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吴俊入狱（1 / 1）
回来的路上出奇寂静，士兵是因为战事的劳累，而随行的官员则是依旧沉浸在赢成蛟那可悲的结局中。一座御辇，将我与外界隔绝，除却赢政，已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说话的人。但现在这个唯一可以交谈的对象却是始终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唉……”我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无意识地摆弄着盒龛中的棋子。
听到声音，赢政微微地睁开了眼帘，淡淡地看着我：“就要回到你的闲人止步了，应该高兴才是，作何叹息呀？”
“不知道啊，想叹就叹了呗！”我没有看他，随口接道。但很快，腰际被紧紧地箍住，有些生痛，我皱眉低头，之见赢政的眼中透出一丝惩罚，这个家伙，吃准我不敢碰触他的伤口，举动是越发随便了。“又怎么了，我的大王？”撇撇嘴，我无奈地问。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赢政的嘴角划过似有若无的笑意：“想不到成蛟竟然会自刎，难不成寡人放他走倒还错了？”
“他是无路可去了！”我轻幽地说着：“曾经是地位显赫的长安君，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到附属的小国，他们不敢收留；到邻近的大国，又会被人唾弃轻视。一个王子哪受得了如此的对待？死，才是最后的解脱！”
“你到是对成蛟的心思摸得挺透！”赢政低眉淡淡地说。
“哼，大王真是不坦承，”我轻笑着摇摇头：“将长安君心思摸得最透的，应该是大王您吧！他是自刎的，太王太后不能以他的死向大王追究；而您当初对先王的承诺也算保住了！这，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是啊，寡人的这个弟弟，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赢政再次闭上眼，平静地说。
这就是帝王世家的兄弟亲情吗？我的心口隐隐发凉，但很快又一怔，而后轻声地发笑。我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在那遥远的未来时空，我也曾体会过那凉薄的亲情呀！无论是时代如何变迁，权利与财富总是一把能够捅破真善美的利刃！
“你是在笑成蛟，还是在笑寡人？”赢政眯缝着眼，狐疑地打量我那突兀的笑容。
“不是，是在笑自己。”我释然而轻快地回答：“其实，从大王决定亲征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您太冷漠无情。包括您要费尽心思为长安君寻觅一个最佳的死法！不过刚才，忽然想通了很多，任何人到了您这样的位子，应该都会这么做吧。就好象反过来说，如果现在登上王位的人是长安君，而大王才是反叛的那一个，也许彼此的结局也会调个的！”
目光笔直地定在我的脸上，赢政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正当我感觉被看得毛毛的，他忽然笑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嘴角上提，赢政眼中透射出几分倨傲：“若是身份对调，输的还会是成蛟，王位最终都是寡人的！”
“呵，您还真不是一般的自大！”我抚额轻叹，心中莞尔。原本无趣的归程因为有了闲谈的对象而变得容易打发，想到很快又能见到吴俊与怜儿，我的心情大为愉悦。却不知我那最为牵挂的家人已然在咸阳造成了不小的风波。
厚重的城门为迎接胜利归来的大军而缓缓开启，那些翘首以盼的人们一个个蜂拥而至，即使有大批的护城卫队阻拦，仍然在前赴后继地向前冲着，只希望能够第一眼见到他们的亲人，或是儿子、或是丈夫、或是兄弟……只要一眼，只要让他们看到亲人还是活生生地呆在归来的军队里，心便能真正地安下。
此时的我已焦急地掀起窗帘，在那拥挤的人群仔细寻找……没有？微微地皱眉，我睁大眼再次搜寻，入目所及那一张张期盼的面孔，就是没有那两张熟悉的小脸。为什么呢？以吴俊的身手，根本不会受到那些护卫的影响，应该可以冲在最前面才是，可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他们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吗？挂在我脸上的笑脸正逐渐消失。
“怎么了？没见到吴俊他们？”注意到我的脸色开始阴沉，赢政也凑上前来，朝外观望。
“也许……他们不知道我回来吧！”失望的坐回软垫，我淡淡地说。
看着我，赢政笑了一下：“那样也好呀，等你到都尉府的时候，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是吧。”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脸的笑脸。
