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爱的伤痕（1 / 1）
寂静的夜，连一丝风的响动也探寻不到，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沉闷。小八没有睡，他半卧在屋顶的房梁，手捧一壶清酒自斟自酌。倏地，一道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甚至都不带衣袂的拂动，诡异莫名。即使如此，小八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余光也不曾朝那身影多投去一眼。
来人是岑予亮，似是早已知道小八的反应，不以为意。他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也蹲下身来，看着满天星辰。“为了个女人，与整个星机阁为敌，值得吗？”岑予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不是我的女人，”小八淡淡地说着，嘴角轻扯出一丝笑痕：“她是我的家人。”
轻轻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岑予亮淡讽着：“你是不是过于信任这个女人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信任她的，是她的为人处世让我逐渐转变，她值得我信任以对。”小八终于侧转过身，瞥了眼岑予亮，若有深意地笑着：“我这个掌柜与芮彘绝对不同，在芮彘手下做事，太累，这点你应该比我有体会！”
岑予亮脸色微黯，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空：“你保护了这个女人，可就得罪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心性，你知道得很清楚！”
“我是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提醒我，”小八的眸光略有集中，他看向岑予亮，透露出探寻之色：“为什么帮我？刘裳那次也是你出的手吧！”
“呵呵，你勿要自作多情，”岑予亮朗声长笑，眼底的深邃看不出是当真的冷漠又或者故作阻隔：“我来找你，只是念在共事一场，不屑于在背后偷袭；至于刘裳一事，你也该知道，星机阁不会留下无用之人，当时因他失手，差点将阁部的讯息曝露于秦军知晓，为防万一，本阁主当然是下手无情！”
“是吗？原来如此。”小八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情绪丝毫不受波澜，似乎岑予亮强调的敌对立场对其造不成任何影响。顿了顿，他歪过头，提起酒壶朝岑予亮微微一笑：“那么岑阁主今日是来取在下性命的吗？若不是，可否共饮一杯？”
“当然，今日夜色不错，多添血腥就太过不雅了。况且，听闻你们闲人止步的清酒已是咸阳一绝，岑某怎的也要品酌一番！”岑予亮笑得很和煦，原本是只是坐于屋檐的身躯彻底放松躺平，随手接过了小八递来的酒杯。
两个似是敌对之人，仿如知交好友般畅饮闲谈，直至天际略有发白，下了屋顶，分道而去。
轻巧得落于地面，小八应着房门开合声的方向望去，目光与深思中的吴俊狭路相交。“这么巧，你醒得真早。”小八微笑点头，习惯性地打起了招呼。
“那个人是谁？”吴俊望着岑予亮离开的方向。
“呵呵，一个旧识，半夜三更跑来讨酒喝。”小八回答得轻描淡写，脸上依旧笑吟吟的。
目光缓缓收回，定定地投注在小八身上，吴俊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他很强，我在他手中顶多撑上五六十招，以前和你过招，你是在让我吗？”
异色只在眼底停留了几秒，小八恍然一笑：“我怎么忘了，你可并非愚蠢之人，哪能瞒得了这么久！”看来闲人止步的成员都善于掩饰，只不知那个纯纯的怜儿是否是唯一的特例。感慨地笑了笑，小八平静地说：“与你过招时我收了三成的力道。放心，要杀我，并没有那么容易。”
低下头微作思索，似乎在揣测如果小八将十成的功力全部释放会有怎样的威力，半晌后吴俊抬起了头，脸上是放松的表情：“唔，看来的确如此。”了解了他想知道的情况，吴俊径自走向井边汲水洗漱，不再看向小八。
“你……”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暖暖的，却又有点堵，小八看着吴俊的背影，脸上很难再保持那种平静的表情。虽然才短短数语，但他已经从吴俊的口吻中听出了关心，一直以为吴俊是排斥他的，没想到却又在关键的时刻注意着他。这，就是家人吗？小八不是很清楚，但他守护这里的决心却更加坚定。
我悄然阖上窗，为院中那一份互动流露出欣慰的笑意。但是……嘴角的笑痕渐渐隐去。环绕在周围的高手越来越多了，甚至出现了可以与小八匹敌的对手，这种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我深深地思考着未来。
