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火逼秦宫（1 / 1）
踏进内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腥膻，我下意识地掩息皱眉朝屏风内的床榻望去。此时的绫爱早已痛得没了神志，兀自摇头嘶吼，腰身因为挣扎着挺起而略带悬空，两名稳婆一人一边牢牢地钳制着她的大腿，使她的下身始终处于曲膝大张的状态，下方正隐隐地渗着血水。正中的另一名稳婆则伸手在产道中探索着，脸上不时地闪过凝重神色。
“夫人，请您再摒气忍耐一下，这样等产道开了才有力气把孩子推出来呀！”稳婆对于绫爱的吼叫有些无奈，她们即使有再大的能耐，遇上不配合的产妇，也是要束手无策呀！
远远地观察了一阵，我对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虽然对接生这种事毫无所知，却也明白像绫爱这样胡乱的吼叫只会浪费她自己的体力，对于生产起步了一点作用。定了定神，我快步走了过去，就在众人的措手不及间，狠狠朝榻枕上的绫爱甩了一耳光。“呵！”在场的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差点都忘了手边的动作。
阵痛的暂缓，让绫爱清楚感受到了脸颊的火辣，已然有些乏力昏沉的她就这么激灵灵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到站在床头面无表情的我，知道了疼痛的来源，她有着一种受辱的气恼：“你……”刚虚弱地吐出一个字，又一波阵痛袭来，将她到口的话语再次阻噎下去。绫爱又想大叫，可是嘴里突然被绢帕满满地塞住，叫不出声的她只能死死地咬住，痛苦的泪水再次溢出眼角。
我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嘴角掀起淡淡的弯弧。顿了顿，我收起脸上的笑意，伏身在绫爱的耳边说道：“公主，即使再痛也请您给我听好，就在这宫外正守着数十名秦国的死士，他们已经发誓，除非咽下最后一口气，否则不会让任何的危险进入这里。他们的忠心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秦国的大王，为了秦国的王嗣！如果您真的有心，如果您对大王真的有爱，就请乖乖地配合稳婆，努力把孩子生下来。不要忘了，您要诞下的，正是大王的孩子，秦国的第一位王嗣！现在，我们的性命全都攥在您的手中，由您来决定，您要知道，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喘息间，绫爱半睁开迷蒙的双眼，我已经从那几欲熄灭的神采中找到了新的闪光。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个看似柔弱的公主心底里总在与我攀比着，我的激言已经燃起了她的斗志。
无法再惨叫的绫爱，已经可以将所有的力气凝聚起来。随着阵痛频率的加快，稳婆们欣喜地叫道：“快了，就快了!已经可以看见孩子的头了，请夫人再使把劲儿！”
其实，现在无论谁在绫爱的耳边说什么她都已经听不到了。长时间的阵痛已经磨去了她所有的感知，她的思绪中只能盘绕下唯一的疑问，那就是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从她的体内出来。我坐在绫爱的身边，任凭她用力地掐住手臂，默然无语，一遍遍替她擦试额鬓滚落的汗珠。倏地，手腕处感到一阵剧烈的绞痛，绫爱紧握着我的手腕，瞪大了双眼向后高仰起头，那时她最后一次的挣扎，随后整个头颅便无力地垂倒在一边。
绫爱最后的表情将我的心房激得扑腾直跳，还来不及有什么恐惧感，清亮的婴儿啼哭已经勾去我所有的注意。“恭喜夫人了，生了个王子呢！”稳婆将包裹好的婴孩递到我的眼前，裂嘴笑着。
好小！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襁褓将婴孩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带着血水浸染过的嫣红，纠结在一起的五官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小小的老头。小心地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那种触臂时的柔软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狼狈地将孩子抱稳在怀中，看着这个尚无法睁眼的小小生命，心中的滋味已经尝不出是喜还是悲。这是赢政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在往后更长远的岁月中，他还会有第二、第三甚至更多的子嗣，但这其中不会有任何一个会流淌我的鲜血。看着这个孩子，我第一次生出了对命运的怨恨，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捉弄，就因为我不应属于这里吗，所以上天要抹去我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带有我血缘的孩子！如果，这真是上天所赋予我的命运，那我只能说：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我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即使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些诡异，却也不敢有谁过来打扰。最终，惊醒我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脚步声在殿门外就停了下来，也许是听到里面没有了声响，来人这才试探着开了口：“请问绫爱夫人已经平安生产了吗？领队让我来禀告夫人，大火已经烧到宫门以外，如果再不离开，很可能会被火势包围，到时要离开势必更加困难！”
猛然一惊，我拉回了飘溢的意识，急忙唤来两名身手最佳的死士，让他们一人护住孩子，一人背起绫爱，匆匆地离开了偏殿。踏出玉华宫的霎那，我有些怔忡，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喧哗，已经看不出一条真正安全的退路。迟疑良久，我咬了咬牙，指向一处火势较小的方位。
很可惜呀，我这一次的选择似乎错了！就在不远的路那头，娇娥已经带着一队装备精良的侍卫，静静地守候在了那里。看到她的瞬间，我停下了脚步。
“呵呵呵，真是好巧啊，童掌柜，”娇娥掩口灿烂地一笑，冲我眨了眨眼睛：“想不到我们在这王宫里竟然又见面了呢！”
我暗自振奋了一下心绪，也随之掀起嘴角露出淡淡的一笑：“公主好定力呀，今晚的火势这么大，您怎么还有着闲情在花园纳凉呢？我看，还是逃命要紧呐！”
“此话应是我对童掌柜您来讲才是，”娇娥挑眉轻笑，举手投足间仍不忘释放自身的魅力：“我敢如此大模大样的站在这里，自是清楚此地是安全所在，。”
“是吗？想不到我误打误撞地竟也选对了去路。”镇定的我半开玩笑说着。
“你是打算拖延时间吗？”娇娥微笑着眯起眼，神色间多了几分阴冷。她看了看我们这一行人，当目光扫过死士们护卫的婴儿时，眼中明显闪过了一道精芒。“呵，想不到绫爱这肚子这么会挑时辰，咱们大王也有后了呢，真是可喜可贺呀！”她的嘴角掀起料有深意的弯弧：“童掌柜，打个商量吧，我看你也不想让这么多人一同陪葬，不如就合作一些，你和绫爱还有那孩子留下，其他人我都可以放走!”
