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星阁副首（1 / 1）
纯净的眼眸仿如水晶般清澈剔透，女孩的眼中除了好奇再没有其他的情绪，面对着拥挤在自己跟前的一大群人，她有些害怕，怯生生地问：“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呀？”
在我们中，吴俊是最紧张的，他很担心家人的死是否在女孩心中留下了阴影。虽然蒙恬想要问些什么，但吴俊已经先一步凑到女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微微地皱了皱眉，女孩咬着自己的手指，摇起小脑袋。“大哥哥，为什么我不认识你，这里是我的家吗？”女孩一脸天真地问着，仰起的小脸上有着憨态可掬的笑容。
吴俊的表情一僵，转过头与我面面相觑，女孩的模样似乎不是刚失去亲人的人该有的反应。我仔细地看着女孩的神情，略一思索，伏下身探询地问道：“孩子，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女孩的脸上挂起大大的问号，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哭丧着摇了摇头：“我……我忘记了！”
这个答案，让所有的人都有些吃惊，我生出几分痛惜，但心中却又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小女孩是因为惊吓过度而丧失了记忆！如此，也就不用担心被蒙恬问出些什么了！我发出一声长叹，坐至床前轻轻地将女孩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无比怜爱地看着她：“孩子，你病了，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放心吧，以后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我生病了？”女孩扁扁嘴，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看我，又看看吴俊，好奇地问：“那……你们是我的家人吗？”
“是！”这个答案，我给得很快，也很肯定，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我娘了？”女孩眨眨眼睛。
微微一怔，我笑了。“不，不是的，”我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很快地答道：“你叫怜儿，怜爱的怜，怜惜的怜。但是，你没有爹也没有娘，是个孤儿，和我们都一样！”
“我叫怜儿？没有爹娘？”似乎这一切都令女孩很是陌生，她又开始咬起了手指，眼中蓄起了小小的泪花：“为什么怜儿没有爹娘？怜儿想要回家，要去找爹爹和娘亲！”
“怜儿，这儿就是你的家呀！”我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孩，伸手一一地指过在场的所有人：“我是你童玥姐姐，这是你吴俊哥哥，还有小八叔叔。我们都是没有爹娘的孤儿，所以就住在了一起，成为了家人！我们是比亲人还要亲的家人！”
我的神情是如此的和煦可亲，话语中透着无比认真。女孩在我水润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感觉似乎被什么所包容着，是那样的安心与温暖。怔怔地看了我好久，她终于扑到我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了我。“童玥姐姐，怜儿怕，怜儿害怕……呜呜……”女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得泪水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似乎有种莫名的恐惧始终纠结着她幼小的心灵。
泪水润湿了眼角，我轻轻地拍抚着女孩的背，柔声说着：“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没事了……”终于，在我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下，怀里的啜泣声逐渐减小，直至成为间歇的小声的抽噎，女孩的头搁倒在我的肩膀上，再一次沉沉地睡下。
自始至终，蒙恬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幼女的哭声足以撼动这位秦将的心房，而且她的失忆也间接地证明了我刚才的说辞。事以至此，蒙恬再也无话可问，真正地起身告辞。
将蒙恬送走之后，我们重又回到吴俊的房间。我坐在床沿，轻轻地捋了捋女孩的发丝，又替她掖好被角。凝视这张纯真的睡颜，我抬头看向吴俊与小八，悄声地正容说道：“暂时，把祥叔的事忘了吧。以后，她就是怜儿，知道了吗？”
