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冒险救孤（1 / 1）
城郊密林，一辆四轮马车不顾路途的颠簸，飞奔驱驰。兀自挣扎的落日，出奇的红艳，仿佛泼洒的血墨。某个小小的脑袋不时地想从车篷里探出，却总会被一双大手护着阻挡回去。马夫有些无奈，其实自己已经奋力赶车了，可车上的坐客仍在不断地催促着。倏地，前面闪过一丝亮光，马夫将眼眯了起来，好奇着林子里哪里出现的光源。一柄长剑在前方等待着他，随着脖子里吹过的一阵凉风，马夫已经身首异处，临终时他才恍然大悟：刚才自己看到的是太阳射在剑锋时的反光。
泥土里不知何时被安放了带着刺钩的荆棘，它们划破了马的脚踝。没有了驱使者，受伤的马儿嘶吼一声，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在这连锁反应下，篷车也侧翻着栽下，里面传来阵阵惊叫与痛呼，还伴着孩子的哭声。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此拉开序幕，杀手只有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襟袍内，能够为人所见的只有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杀人，不需要艺术，他的手法很简单，一挑、一刺……转眼间两条生命又在他的长剑下终结。车里坐的是一家五口，都是不懂武力的寻常百姓，所以任务结束得很快，片刻后剑下的亡魂只差那个被父母拼死护在车辄内的小女孩。正待提步，却感觉脚踝被什么给绊住了，杀手低下头，只见一只血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裤脚，满脸血污的苍老脸庞显露着惊恐与祈求：“别……求，求求你……放了她……她……还是……孩子……”杀手的眼眸依旧没有丝毫的温度，以长剑作了回答，他迅速地在老人脖子里补上一剑，让哀求声随着生命一道淹没。
甩开了脚踝上的负累，杀手一步步向车辙走近，在那木板的缝隙里，他看到一双全然呆滞的眼睛。面对着倒在血泊中的亲人，女孩已经完全吓傻了，忘了哭，忘了叫，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死神向自己靠近。抬手，直刺……
今天的任务终于可以结束了……杀手平静地想。
“住手！”
一声暴喝由旁侧传来，杀手猛地一惊，只觉自己的剑柄被硬物击中，不察之下竟然偏离了数寸。等他收起心神应付时，某个身影已经飞快地抄起车辄内的女孩，纵越着向远处逃去。眼看着事情即将完结却又突起变化，杀手有些气急，暗自咬牙一路追踪，可是那身影似乎对林子很是熟悉，几番环绕之后，竟然没了踪影。停下身，他返回原地呆立，左右思索了半晌，最终跺了跺脚，朝着一地的尸身丢下燃起的火摺，飞速离去。
随着太阳的最终隐下，黑幕逐渐地覆盖于整片土地。我在厨房内奋力地使动锅铲，有些着恼地思考着，是否该好好对吴俊作番思想教育，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他的本职工作。这个孩子似乎有点走火入魔了，随着武艺日益精近，吴俊花在练武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常常忘了回来完成厨房里的工作。恐怕再过不久，我这个掌柜反到要成为店里的主厨了！就在我忙得有些发火时，平日不用的后门被人猛得撞开了。如此熟门熟路，不是吴俊还能有谁？我故意摆出臭脸向一旁瞪去，本想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却不料是自己被吴俊那副狼狈的模样给吓到了。
衣衫被划了一道道裂痕，原本整齐的头发变得乱蓬蓬的，最吓人的是那左肩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我连菜也顾不得炒了，丢下锅铲就奔到吴俊的跟前，心急地问道：“俊儿，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吴俊铁青着脸，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跟着目光一道看去，我这才发现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名五六岁大的女孩。女孩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只是她的眉心还是紧紧地锁在一起，怎么也无法舒展。吴俊的脸上满是悲愤，看来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我皱眉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拍了拍吴俊的背轻声说：“你先回房把孩子放下，我到前面去处理一下，很快就过来。”