蒙恬安然地坐在马背上，对于眼前骚动的人群，他也有着一样的奇怪。忽然，前方道路的拐角处出现几道身影，蒙恬注意到那些人穿着东城护卫军的军服。微微地眯起眼，蒙恬挥鞭加快了马速，朝那几道身影靠近。果然，那几人是自己府上的护院，在他们匆忙的描述中，蒙恬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大王，属下可以与惟夫人谈几句话吗？”蒙恬策马回到御辇旁，低声朝里面说道。
“什么事？”我掀起帘幕，从蒙恬的脸上感觉他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稍稍思索了一下，我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是不是俊儿他们出事了？”
看了看我身后的赢政，蒙恬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府里人来消息说，吴俊少爷失手错杀了一名宫人，现已被抓到刑部问审，至今还不曾放回来。”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蒙恬：“俊儿怎么会杀人？而且还是宫里的人？他哪有机会进宫里去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个……”蒙恬轻轻地咳了一声，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是赢缇公主带着宫中的内侍在街上巡游，似是与吴俊产生了误会，双方交起手来，这错手之下就……”
赢缇公主？我在脑海中摸索半晌，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到过这号人物。当初，这个公主就是因为吴俊的美艳外貌想强行将他带回宫中豢养，这次的冲突起因恐怕也不例外吧，只是，俊儿不是个莽撞之人，又怎么会控制不住力道错手杀人呢？我紧抿着唇，将事情在脑海中逐一梳理。
“随寡人一道入宫吧，等见到王姐，将事情问个清楚便是。”赢政在听到赢缇的名字时，忍不住皱眉。
摇了摇头：“我想先去看看俊儿！”事发的缘由我并不急着追究，只是担心着牢狱中的吴俊。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同样的事，那对我而言是以道阴影。听蒙恬的意思吴俊应该被关了好些天，对于他的现况我很是担心。
“如此，寡人让他们改道便是，在路过刑部时你就下去看看吧。”赢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对于他的意见我没有反对。
刑部上上下下大小官员无一例外小跑向外，为首的刑狱司满脸苦相，实在不知今天究竟是怎样的大日子，竟劳动刚刚归来的大王亲临门下。众人小心地瞄了眼贵气逼人的御辇，而后便一个个垂眉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立在那里。
御辇的帘幕缓缓掀起，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等待着那位尊主显露真身，哪知众目所盼之下，从车内跳下的竟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印象中，他们的大王不是那么矮小的吧！每个人的眼中都不约而同地出现错愕。
“请问哪位是刑狱司？”也顾不得别人作何感想，冲下车后，我对着面前的官员丢下了第一句话。
“呃……下官便是。”刑狱司收起心神，向前迈出一步。
连忙上前，我缓了口气，调整着语调慢慢问他：“敢问大人，前些日子是否抓捕了一名叫吴俊的犯人，听说他是因为杀了宫人而被捕的！”
刑狱司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脑海中很快便搜集到与之相关的事由。“不错，是有这么个人，”刑狱司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小子着实漂亮得紧，叫牢里的那些大老粗都看呆了呢！不过，他的脾气也是非常之犟，让我们很是头疼啊！”
“你们有对他做些什么？有对他用刑吗？”接连两个问题，我问得很仓促，但想想总是无法放心，索性开口要求道：“大人，我想见见他，您能派人带我去关押他的牢房吗？”
刑狱大牢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呢？这要在以往，刑狱司根本就不用理会我的话，直接动手赶人就是。但现在，我可是从秦王的御辇中下来的人，那么我与秦王之间的关系可就颇为叫人玩味了，思来想去，刑狱司为难地透过我小觑了一下御辇中人，却在捕捉到护卫一旁的蒙恬都尉的目光时有了答案。“好吧，下官这就带您去！”他很爽快地说道。
沿路走着，越往里我的心就提得越高，想当初自己也是被那些衙役带到最里面的刑室，并遭受了鞭挞之苦。我的脸色愈发肃穆，双手于身侧紧握成拳，打算着如果吴俊遭受到身体上的伤害，我便会立刻爆发给这些官员好看！
正想着，前面带路的刑狱司听下了脚步，他的身侧是一间较为干净的小牢房。刑狱司指了指靠墙熟睡的那个身影，对我说道：“喏，这儿便是关押吴俊的囚室。”我凑上前仔细打量，发觉除了衣服上起了些褶皱，似乎并没有动过刑的迹象。好像是在为我解惑一般，刑狱司再次出声，苦笑着说：“当初缉拿他归案时颇为顺遂，想来这小子虽有一身本领应该不难对付，哪知在关进牢里之后，因为垂涎他的美色，总有其他的犯人要对其骚扰，这可了不得，也不管是牢里，他就动起了手，把那些犯人揍得是鼻青脸肿，未免闹出人命，我们只好将他单独关进这里！”
