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义弟情重（1 / 1）
当太阳逐渐西沉，为一日的白昼划下完美落幕。餐桌上盛酒的壶盅由沉淀变为轻盈，我与赢政都有了几分酒意。赢政将手中的竹筷搁放到一旁，发出长叹，“过得真快呀，寡人又该回宫了！”他看着我，眼中透露出些许的期待：“和你畅谈是如此轻松，寡人怕是要上瘾了！若是日日都像现在这般，该有多好？”
我笑了，对赢政摆手。“大王错了，若天天都像现在，您会忍不住杀了我的！”我的眼中是如此明悟，话语也笃定到赢政无法反驳：“王者需要的是适时的倾听与释怀，如果聊得太多，弱点就暴露得太多。您，是绝对不会允许知道您弱点的人活在世间的！”
突然的，赢政抓住我挥摆着的手，趁我怔忡之间，深深地吻上我的双唇。这是他第二次吻我，却与前次一样，没有征兆。这一吻并不深长，它就像是一抹清风在唇瓣间淡淡地飘过，不是强迫，却像是带着点点的宠溺。瞬间，我恍惚了，甚至错觉地以为在赢政身上看到了惟婴的影子。赢政松开手，后退，似乎临别的话已经在这一吻中说尽，就这样轻笑而去。而我，依旧呆呆地站着……
是吴俊的出现令我惊醒，这个孩子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门前，眼底有着我所陌生的情愫。吴俊直直地看着我，神情是如此的挣扎，他低声地问道：“刚才的那个人，是政先生，对吗？”
“呃，是啊！”我显得不那么自在，掩饰地一笑：“俊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姐姐都不曾知道呢！”
黯然地低下头，吴俊喃喃地说：“我回来一会儿了，一直待在后堂。玥姐是因为不想让人打扰到与政先生的谈话，才叫师傅把俊儿引到郊外去练武的吧！”
“俊儿，不是的……”我隐约感到吴俊纤细的心因为这次无心的回避而受到了伤害，所以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突然投来的目光阻止了。吴俊深吸了两下，很直接地问道：“玥姐是喜欢政先生吗？您已经打算去接受惟婴姐夫以外的男人了吗？”
面对吴俊的质疑，我再一次怔愣，但很快便恢复了淡定。我微笑着，就像往常一样的自然而随性，很是确定地回答了吴俊的疑问：“当然没有，这个位置永远都只属于你的惟婴姐夫。”话语间，我抬手轻轻地捂着心口。
这样的答案原本是应该叫人安心的吧，可是吴俊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失落，而且刚才的那一幕使他怎么都无法释怀。“如果是那样，那为什么刚才政先生吻您的时候，您不躲开？”他抿着嘴，忿忿地说。
刚才的吻？我微微皱眉，开始怀疑这个孩子究竟是看到了多少。对着他那双无比执着的眼睛，我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只能继续作出解释。“刚才太过突然了，姐姐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我突然止住，不想说有那么一刹那自己曾错把赢政当成了惟婴。我摇了摇头，叹息：“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惟婴了！”在吴俊的注视下，我落寞地走进后堂。
夜深了，因为始终不曾入眠，所以吴俊出门练武时的响动我听得很清楚。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呀！我穿上外衣，推开门走入院中，看着那万年不变始终高挂空中的月，一缕淡淡的哀愁生起于心间。
小八在悄然回到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图：长发披肩的女子，微抬臻首，双眼迷离地眺望天边明月；微风轻轻吹拂，宽适的长袍盈盈飘曳，纤细的身姿似乎即将奔月而去。一阵莫名的冲动，小八出声唤道：“童掌柜……”
骤然惊醒，我回神转身，看到只有小八一人，不觉有些奇怪：“你不用看着俊儿了吗？”
“啊，他今天好像练得很勤，非常的专注，我看他学得差不多了，就先行一步，一会儿练够了他会自己回来的。”小八解释了一下，也好奇地打量着我：“怎么掌柜的也没歇息？”
“唔，有些睡不着。”我笑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小八从我的脸上看出了心事。印象中的我，似乎总是淡淡的，几乎找不到情绪的波动，周身都竖着看不到的壁垒，将自己隔绝于独立的一方天地。看着与平日有异的我，小八忍不住脱口问道：“您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呃，没有。”我随意地一笑，摇了摇头。
“哦。”小八看出我没有想谈的意思，无所谓地点点头，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还是开口将他唤住了。对着小八疑惑的目光，我轻吁了口气，征询着问道：“你看，我们要不要再招些人手？”
“要招人？”小八奇怪地挑挑眉：“最近店里生意一般，我们不是应付得过来吗？”
“我是想再找个火头师傅，减减俊儿的压力。”想起吴俊问我问题时的神情，我若有所思地说：“近来，俊儿又要练武，又要照顾店里的生意，几乎腾不出多少休息的时间。男孩子嘛，总不能一辈子蹲在厨房里，也该让他多和同龄人相处相处。”
听过我的话，小八终于知道我今天的不寻常是从何而来，他了然一笑：“您是想让吴师傅多认识些女孩子吧！”
我没想到小八会说得这么直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含蓄地一笑，我对他点了点头：“俊儿的事你也清楚，他的模样确实……唉，如今他对所有的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等再大一些，到了适婚之龄，不是会很难办吗？”
“掌柜的，您说错了，”小八若有深意地一笑：“吴师傅不是对所有人都避讳的，他可是对您很亲呐，非常的亲！”