“这可怎生是好，”我耸耸肩无奈地摇头：“孩子可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至于绫爱公主，如今她也算是半个王后了，似我这般卑微，哪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是吗？我倒没有你那么多顾忌呢！”娇娥收起了笑意，笔直地朝我看来。就在停话间，她惊异地发现，守护着我的这匹卫士，竟已自发地调整好阵势，那迅捷的速度灵敏的身手，已足以和此次星机阁所派出的人手相抗衡。对此情形，娇娥暗暗地皱起了眉。眼看我们是说之不动，她最终选择了强攻。
死士们自发地围起了圈，将我们牢牢地护在中心，尽管如此，还是有几支流箭穿梭着射了进来，转眼便夺取了两条人命。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血色逐渐剥离我的脸颊，面对此时的情形，我已无话可说，只能死死地咬紧牙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焦虑地喊着小八。我们的命运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了，拖得越久，希望便会越发的渺茫。
利箭是没有眼睛的，他们只是被操纵的玩物，有那么一支，在弓箭手的支配下迅捷却又无声地来到我们的身边。也许，所谓的潜能真是被激发出来的，毫无功力的我，竟奇迹般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当我发现利箭的目标是直指婴儿的方向时，身体鬼使神差般地大幅转动，一下子冲到了前方，以身体做成了肉盾。往后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眼角的余光竟也清晰地看到那锋利的箭尖刺破我的衣衫，触及我的肩胛，而后深深地嵌了进去。冲力将我狠狠地撞上原本护卫婴儿的死士，随我们一同逃离的稳婆和宫女们已经开始尖叫，但死士们依然稳固地坚守着，只有那紧抿的唇瓣显露出他们心底的不平与自责。
“夫人，您没事吧！”一名稳婆将我扶起，看着我身后那长长的箭身，胆战心惊地问。
“应该不会没事！”我双唇微颤地吐露出这样一句话，随及露出一丝苦笑，自嘲：“下次我会提醒自己，别出来逞什么英雄……”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一名小宫女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不会死的，我们再不会有人无辜枉死了！”我喃喃地低语，在看到天际突然闪耀的一道亮光时，欣然而笑。
相较于我们的平静，姣娥则有着更多的惊愕。“该死，那是谁？”她已经察觉前方的骚动，而赶来传讯的人也将突然扭转的局势告之，娇娥瞪住我，气急败坏地问。
“那是你很熟悉的人，”我轻笑，幽幽地说：“当你只看到我时就应该想到，不是吗？他是一直守护我的人，不会让我独自面对这些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那批人的领队会是那恪，”娇娥的嗓音变得有些尖利，瞳眸中是隐忍的妒意，她咬着下唇，沉声问道：“我是在问那对人马，现在咸阳内外都是我的人，他们是从何而来？”
“他们，是东城卫队。”努力和贫血造成的晕眩作着斗争，我苍白的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可能，”姣娥下意识地回道：“东城卫队向来是大王亲卫，我确定亲眼看着他们出的咸阳城。”
的笑更为欢快，带着一份先知后的沉着与淡定：“队伍出发了也可以折返，队里的人排好了也可以临时替换，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包括战场上的胜利与否！”
姣娥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眼神也闪烁了几下，她不确定地看向我：“你们早知咸阳会有兵变？难道赢政滞留衢县也是计划中的一部份？”
“你若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我模棱两可地说。
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姣娥看上去不再娇艳可亲，神色间多了肃杀之气。“看来，我还是一直小瞧了你！”她微眯起眼，冷冷地一笑：“不过，东城卫队的出现也证实了一件事，只要有你在我手中，赢政他便不能耐我何！”
眼看姣娥抬手隔空似是对某人做了一下示意，我虽有警觉却还是慢人一步，始终隐身在暗处的岑予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入死士们的防守，瞬间将我挟持到他们的阵营。
“放了她！”先一步赶来的小八已经抽出腰际久未使用的软剑，剑尖直指岑予亮。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岑予亮却仿佛置身事外，他的神情是闲适的，对于小八的威胁，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而后将目光指向姣娥，笑着说：“被问我呀，我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小八，别管我，他们还要留下我与赢政谈条件，不会杀了我的，眼下最急的是要控制咸阳城内的局势。”因为受了箭伤，我感觉血液正一点点流出体外，虽然还睁着双眼，却已雾蒙蒙辨不清人貌。即便如此，为了安抚小八的焦虑，我还是虚弱地给与回应。就在此时，背心的伤处似是被什么点了两下，那种流血不止的感觉竟然淡去许多，这让我联想到武侠小说中时常描写的封穴止血，可……会是谁呢？微微转头，我以余光扫过身边的岑予亮，一丝疑惑与探询缓缓由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