终于，我还是决定将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我知道，那一定会掀起一场风暴，也许会把我自己都卷入风暴的中心；但如果继续保持沉默，我被动的局面将始终无法扭转，无论要做何应对都会束手束脚；更重要的，面对赢政时，我也会逃避不了良心的谴责。
决定了，就不再给自己退路，小八已经动身前往宫内。握了握手心，我独自一人呆在房间思考，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今晚对我而言，是一场赌博，我仅有的筹码就是小八曾说过的信任以及那一点点对于历史知识的揣测。天色越来越深，院中已隐约传来脚步之声。将脑海中的纷乱一一略除，当我转身时，眼中已经恢复到贯有的澄澈。
赢政独自推开门扉，踏入我的香闺，在迎上我的盈盈凝眸时，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小八告诉我，你有话要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漫步行至桌前，为他倒上一杯茶水。“政，你说过，在这里，只会有一个叫赢政的男人，是不会有秦国之王的，是吗？”我抬头，将一些话再一次明确。
脸上的笑意略有收起，赢政深深地看着我，思索我话中的深意：“玥儿，你要我保证些什么吗？”
“不，不用保证。”我微微苦笑，太清楚现实中有很多保证最终等同于无物。轻叹着，我无意识地触碰着杯壁，有些无奈地低语：“我只希望，接下来无论谈到了什么，你都能冷静地听我解释说完。即使真的无法压抑怒火，要恨我，也请以赢政的身份去恨，而不是以一个帝王。”帝王的恨是必须用血来抹去的，我会承受不起呀！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告诉自己。
越听越是皱眉，赢政不喜欢我失落的样子，他擒起我纤巧的下颌，强迫我正视他的双眼。“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晚你叫我来究竟要说些什么？”在我的唇瓣留下了怜惜的一吻，赢政探询着问。
“我，我知道一些事，一些在宫里发生，离你很近的事。”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不再遮掩，开始向此次的主题靠近。
双眼微微地眯起，一道精锐的光芒自其中闪过，赢政放开手将身体坐直：“宫里发生的事？是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起身走到窗前，将目光停驻在邻边的屋子：“还记得怜儿吧，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舍得遗弃她呢？之所以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是因为她的家人都死了，死于一场巨大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她的家人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赢政的目光愈加锐利，他亦起身，负手站在了我的身后。
双手紧紧得握成拳，即使一颗心已经抬得越来越高，我依然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疾不徐地说着：“怜儿的家人只是无辜的牺牲品而已，一切只因为她的爷爷是个出众的医者，而这位医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一位夫人诊出怀了身孕。那是一位本不应再有身孕的夫人……”
神情倏地一紧，赢政的脸颊不自觉地抽动，好好地克制了一番，他轻吁着气缓缓问道：“玥，你的措辞有些奇怪。什么叫本不应再有身孕的夫人？”
“她是一个多年前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因为身份太过尊贵，所以要求她必须为亡夫守节，永远不能再婚。”我顿了顿，转头笔直地看向赢政：“政，你知道我在说谁，对吗？”
赢政的胸前起伏越来越大，他将唇抿得紧紧的，久久不曾发言。转身，抬步，赢政走回到桌前，定定地站了好长的时间。双手支撑在桌面上，他暗哑着艰难地开口：“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好久了，比你领军出征还要早……”我的话语被一阵器皿的碎裂声所打断。
是赢政，他无法自已地挥手猛捶桌面，那恐怖的力道让桌子无法承受地偏倒一边，上面摆放的茶壶与杯碟都散落在地上。偏过头，目光中燃烧着一簇簇火焰，赢政不敢相信我对他有着这样的隐瞒：“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现在，那个孽种应该已经出生了！”