原来，明眼人都看出了吴俊对我的异样情愫。想起赢政曾强调过我们这对异姓姐弟感情太好，而今日小八又说出吴俊对我的过于亲近，我泛起一丝苦笑：“那个孩子，我真的没有想过，他会……”
“掌柜的您何必觉得意外呢？”小八似乎对此事很能够理解，他了然地一笑，宽慰地说：“您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只要是和您接触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感染到您的那份淡定。吴师傅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您，也是可以想见的！况且您与他也并非亲姐弟呀！”
谓然叹息，我微微摇头，略带怅惘地说：“俊儿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想他就这么无端端的陷下去，更不想让自己变成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呵呵，这事，小的可真就帮不上忙了！”小八无奈地挠挠头，“情爱一事，最难以琢磨，若是吴师傅自己走不出来，您再着急不也没用吗？”
的确，小八说的何尝不是呢？我知道这样的话题再谈论下去也是无法得到结果的，只能叹然一笑。也就是此时，武者的警觉让小八听到了吴俊飞纵回来时发出的响动。在他的提醒下，我们二人分道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休憩之所。
其实，我是知道的，吴俊的心意在自己内心之中并非毫无所觉，只是一直抱着一种鸵鸟的心态，故意装作无知无觉。是吴俊越来越热切的眼神让我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与小八闲聊之后，我开始略带技巧地与吴俊疏远，不再主动提议一起上街，不再随意地进出吴俊的房间，即使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我也只是在门外将其唤醒，给予适度的关怀。这一切，我自认做得不着痕迹，可敏感的吴俊还是察觉到了。于是，他的笑容，没有以前的灿烂，眼中更多的，是黯然。彼此都心知的事谁也没有说出口，就那么微妙地延续着……
转眼，惟婴的冥诞到了。我起得很早，所有的东西都已备妥，只待出门。但就在开门的刹那，我愣了一下。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外面下着绵绵细雨，看上去雾蒙蒙的，地上也被水浸得有些泥泞。此时，吴俊就站在院子里，手中撑着一把伞，直直地朝我看着。
一步步走向门前，吴俊将伞支到我头顶，抿唇一笑：“玥姐，今天路滑，山路恐怕更难走，还是让我送您一程吧。”
“这……”我犹豫了一下，本想开口拒绝，但在看到那双带有乞怜之色的眼眸时，不觉心软改了口：“好吧！”
紧张的心得到了少许的安抚，吴俊舒心地笑着，很快地将一些有分量的东西都换到了自己的手中。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并肩行进着，直到墓地。
在碑前放上果品与糕点，正中安放香炉，点香、插香、然后双手合十静立当场。看着我所有的动作以及脸上满怀思念的表情，吴俊投注于墓碑的眼神充满了艳羡。深深地凝视着我的背影，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只能是惟婴姐夫吗？”我的背一僵，从对惟婴的怀念中醒来，转身看着吴俊。
墓前，没有旁人，只有我和他，吴俊的眼中没有了掩饰，将深藏的感情直接袒露。“我，喜欢玥姐。”他如此说道：“我想要照顾玥姐一辈子，惟婴姐夫没有做到的事，我想做到！”
“俊儿，你是我弟弟呀！”眼中带着淡淡的无奈，我幽幽地说。
“我们不是亲姐弟。”吴俊上前一步，急切地说。
“俊儿……”我叹了口气：“可我已经把你当作了亲弟弟呀！一直以来，我就是以姐姐的心态在对待着你，希望你开心，健康地长大，还想着将来看着你娶妻生子……”
吴俊忧伤地看着我，嘴角泛着苦笑：“我想要长大，想变得更强，因为我不想作那个只能依偎在你怀里的弟弟，而是要成为你的依靠，成为真正能照顾你保护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一直在等，能你看到，等你明白！”
“俊儿，你还小，感情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口拙，不知道该怎样劝说这个过于执着的孩子：“你是因为和我待得太久，又不认识其他的女孩，才会将这种依赖当成了爱情！日后你一定会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女孩的！”
“玥姐，你不要说了！”吴俊摇了摇头，复杂地看着我说：“今天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接受我，只是不想你再躲着我。如果你想当我是弟弟，那就是弟弟吧。我会一直静静地待在你身边的，一直等到你能够接纳我的那一天！”
吴俊的话叫我不忍，我抬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眉头深锁：“你这孩子啊，我该怎么做才能叫你死心？”
“我不会死心的，”吴俊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除非你能放下惟婴姐夫，另嫁他人。否则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不会死心！”
好决绝的话呀，已然将我所有的言辞一票打回。看来这一次的劝说是注定失败了，我莫可奈何，只能将千言万语化为口中的一声长叹。
放下惟婴，另嫁他人吗？这，恐怕是我倾尽一生也无法做到的吧！如丝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我抬头看阳光挣扎着自云层中透射而出，那一道道的华彩在我的眼中掩映成惟婴最常流露的真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