“恩。”吴俊终于出声了，他闷闷地点头，转身走向卧房。
回到灶台，我看着锅里已经发黄发黑的焦烂菜叶，脑海中浮现着刚才吴俊那紧绷的背影，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端起锅往一旁的垃圾堆一倒，我将锅铲随便地搁在台上，抬步朝正堂走去。
前厅里，小八忙得一头乱，这边端茶，那边补酒。见得我来，他眼睛一亮，兴冲冲地小跑至跟前：“掌柜的，你可来了，那边客人催的菜……”话头戛然而止，小八在对上我双眼的瞬间已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出了点事！”我淡淡地朝小八看了一眼，转而堆起歉意的笑容向宾客们说道：“对不起啊各位，本想好好招待大家的，没想到厨仓里居然都空了，你们瞧这事闹的，今天怕是只能营业到此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实在对不住啊！晚上的饭钱，我们都不算了，当作赔礼！”
“哎呀，掌柜的，你们怎么总出这事嘛！”“是呀，是呀，太忙的话，再招些人嘛！”……
面对客人的埋怨声，我只能小心地陪着笑脸，向他们一一鞠躬致歉。好容易安抚下这些食客，我回头低声地对小八说：“这里就由你来结了，等送走了客人就到俊儿的房里来。”得到他的点头，我立刻返身前往吴俊的卧房。
天色已经沉下来了，可是吴俊的房中却没有点灯，就连我推开门进去，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房间里很灰暗，我看到吴俊就这么坐在凳子上，双手搁在大腿，低头看着地下，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女孩已经被放在床上，依旧昏迷着还没有醒。我点起桌上的油灯，看到吴俊的肩膀还在流血，不禁急着轻叫：“傻孩子，怎么连伤口都不包扎！”一边说着，一边伏身从橱里拿出药箱。我小心地撕开袖子，将金疮药一点点洒在伤口。
“是祥叔。”吴俊闷声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洒药的手徒然抖了一下，我震惊地看向吴俊。
慢慢地抬起头，吴俊强自克制着，对我说道：“玥姐，祥叔死了！他们一家……就，就剩下这个女孩儿了！”
颓然坐到一旁，我也陷入了沉默，握住药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挤紧。原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此时，小八也走了进来，一开始他只注意到吴俊的伤口，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他看到我的脸色，还有眼中那压抑着的情绪，小八立时明白过来：“是不是祥叔他……”
我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脸色微微一变，小八上前仔细观察吴俊的伤口，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和凶手对上了？他有看到你的样子吗？”
“你怎么这么多事，知道这些你又能干什么？”吴俊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他不耐烦地朝小八摆了摆手。
小八怔愣了一下，神情黯淡下来，忍耐住不再说话。但是，我却对吴俊的态度很不满，即使眼前还有着很多的烦心事，我还是开口训斥道：“俊儿，你太无礼了。小八这是在关心你！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又比你年长，如此说话，不觉太过伤人吗？”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吴俊的神情逐渐放缓，他看看我，又看看小八，眼中流露出愧疚之色。
“算了，掌柜的，”小八憨憨地一笑，径自替吴俊作起解释：“吴师傅也是心情不好。”
“一个人不可以任凭心情的好坏去左右自己对待周遭的一切！”我沉着脸摇摇头。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教导吴俊，停顿了片刻，我重又看了眼床上的女孩，问起与小八一样的问题：“俊儿，你是否真的与凶手交过手了？否则怎么会受伤？”
“也没有真正地交手！”回想起在林中看到的一切，吴俊又一次低下了头：“我在林子里练武，因为听到马车倒地的声音所以好奇过去看看。哪知……那个人手法很快，我赶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死了，眼看着剑就要戳向这个女孩，我就用石子荡开剑锋，趁势将她救下。因为那人反应很快，最后的时候，我的胳膊还是被剑擦到了一些……”
