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飞来横祸(1 / 1)
因为吴鲛的手劲,小摊贩痛地龇牙咧嘴,眼角都挤出了泪水。他双眼迷蒙地看了我一眼,便立刻点头应和道:“是的,是的,和那年轻人站在一起的就是她,那年轻人还给她买了一只玉镯呢!”
“嗯?”吴鲛松开手,任小摊贩躺倒在一旁,瞥着眼,讥笑着朝我走来。众目睽睽下,他猛地抓起我的手腕,高举起左手又问道:“你再认认,是不是就是这只手镯呢?”
左手腕仿佛被坚硬的铁甲钳制着,勒地生生地痛。我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些人一定是从集市开始就跟着我了,即使再多的辩驳也是徒劳无功的。但是我吃痛的表情,却令一旁的李大浪有些发急了,不顾李大娘的阻拦,他冲上前一步,抢声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童姑娘只是个弱女子,她做了什么了?你们怎么能随便欺负人呐!”
“做了什么?”吴蛟双眼微斜,讥诮地瞅了李大浪一眼,用刀柄在他的胸前指了指,寒声说道:“她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你们这些乡野小民,识相的给我滚到一边去!”
此话一出,周围立时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得更厉害了。我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只感觉这一切太过荒谬!
“死罪”一词,它的分量太大了,李大娘终是狠了狠心,将儿子一把拉回到自己身边,赶忙颤声地交代说:“官爷,我们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童……童姑娘她是我们一个月前自海边救回来的,那时她说她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我们便好心地收留了她。我们……我们真的是出于好心啊!”
“娘!”李大浪对于娘亲如此没义气的做法感到气愤,他转头看向老李。但令他失望的是,老李的回应也只能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啊!童姑娘她……”李大浪一脸悲愤地朝我看来。
反倒是我,在面向李家三口时,回以的是了解与感谢的微笑。了解,因为他们都是平民,民不与官斗是古来的定律,况且,我也不希望将他们牵扯进无端的祸事中;感谢,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他们真正把我当成了家人,因为有他们,我才能这么快地习惯了古时期的生活,让我最初那颗慌乱不定的心得以重归安宁。深吸一口气,我缓缓地走向老李一家,向他们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大爷,大娘,李大哥,谢谢你们一个多月来的照顾,如此恩德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有机会报答,童玥只能在这里先向三位告罪了!”我不无遗憾地说:“也许将来已无相见之日,但在这里的日子,我是一定不会忘记的!”
一番肺腑之言,说得李大嫂老泪纵横,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脸上满是愧疚却又没有勇气再说些什么,只能不住地抽噎;老李又是一深长叹,习惯性地端起自己未曾点着的烟杆,吧嗒吧嗒地干抽着;而李大浪则更不用说了,七尺的壮汉如今是嚎啕大哭,显得伤心欲绝;看着他们,我的眼中也有了几分酸涩,积蓄起泪水……
依依惜别的场景或许会感动周遭的百姓,却无法融化官兵们铁打的心肠。眼看时间拖沓了这么久,吴蛟仅有的耐性也被消磨光了,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腕,拖着往外走去:“罗里罗嗦,浪费老子的时间,赶紧走!”
趔趄着步伐,我努力地回头,做最后的道别:“大爷大娘李大哥,再见——”
一路的相送,李家三口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数十米开外远远地送行,直至村口。不断地回头,看着那三道身影化为远处微不可见的三个黑点,我终于转身长叹了口气。看着身上的这副刑具,我苦笑不得,想想还是在现代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一副真正的手铐;却不想到了这战国时期,来到齐国,不过短短月余,自认也还算是本分的吧,竟混到了如此的田地,果真应了那句“事事无常”!
自渔村走进邑城,我一路走进府衙的后门,进入了官宅内最阴暗的角落。满地凌乱的枯草,是那些不断哀号,阵阵咆哮着的囚犯们丢出来的,他们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带着鞭痕。有饥肠辘辘,面色苍白,胆怯求饶者;有满面横肉,充满杀气,大声怒骂者。他们在我走过之时,常常会猛然冲到跟前,把大牢门上那粗壮的一根根木桩撞得轰隆直响,好像下一刻就会从里面冲出来一样。我的心也会害怕,也在抽搐,却勉强克制着不去表现出来。一条很短的小径,我却觉得仿佛没有尽头,不知道在路的那一端,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着我……
但是,小径是有尽头的,在经过了那漫长的行进后,我终于走到了牢房的最顶端。那里,是一间刑室!