吴俊与小八都没有表示异议，同时点头。自此，闲人止步居里又多了一名成员，她的名字叫——怜儿！
闲人止步的风波因为怜儿的意外失忆而逐渐平息。但，在那广袤的深宫内院，却因灭口时的不幸失手而掀起了另一个人的怒火。娇娥倒竖起好看的眉角，厉声质问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属：“影宿，这是怎么回事？你向来警觉，怎会让人到了跟前都未曾察觉，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曾处理得干净？”
“是属下失职！”影宿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但是他的话语依旧平绪无波。冰冷的眼眸淡淡扫过娇娥，影宿回道：“对方轻功不错，而且熟悉地形，属下一时不察另其将女孩救走。若公主要降罪，属下绝不会推诿。”
“现在的问题不是那个女孩儿，”娇娥蹙眉忧虑地说：“来人究竟是谁，他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要知此计涉及到太后，倘若落错一子便是全盘皆输，我们可不能大意！”
影宿笔直地站在一旁，聆听着娇娥的教诲，似木头人般没有任何的表示。等娇娥把话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应道：“公主且放心，属下回来之后已立刻派城内的星子出去打探，只要一有消息，便会立刻来向您禀报。”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娇娥的脸色终于有了和缓。
是夜，沉静的夜空中漂浮着厚实的云层，朵朵的黑云阻去了大部分的星光，也遮蔽了那轮皎洁的弯月，此时的咸阳城仿佛被整个装进了大黑口袋，暗得吓人。但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某个灵动的身影依旧在各家的屋顶上窜纵跳跃着，那一身黑色的劲服让他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在一个独门的院落停住身形，神秘夜行人盯在门框仔细辨认了一下，而后便往院中射出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空寂的院子突然有了声响，同样一席黑衣的影宿自房中窜出，直逼向夜行人的方向。但很快影宿便发现了二人间的差距，无论他如何地奋起直追，夜行人始终与自己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身形犹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的停滞。一路的追逐，那夜行人竟像在自掘死路般将影宿诱进了偏僻的死巷。二人先后停下脚步，在距离影宿四五米左右的间距站定，夜行人背负着双手，缓缓转身。
影宿微眯着双眼，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对方，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将我诱引至此？”对于他的提问，夜行人沉默以对，就这么平静地与他对视。瞳孔微微地缩紧，影宿重又挺了挺笔直的腰杆，略带探询地问道：“你是……那副首吗？”
停顿了片刻，夜行人微一点头，对着影宿逐渐变得恭敬的眼神，暗哑地开口：“你是星机阁的那一宿？”
“属下影宿！”身杆猛地拔成笔直，影宿利落地回答，音色中透着些惊喜。报上了封号，影宿连忙问道：“敢问那副首现居于何处？是否对属下有新的指示？”
“我的踪迹，你们不是猜到了？怎么，对自己的判断如此不信任吗？”那恪淡淡地瞥去一眼。
影宿一怔，迟疑地开口：“您……真是饭庄的那个跑堂？”
眼中闪过些许的嘲弄，那恪失望地摇了摇头：“只会置疑却不懂求证，岑予亮对你们的调教还真是失败啊！”
“呃……”影宿略带愧色，轻声说：“是属下等学艺不精，亏对星首的教导。”
“好了，我今日约你至此，不是来谈论你们的技艺的，”那恪轻易地转换了话题，在得到了影宿的全部注意后，他缓缓地说道：“我找你来，是要你取消对那个女孩儿的追缴。”
“小女孩儿难道是那副首救走的吗？”影宿有些吃惊，没有想到那恪的来意竟是如此，他为难地说道：“这个……属下怕是无力作主。此次行动，芮大人要求我等一切听令于娇娥公主。公主已对那药铺掌柜一家下达全歼指令，属下也只能奉命行事。”
娇娥公主吗？那恪沉吟许久，自怀中掏出了一件物什丢给影宿。影宿接到手中，摊开一看，是片小小的银叶。这应该是女孩头簪上的配饰吧，影宿正自疑惑时，那恪开口了。他沉声说道：“你只管将此物交给公主，告诉她我的请求，其他的就不必过问了。”
“是。”影宿点点头，将银叶放入衣襟内。
看着影宿将东西放好，那恪顿了顿，续又说道：“日后见面还是互作不识，我的身份不得暴露于其他人知晓。若是将来有何重要讯息传达，就以星机阁的暗语作联络吧！”
