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赢氏成蛟（1 / 1）
明眸皓睐，柳叶弯眉，细腻的白肤配上樱红的小嘴……当吴俊好好地清理了一番，褪去身上的那层泥沼之后，我看着眼前比女子更显芳华绝代的脸蛋整整呆愣了有半天之久。在吴俊小小的叫声中清醒过来，我回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捂住嘴努力克制着即将溢出的笑意。
此时，吴俊穿着的是惟婴留下的旧衣。因为尺寸相差太大，显得很不合身。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面相长得有点不妥，吴俊微低着头不时摆弄着长及膝盖的上衣，扭捏不已。
“真是想不到，你竟长地这般……漂亮！”我笑着摇了摇头，由衷地感叹。
“玥姐，我……我可不可以再恢复成刚才的样子啊？”吴俊尴尬地一笑，瞧他那样，似乎都想找个缝把自己藏起来了。
“干什么？难不成身上脏成那样你觉得舒服啊！”逐步适应的我轻笑着瞥去一眼，抬手将吴俊发间的刘海梳理了一下，略微地遮挡住了那张面孔：“没事的，平时遮着一点，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不知是不是穿得少的缘故，吴俊觉得与我靠得很近，近到能够闻出从我身上传来的淡淡沁香。他的脸微微发热，血色汇聚在两腮，在他人眼中竟然展现出含羞带怯的味道。还以为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但传自肚子里的打鼓声破坏了一切。
“呵呵，”我再一次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吴俊的头说：“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去膳房给你拿些吃的来。”
“玥姐不用了，”吴俊开口叫住了我，眼中带着闪光，欣喜地说：“就让我来做些吃的，和玥姐一起享用，当作庆祝我们结拜为姐弟！”
“诶？”缓缓地转过身来，我挑眉看着眼前的美少年，带着些不可思议地说：“你会做菜吗？”
“恩，我烧得很好吃呢，玥姐可不能小瞧了我哟！”吴俊微微地抬起头，眼中有着不一般的自信。
最后，在我探究的目光中，这个身材只比灶台高了一点的小小美少年展现了一番精湛的烹饪技术。利落的刀功，恰倒好处的油锅处理，再加上精准的配料选择……没有花多少的时间，厨房内仅有的几种简单蔬菜已经变成美味佳肴端上桌面。
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我没有立刻动筷，两眼不断地在菜肴与吴俊之间游移着，努力在二者之间寻找联系。最终，我放弃了，还是主动向吴俊询问：“这些菜你都是怎么学会的？”
“我，小时候看爹做过，后来一个人过了，没有人能煮东西给我吃，就只有自己做了！我是凭着记忆做的，幸好不是太难！”吴俊腼腆地一笑，主动夹起一筷菜放到我的碗中：“玥姐，你尝尝啊，看我做的怎么样！”
将菜夹入口中，我闭上眼，细细地咀嚼。许久，我睁开眼，在吴俊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展露微笑。我点点头，肯定着他的手艺：“真的是非常的好吃！”
“好吃就好，我真怕玥姐不喜欢呢！”吴俊显得很兴奋，他大大地耙了一口饭，然后又往我的碗中不断加菜：“既然玥姐喜欢，那一定要多吃点哦！”
“好啦，你也多吃一点，瘦成这样，多吃了才能长高长结实呢！”我笑着往吴俊的碗里放了更多的菜，想起在街上的时候，吴俊偷的只是些生菜，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拿店里现成的东西吃呢，是嫌那里的东西煮得不好吃呀！”
吴俊抬头看了我一眼，嘿嘿地笑着。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于脑海中成形。我放下筷，支头看着狼吞虎咽的吴俊若有所思。“俊儿，我们开一家酒楼吧！”我将心中的计划慢慢说出，等待着吴俊的反应。
“酒喽？”努力地咽下嘴巴里包住的食物，吴俊歪头看向我。
我没有说话，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方向而淡淡地微笑着。想想我与吴俊，一个是手无负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又是年幼瘦小的稚童，在这样的时代如何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如今，既然吴俊有着这样的一技之长，我为什么不将之充分地利用起来呢？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于如此繁华的都城内开间酒楼，也算是值得一搏的投资吧！
就在第二天，吴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了。他揉着困倦的双眼开起门缓缓走了出来，看到我在收拾包裹，不禁一愣。“玥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吴俊站在院子里，看着我问道。