很快,我被囚固在了十字形的木桩上,沉重的铁镣缚住了我的手腕,两个铁球分别绑缚在了我的脚踝上。铁球的分量让我的手腕用力地在铁镣那粗砺的边缘摩挲,瞬间我便有了破皮的撕痛感。原来,这就是古人的刑求啊!我暗自苦笑。
“死心了吧?”吴蛟嘿笑着走到我的跟前,眼中满是讥诮:“别以为到了这儿,还有什么男女的差别待遇。既然进了这里,你的身份就是死囚,你若是不乖乖合作的话,你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象是天生冷情,遇到真情不会太过激动,遇到困境也不会太过胆怯。即使面前的这个人谈论的正是我的生死,我也没有什么受到惊吓的感觉。微微地抬起头,与吴蛟正视,我平静地说道:“难道小女子还不够配合吗?从您抓人到被绑缚到这里,小女子有任何的反抗吗?”
“嘿,呵呵,”吴蛟仰头嬉笑了一阵,兴味浓厚地说道:“瞧姑娘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不是个奸细还真没人会相信!”
“奸细?你们为什么认为我是奸细?”我淡笑着问:“只因为我被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强拉着走过一段路吗?只因为我收下了那人作为谢礼送上的一只手镯吗?”
“别狡辩了!如果不是见惯了阵仗,经过了专门的培训,一个平民百姓进入到这里会有你这般的平静吗?”吴蛟倏地正容喝道。
微微地低头思索了一番,我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以一种轻快地语调转而问道:“如果依着官爷的想法,小女子身为奸细,为了不让你们有所怀疑,应该伪装得和寻常百姓一样有着起码的担忧害怕,这才对不是吗?但是现在,小女子的平静反而成了是奸细的罪证,不知道这是小女子太过愚蠢,还是官爷您太过聪明了呢?”
“这……”吴蛟被说得一阵语噎。余光瞄到几名手下已经开始偷笑,丢了面子的他不禁怒火丛生,猛地抽出了一旁的长鞭就向我挥下,嘴里更是骂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臭娘们,我让你嘴再硬,我让你嘴再硬……”
第一鞭的皮开肉绽已然差点让我昏厥过去,从来不知道皮鞭加身的感觉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我小声地抽气,牙关死咬,既然心知求饶多余,也不愿让这些莽人瞧去了笑话。痛觉的神经就一直这样持续地紧绷,不知道肉体的折磨在何时会停歇。
“住手。”一声从容淡定的低喝传入我的耳中。我喘着粗气,努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想要看清来人,却因额际长流不歇的冷汗而模糊了双眼,无从如愿,只有耳边还断续地听到什么“应该……放了……我自会……”之类的言辞。力量支撑着我到现在已经基本耗尽,还想要多听一些内容的我却已然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我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地狱,虚虚浮浮的。使不出任何力气的身体,时而被放置于冰山感到透心的寒冷,时而又被丢入了火炉中感到难熬的灼热。我想要大叫,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这嘴却仿佛已经不是我的,舌苔干涩,磨砾着上萼竟也有了沙砾的感觉。我想要……我想要些什么呢?好苦恼啊!
正在这无限焦躁的边缘,奇迹出现了,一点点清凉与甘甜顺着我嘴角的细微缝隙,进入到口中,滋润了全身。甘霖啊,我的救星!我本能地张开了口,等待着品尝到更多的甜美。一口,又一口……我满足地谓叹了一声,沉沉睡去。
当我的身体再次有了知觉时,我最先听到的,是一阵清脆的鸟鸣。这对于久住在水泥钢精构筑的建筑群中的我而言,就是一首动听的歌谣!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鸟儿,会有如此悦耳的叫声,那种期待化成了强烈的驱使,令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一间古朴的卧室。干净而简易的布置略带了几分阳刚,显示着卧室的主人应该是一名男子。虽然房间的整体感觉很是朴素,但只看那床头摆放的两架做工精美的立式青铜油灯,便可知主人家的非富即贵。环顾四周,我感到一阵疑惑,原先我不是被绑在邢室里受那严刑逼供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此时,一名穿着淡粉色女侍样衣裙的女子端着一只铜盆走了进来,她将铜盆放在洗脸架上,搅干水中的布巾。当她转过身,看到我睁大了双眼定定地朝着她看时,骤然一吓,后退了一步。但那只是瞬间的反应,女子意识到我已经醒了,立刻笑逐颜开,侧头朝外面大声地说道:“先生,那位姑娘已经醒了,您快来看呀!”