那是无法原谅的眼神，我的心揪痛着，闭上眼不再去看：“那时候，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赢政伸手用力地抓住我的双肩，大声质问：“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意味着什么！”现在的他有些狂乱，来时的满心欢喜已经荡然无存。“你是我深爱的女人呐，这样的事你怎么也能隐忍到现在？任由它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双手颓然垂下，赢政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一直挂在脸上的爱恋神色已经由木然所取代。
赌输了吗？无法接受赢政的指控，我咬了咬下唇，定定地看向他：“赢政，你公平一点。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问我，是谁让那个女人怀的孕。你敢说，对于这件事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身躯猛地一震，赢政忽然静默，只有那蓄满风暴的双眼透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微微扬头，不想让湿润的眼角溢漏出更多的泪水。今晚以前，我已经想了很多，隐约中更有着某种猜测，参照史书中的记载，相对于嫪毐那场突然的叛变，赢政的准备似乎过于充分了一些，这说明他是时刻关注着嫪毐的，既然如此，又怎会对嫪毐与太后间的苟合毫不知情。如今，赢政的反应，让我的想法愈发肯定。
“为了分化丞相的势力，也为了让太后与丞相有染的传闻不再扩大，长信侯在入宫后的一切作为，你等于是默许了的，不是吗？而我，那时并不曾确定与你相爱，我贸然将一切说出，会有怎样的结果？那时，也许不只是嫪毐、吕不韦，要杀我们灭口的人还会多出一个你！”看着赢政变得复杂的神情，我冷冷地一笑，知道自己的分析让他无以辩驳。最后，我失落地摇了摇头，幽幽地说：“你是为了巩固王位，我是为了守住这个家，所以我们都选择了漠视，才会让太后与嫪毐发展到现在。赢政，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自私的，所以，对我当时所作出的隐瞒的决定，你并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
怔愣了很久，赢政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些许的疲惫。颓然地拂了下脸，他低头轻语：“我是知道嫪毐并没有真的净身。母后的那个个性……呵呵，我只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偷偷生下嫪毐的孽种！她是一国的太后呀，她这么做，是将我置于何地？”赢政感到一丝狼狈与羞愤，为了有那样一个母亲，更为了我已经知道他有那样一个母亲。
轻叹了口气，我上前将他抱住。这个高傲的人呐，竟然不打算让他自己拥有软弱的权利。
伸出手，反过来将我拥入怀里，在我耳畔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对不起，”赢政轻声地道歉：“你说的对，我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你，这件事的发生，我自己也有责任！”
“不，我的确欠你一个道歉。”低头谓叹，耳边的道歉听来有了些生分，我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在今晚结束的。
松开手，赢政后退，他看着我，眼底有着挣扎：“玥，这件事真的太突然了。我现在很乱，今晚，我就不留在这儿了，我想回宫冷静一下，好好地冷静一下！”
“嗯。”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于彼此间突然出现的隔阂，也无力去改变什么。这是意料中的结局不是吗？就像赢政说的，就算他知道嫪毐与太后的私情，也绝没有想到过他们竟然不去避孕，任由那不该存在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如今，由我隐瞒所造成的伤害已然存在，这是不争的事实。临走前，赢政最后看我的那一眼中，有着爱与恨的纠缠。他会放开我的手吗？遥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我有些茫然。
沉闷了许久的天空此时飘下了绵绵的雨滴，仿佛在响应着我与赢政之间骤然出现的爱之伤痕……
PS（感冒心语）：小泪感冒了，因为不注意室温，让自己忽冷忽热。原来以为自己身体不错，发现在才发现夏天感冒真的是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明明已经很热，却还是不能吹风；要喝热热的开水，捂出粘湿的汗液。可就算这样，小泪还是头重脚轻，脑袋昏昏！呜呜呜……太难受了！亲爱的读者们，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务必以小泪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