略为放下心来的我，听了刑狱司的解释不觉暗自发笑。眼看着完好的吴俊，我轻声问道：“你们已经审讯过他了吗？”
刑狱司点点头：“审过，这小子应是头一回杀人，显得颇不自在。唉，可怜了大好青年，原本这种错手杀人的案子到也罪不及死。只叹他杀的可是公主的近侍，听上面的口气，公主似是不打算饶过他呢！”
刚放下的心又是一紧，我抿抿唇不曾应答。透过牢门看了好久，我终于定下心开口唤道：“俊儿！”
其实，吴俊老早就因为我们的脚步声而惊醒，只是近日来心情实在郁卒，越来越不想面对他人，所以便刻意地朝里躺着装睡。一开始，听到于刑狱司交谈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吴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我的叫唤，他才终于确定那就是我的声音。于是他立马一个扑楞，从卧铺上蹦了起来。“玥姐，真的是你！你回来啦！”吴俊看到我后激动不已。
亲人相见，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中间却被一道牢门所阻，思来着实让我鼻酸。伸手在吴俊的脸上轻抚，我心疼地说：“这些日子受苦了吧，玥姐瞧这小脸都瘦下去了呢！”
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本来还很兴奋的吴俊霎时间黯淡了下来：“对不起，玥姐。也许以后能陪在您身边的只有怜儿了！”
“胡说什么呢！”我立马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吴俊，我神情坚定：“放心吧，玥姐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不可能的，”吴俊黯然地摇头，表情显得有些挣扎：“我……我杀了那个公主的随从，公主她是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提及此事，我更是皱眉，便借机进一步地问道：“俊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遇上那些骚扰之人，你向来都是避开便了，又怎么会与公主杠上的呢？”
“都是那公主欺人太甚！”对于当时的情形，吴俊就算现在想起还是感到窝火：“六天前怜儿在练过字后央求我带她出去玩。正巧我也要准备下厨用的配菜便带她上了集市。在集市遇上公主我便知道要坏事，想着要避开她呢，哪知公主她竟派人挟持了怜儿逼我就范。怜儿向来怕生人，早已哭闹不已，抓住怜儿的侍从嫌她吵闹，竟一掌将她聒晕了过去。我当时已然很火大了，看到怜儿遭如此欺侮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冲上去就与那侍从动起手来。本以为那厮经得起打呢，哪知……”吴俊说到这里，已是一脸的懊恼。
够了！虽然表情不是一般的平静，但任何人都能够从我的目光中看到熊熊燃起的火焰。当吴俊说到怜儿被公主侍从打晕时，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愤怒这两个字来形容。“杀得好！”隔了好久，我从牙缝间挤出了这三个字。
低头沉思许久，我看向牢里的吴俊，轻声嘱咐：“俊儿，不要担心，玥姐会设法救你出去的。现下，把你从牢里弄出来才是要务，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等着玥姐，知道吗？”
“嗯！”吴俊用力地点头，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全然的信任，因为我是他最尊敬、最爱戴的玥姐呀。
接受到吴俊全盘信任的目光，我淡淡地一笑，又转身看向一旁的刑狱司。从怀里掏出不少银两，我交至他的手中：“大人，家弟还要托您再照看几天。这些您拿着，烦您帮着买些好吃的给他，至于剩下的钱就算是您的辛苦费。”
“哎，您请放心，只要下官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尽力！”刑狱司连忙应下。事实上他可不是冲着这些银子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眼前的我身份特殊，竟然能与大王共乘御辇，如此情形，他自然要对我好生巴结才行。
交待完一切，我重又看了眼吴俊，这才转身向外走去。接下来，是时候跟着赢政到宫里去看一看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彻底地认识一下那位公主。打晕怜儿吗？陷害吴俊吗？欺负了我家人的人们，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边走着，我双眼微眯，从中透射出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