“这点属下自是知晓，只不过……”影宿犹豫了一下：“娇娥公主那边……”
那恪暗自一叹，轻轻摆手：“无妨，你将东西交给公主，她定然是会找来的。到时，我会亲自与她说。”
听那恪如此说后，影宿略放下心，正想着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却见那恪一个纵身，翻越了丈高的墙面，翩然离去。暗暗揣测着那分功力的深浅，影宿警然发觉对方的武艺已经达到了另一个层次，为此他对于这位神秘副首的崇敬之心又加深了几分。
了结了这厢事宜，那恪沿原路回到自己的栖息之所。小心地避过几处暗桩，脚尖轻轻点地，完成所有的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稳住身形，正待回屋更衣就寝，眼角余光却瞄到院角的石凳上正安坐着某人的身影。原本平缓的呼吸骤然一滞，那恪全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原本想找你谈谈，未曾想竟有个意外收获！”我闲适地起身，将手里的灯笼重新点燃，略作提高。闪烁的火光下，那双熟悉的瞳眸此刻正流露出慌乱挣扎之色。看着他，我微微一笑：“天色如此阴沉，你到是蛮有闲情逸致的呀……小八！”
在我的注视下，小八，同时也是星机阁的副首领那恪，终于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下。不自在地笑了笑，小八轻声唤道：“是……掌柜的呀！”
看着他，我垂下提灯的手，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能说吗？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身份，竟让你如此地难以启齿？”
“掌柜的，我……”小八诺诺地开口，可是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憋着一股子气，他好容易轻吐着说道：“请您相信我，我不会做伤害到咱们闲人止步居的事。我……我喜欢这儿的平静，我只是想……想尽自己的努力让这里一直地平静下去！”
“小八，没有什么是可以持久不变的，闲人止步也不会是永远的世外桃源。”我宛尔一笑，举头望天：“即使是日月星辰，也在我们无法察觉的时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个世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倘若秦国便是那领头的强者，那么旁人再怎么阻止也是徒劳。我，无意去评判诸国，因为时间才是一切最好的证明！”说完这些话，我回头看向小八。
小八想不到我这样的女儿身竟有着如此深远的想法，他为刚才的话所深深震撼。良久，小八轻舒口气，缓缓地说：“也许将来会像掌柜您说的那样，但小的不认为，秦王就适合那统治者的位置。秦王的性情过于偏激，百姓在其治理之下恐难安枕呐！”
我微微一笑，也许小八自己都不曾发觉，他想要完成的任务已经从话语中透露出一些。作为来自于未来的后人，我对于小八的评论不置可否。历史上的秦始皇的确作出许多令人发指的残暴之事，例如焚书坑儒；但，也正是因为赢政的专制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统一了全国的货币及度量衡。毕竟帝王也是人，以一人来治一国，这本就是很失衡的一件事，所谓人无完人，历来的帝王几乎都是毁誉参半的。当然，这一切也仅止于我个人的意念，要真是说出来，恐怕小八也是无法接受的吧。横跨了数千年的代沟又怎会在一夕之间化于无形呢？摇摇头，我不想再在这样的问题上深究，将话题拉回到现在。看着小八，我作出最后的容忍：“今夜之事，我可以让它就此过去，但不会再有下次。小八，如果面对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真心以对的亲友，你依然无法做到坦诚，又如何能安心地在这儿生活下去？别以为我处处针对是在逼你，其实我也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得太累！”
灯心似乎快要耗尽，我不再停留，转身朝外走去。
“童掌柜，”小八将我叫住，他的眼中流光闪烁，似乎作出了某些决定：“小的姓那，单名一个恪字。小的现在只能告诉您这些。”
“那，恪？”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良久，冲他微微一笑：“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可是，我还是喜欢叫你小八！”说完，我返身继续前行，步履变得轻快。飘逸的裙摆在摇曳间翩然而起，带起地上的些许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