我将惟婴珍藏的书简一一卷好放进准备在旁边的大木箱内，并抽空抬头朝吴俊微微一笑：“我已经打算把院子盘给别人，所以想把些重要的东西都理出来，到时候好一并带走。”
想起昨晚我说过要开店的事，吴俊当时还以为我是在说笑，如今看到我的举动才了解到那并非玩笑之言。“玥姐，这样真的可以吗？”吴俊迟疑着开口问道：“别人要是知道你一名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会不会说闲话？”
“小小年纪，要你瞎操什么心呢？”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当你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连东西都敢偷了，还会在乎这一点点的闲言碎语吗？我们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站直身体，我环顾周围的一草一木，心头五味呈杂。好长的一段回忆啊，这个院子里，每个角落都留下过我与惟婴的足迹。我们曾经在傍晚就着夕阳美景在小径中漫步；我们曾经在竹林边的小小人工亭内为一盘棋局商讨切磋；我们也曾在院子里焚香看座弹奏美妙的乐曲……就要将这里交给他人了，有依恋，有不舍，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就让着美好的回忆都刻录在心底吧，我的新一段旅程也会慢慢展开……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枯荣。
蒙蒙细雨中，我踏过绵延泥泞的山路，再次来到惟婴的墓前。不知不觉，惟婴已经离开我整整一年了。伸手轻轻地抚过碑壁，我默默地向他叙述这一年来的经历：“惟婴，你还在吗？是魂魄依旧飘离于虚弥，还是进入了下一个轮回呢？如果你还在担心我的话，现在已经可以放心了！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开了家小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告诉你哦，我有了一个弟弟，他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店里的很多事都是因为他的帮忙才一一克服难关的。有时我还会想，这个弟弟是不是你将他送到我身边的呢？呵呵……放心吧，我一定，一定会开心地活下去的！”
当我沉浸在对惟婴的思念中时，吴俊已经伏在地上清理着坟前长出的杂草。年长一岁的他竟然一下子冒出了个头，都快与我平齐了。可惜那张脸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美丽如昔，这已成为吴俊心中最郁闷的一件事。完成了祭拜，吴俊将剩余的盘碟放进篮子，起身说道：“玥姐，我们回去吧！”
点点头，我再次看了眼墓碑，往回走去。
咸阳作为秦国的都城，自有一番热闹街景。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一步步地往远处走，就在闹区十字错开的街口，矗立着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店。闹中取静的店面，漆木作的门榄，朴实的砖瓦墙面，除却挂起的两盏提灯它没有任何的装饰。唯一容易让人议论的，是高悬的横幅上所刻写的蹩脚的四个大字：“闲人止步”。
说是饭店，其实里面总共也只有八张桌子，门边的玄关口设置了柜台，只摆放了两件东西：钉有大片梧桐树叶的钉台和沾着墨汁的笔杆。店里的伙计小八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在一阵敲门声后，被惊醒的他连忙敞开门扉，冲着门外的我们点头哈腰：“童掌柜好，吴师傅好！”
“你怎么把门关着，不做生意呢？”吴俊皱着他那好看的柳叶眉，一脸的不悦。
眼看着小八很委屈地低下头，我轻笑了一下，为他解围，“别乱发脾气，”我拍拍吴俊的臂膀，缓缓地说：“是我让小八关上门的，你这个大厨不在，难道拿昨天的剩菜招呼客人吗？”
微一错愕，虽然明白自己错怪了人，但吴俊还是没有放出好的脸色。“那也不应该在这儿打瞌睡，里面那么多菜不去拣，只会在这里偷懒！”他哼哼地丢下话头，转身就进了厨房。
小八怎么都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厨，他苦着脸朝我一看，无奈地问：“掌柜的，为什么吴师傅这么讨厌我？”
“等你什么时候不再用那种暧昧的眼神去看他，他就会给你好脸色了！”我了然一笑，拍拍小八的肩头，坐到柜台上拿出帐本翻阅起来。