“你平安归来，到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动静，看来那人应是对地势不熟，不曾追上来啊！”我细细地分析着，却见小八始终在观察吴俊的伤口，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心头一动：“小八，你觉得凶手是何来路呢？”
警觉地收回目光，小八看着我，眼中有着与往日不同的东西。他微微摇头，掩饰地一笑：“小的没看出来。”
眼中有丝明了，我轻吁了口气，不曾继续追问。忽然，大门被人重重地敲响，我霍然起身，吴俊也摆出戒备的样子，到是小八显得比较平静。“应该是蒙都尉吧！”他对我说道。
蒙恬？我愣了一下，看小八一脸笃定的模样，有些猜到自从东城卫队一行后，蒙恬已经将此地作为了关注对象。看来吴俊回来时的情形已经被埋伏在此的眼线注意到并转告给了蒙恬。暗自皱了皱眉，我没说什么，走去开启了大门。
正如小八的猜测，蒙恬笔直地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八名士兵。看到开门的人是我，蒙恬微微一笑：“惟夫人，在下有急事想向您求证一下，冒然造访，还请见谅！”
“蒙大人不必客气，”我笑着回应，神情很是淡定：“只是妾身惟恐帮不上什么忙！”
蒙恬朝我轻瞥一眼，开口说道：“唔，是这样，傍晚时分城郊树林突发大火，我等前去将火熄灭后发现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
“天啊！怎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我轻捂住嘴，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而后微带错愕地看向蒙恬：“难道大人此来就为了说这件事吗？如此的人命案，妾身又哪能帮上忙呢？”
眉梢轻挑，蒙恬眼中闪过一丝兴然，他幽幽地一笑，继续说：“事情就是那么巧，有人反映说当时曾看到令弟从那片林子里跑出来，身形很是匆忙，是以在下过来想向令弟作番求证。职责所在，还请惟夫人多多配合才是！”
微微一顿，我深深地看了蒙恬一眼，在少许考虑之后露出欣然之色：“也好，家弟回来时身上多处擦伤，直说遇到了歹人，妾身正不知该怎么办呢！”
也许在蒙恬的想法中我应该是再掩饰一些才算正常吧，对于我如此爽快地答应配合，他有些诧异。收起笑脸，蒙恬抿唇从我的脸上扫过，他发觉，除却秦王赢政自己又多了一个无法看透的人。
在我的带领下，蒙恬走进吴俊的房间，看到吴俊肩头的伤口，他的神情很是凝重。同时，蒙恬也注意到了床榻上的那个女孩。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我很快地开口解释道：“这是俊儿流落街头时认识的玩伴，现在生了重病，俊儿正打算把她接到家中休养。”
我的话语引来数道目光，吴俊眼中混杂着惊讶、欣喜与担忧，而小八则更多的是无奈与不赞同。他们知道，我说出这番话其实也就表明我已经决定收留这个女孩，即使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为自己惹来无限杀机。
当然，这只是我们三人之间的暗涌，蒙恬并不知情，他照常问着吴俊：“你的伤是哪里来的？下午都去了哪里？”
吴俊的目光微微朝我这边移动，在捕捉到我眼中的示意时，有了明悟。清清嗓子，吴俊看向蒙恬，很认真地回答道：“平日里，我都喜欢到树林散心，下午我就在那里。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蒙面人，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当时我正在往外走，那人恐怕也要出林子，看到我挥剑就砍。我赶不及地一躲，胳膊上还是挨了一下，不过因为快出林子了，那人也许是怕被人发现吧，后来也没再继续追我！”
吴俊的解释看似很合理，但蒙恬总觉着有些怪异。只是没有其他有力的佐证，他也莫可奈何。瞧那架势，已经有了一些去意。
一旁的我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听了吴俊的说辞而暗自发笑，庆幸这孩子曾在市井流浪过，总算还懂得谎话应是真假掺半的道理。
可惜好运似乎不长，正当我们高兴时，床上竟响起一阵呻吟，蒙恬转身离去的身影因此而停顿了下来。这微弱的呻吟将我惊出一身冷汗，小女孩若是醒了，将事实说出来，那刚才的谎言可就不攻自破了。我抬眼看了看小八与吴俊，只见他们两人的眼中也有着同样的担忧。
无奈地叹息，我看向床榻，暗自苦笑：小女孩呀，你还真醒得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