,那种感受是那样的猛烈,那样的深切,犹如熊熊火焰在燃烧。
望着贺晴晴那种漂亮又骄傲的脸,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发夹,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将这个世界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