一手接过了女子手中的布巾,我坚持要自己擦脸。温腾的热气扑在脸颊,顿时让我昏沉的大脑清晰了不少。将擦过的布巾递还给女子,我道了声谢,轻声问道:“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可否告之小女子现身处何处?”
“奴婢只是个下人,您千万别称奴婢什么‘小姐’,折杀奴婢了!请直呼奴婢素娥即可。”女子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伏身道谢还礼,而后才起身答道:“这里,是我们先生的居所。”
我正想接着问她口中的先生是谁,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卧室的屏风前。峨冠博带,面无留须,俊逸的脸庞镶嵌有两颗如黑珍珠般温润深邃的眼眸,带着笑意,偶尔会划过一道睿智的光芒。很意外素娥口中的先生是如此的年轻,我定定地看着来人,开口问道:“是您,救了我?”
淡笑着摇了摇头,惟婴行至床前,轻握住我的右手为我号脉。察觉出指下的脉象趋于平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我,面露赞许之色:“是姑娘自己的聪慧与沉稳,救下了自己的性命。”看我有些疑惑,惟婴解释说道:“姑娘与吴蛟在牢狱对话时,我与左司马大人就在隔壁听着,虽是短短数语,但姑娘叙述条理清晰,处事也是刚正不阿,令在下很是钦佩。所以自作主张地替姑娘求了情,给释放了下来。”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却也听出了面前之人身份的不凡。细去深究不是我的性格,遂便轻笑了一下,道过谢意。
闲适的交谈中,我们彼此互通了姓名,我也将自己的来历照着在渔村时的说辞重新复述了一遍。但我知道惟婴不会相信,他毕竟与那些渔民是不同的。让他调查去吧,想来即使他再神通广大也绝对想不到我并非这个时代的人。
正如我所推测的那样,越是交谈下去,惟婴就越是困惑。其实早在我昏睡时他便已经派人调查过我的来历,可惜一无所获,我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除了在渔村一个多月的生活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一丝一毫的记录。正因为这样,惟婴才会耐性地与我聊天,他是希望通过攀谈从我的口中得出一些蛛丝马迹。但令他惊异的是,我的神情是如此的坦成,言谈是如此的得体,一点也没有虚伪的感觉,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个性淡泊而又聪慧恬静的女子。也许最初,惟婴是抱持着试探的心态在交谈,但久而久之,原先的目的已经模糊了,他已经将与我的交谈,当成了一种乐趣。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觉得时机算是成熟了,便试探着向惟婴询问道:“先生能否告诉我,那天我遇到的年轻人究竟是何身份?”
惟婴正在品茶,听到我的问话时,举杯的手稍稍一顿。他深深地看向了我,悠悠问道:“童姑娘,真的想知道吗?”
“那是自然,”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微泛苦笑:“平白受了一顿皮肉之苦,我总该知道害我到如斯境地的始作俑者是谁吧!”
惟婴深思良久,淡然而笑,有选择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人,对我们大齐有着很大的威胁。”
“他是别国的人吧,否则你们怎么会把我当成奸细?”我慢慢地猜测着。
对我歉然一笑,惟婴点了点头:“因为事关重大,我们有些太过紧张了,这才误会了姑娘,惟婴在此向姑娘告罪!”
“罢了,只当是流年不利吧!”我无可奈何地苦笑。
听出我话中的些许自嘲,惟婴轻笑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他从眉目间看出了我的疲态,便起身说道:“姑娘伤体初愈,就在此好生调养吧,我就住在隔壁的邻屋,有事的话,差遣素娥过来通报一声便可!”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惟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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