似乎有点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了，小八羞腆了很多。他撇撇嘴，不甚自在地看了看里屋，又回头看了看柜台上的我。小八以前也是个乞丐，他是被吴俊的美色给迷到店里的，同时也在知道吴俊是男儿身后，倍受打击了好一阵子。其实小八自己明白，他最佩服的不是别人，而是这里的女掌柜。那时候的他原本要离去，但是看到忙碌穿梭在客人之间，时而被人说笑，时而又被人揩油的女掌柜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坚持给每个客人传菜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自发地做起了店小二的工作，帮忙端起菜来，这一端就端了大半年的时间。小八知道，这家店里的人都是有故事的，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
因为扫墓的缘故，我们错过了白天开门营业的时间，在几近黄昏的时刻，店中才迎来陆续的熟客。
“童掌柜，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呐，害得我中午没吃到饱饭呀！”
“童掌柜，我还要老三样啊，吴师傅的手艺我可是吃上瘾啦！”
“童掌柜，今儿个是干什么去啦？我们想死你店里的菜啦！以后可不能这样呀！”
“童掌柜……”
冲每个人点头，不时与来客寒暄几句，看着即将满座的席位，我庆幸自己想到了用梧桐叶代替纸张记录菜单的想法。原来真是没有想到店里的生意会火成这样，一切都是吴俊的功劳呀！想到这儿，我朝厨房送去一份感激的微笑。
“闲……人，止步？嘿嘿，有趣，这是个什么地方？”
一声略带醉意的讥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朝门外探去，一个衣着华丽却满身酒气的富家公子趔趄着走了进来。店里一下子安静了，原本喧哗的食客都警惕地看着随后跟来的四名带刀护卫。
“啊，也就是个饭庄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出现破坏了气氛，富家公子打了一个酒嗝，一掌拍在柜台上，歪头眯着眼盯着我直看，倏地，他又笑了，飞快地在我脸上摸了一把，嬉笑着说：“原来这儿是个女掌柜！”
稍稍后退半步，我平心静气，微笑以对：“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吗？”
“吃什么？你这样的小店哪有合本公子口味的东西呢？”富家公子讥诮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店中破旧的陈设，最后，手指又回到我的脸上定格，他凑近跟前，朝我喷着酒气，坏笑着说：“要不，就拿你做本公子的头菜，如何？”
微皱眉头，我并没有因为被调戏而感到生气，只是有些担心厨房里的吴俊。侧头看去，果然，吴俊已经拿着菜刀静立于门前，眼底闪烁着幽暗的火光。暗叹一声，我再次退后，一边以眼神示意小八去拉住吴俊，一边应付着眼前的麻烦。“客官请适度，”我维持着笑脸，轻声说：“本店做的是正经生意。”
虽然我极力想控制情势的走向，但心里很明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果然，我语音刚止，那富家公子就仰头大笑，口吐轻浮之言：“正经的女人都在家相夫教子呢，你既然都出来开店做掌柜了，还用得着这么矫情吗？”说着，他的动作更明显，上前就要将我抱住。
里屋的吴俊再也看不下去了，拿着刀就要冲出来，却被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八死命抱住，他气急败坏地嚷道：“你……放开……”
“不行呐……”虽然小八也很担心，但他明白此时放手，吴俊一定会闯下大祸。小八正想好好地安抚吴俊的情绪，话头却被又一批闯入者给打断了。
来人是曾与我有一面之缘的王贲，他带队匆匆地闯进店内，暗中朝我瞥去一眼，很快便冲着那富家公子伏身行礼，恭敬地说：“卑职王贲，见过长安君。大王得知长安君归来，特命卑职前来迎接，护送长安君回宫。”
长安君？难道这个富家公子就是赢异人的另一个儿子赢成蛟？我微带诧异地看去，此时的赢成蛟已经收起了脸上的嬉戏，变地深沉了许多，他站直身，梳理着鬓角的乱发，轻笑着：“王兄的手下就是如此不解风情，只会破坏本公子的好事！罢了，也不能让王兄久等不是？”他重新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透着玩味，而后便转身走出门外。
王贲什么也不曾说，朝我微微侧头请点，如来时一般迅速地离去。
“原来那是长安君呐！”
“听说他主动请缨到军中历练，如今已是一军主帅了！”
“这长安君与大王，啧啧……”
我缓缓地扫过席中的食客，听着他们的小声议论淡然而笑。却见吴俊一脸关切地跑了出来，也不管自己的出现引来多少惊艳之声，拉着我的手就问：“还好吗，玥姐？那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你不也看到了吗？”我轻声地安抚着吴俊，目光透过他，迎向后面若有所思的小八，淡淡地说：“那位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呀！”
小八似有所觉，抬头直直地朝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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