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茫茫碧落（1 / 1）
脑中天旋地转，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将他的内心狠狠撕裂成两半。
左边，是仅存的一丝光亮。右边，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就好像身处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旦踩空，就会永坠深渊，万劫不复。
寻微的眼瞳闪了一下，在紫缎猝不及防时已欺身上前，一双手死死的掐住了紫缎的脖子，妖异的眼眸时而幽红，时而漆黑。
“闭嘴！”他身上的妖气愈发浓郁，掐着紫缎的双手也加重了力道。
紫缎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眩晕，脖子上浮现了数十条青筋，那股强大的力几乎要把她的脖子给拧断。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感觉自己此刻正困在冰冷的东海中，身子不断的往下沉，一直沉到海底为止。
死…又如何？她睁大了双眼，只为唤回寻微心中最后一分不曾湮灭的良知。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
那双灵动的双眸渐渐合上，周身没有任何温度。在心跳停止之前，那双大手终于从她脖子上离开，那一刻，静谧的忧伤。
寻微的眼圈发红，怔怔的看着她从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前生的记忆又涌上心头，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她就站在对面，没有任何言语，有的只是漠然。
他不明白的，一直都不明白的…她为何可以如此淡然的杀了他？在她的心底，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总是把见素和自己的记忆混淆在一起…搅得他快变成疯子。
“紫儿！”他突然清醒过来，快步奔向紫缎，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抱着紫缎到了榻上，寻微安静的坐在一边，双手隐隐发颤，他在做什么，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俯身撩开紫缎额前的碎发，然后又抚上她颈中的青痕，心口骤然一痛。
“见素，你放过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寻微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眼睛里是悔恨与痛楚。
见素算什么，芊叶算什么，两个早已死了千百年的人凭什么来阻挡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不要！”这一次，是紫缎的声音。
她拽着寻微的衣角，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倔强与执着，轻咳了声，她轻声说道，“别…求他…”见素这样的妖魔，求他，反而会让他更肆无忌惮。
什么都不怕了…大不了，一起死。
似乎看懂了紫缎眼中的坚定，寻微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从来没有谁的笑比他还美，从眼底深入人心，一点点的蔓延。
以前的他，连笑的资格都没有…
“好。大不了，一起死。”寻微握上了她的左手，十指紧紧相扣，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会再放了这双手。
紫缎无声的笑着，他懂了。不用更多的言语，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这是不是古书上所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寻微，我收回当日的话。”她勾起了凤眸，唇角含笑。
嗯？寻微更紧的握住了她的小手，俊眉挑了挑，“什么话？”
“我曾说，我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还有…你比不上络锦国魄帝的话。这些，全部收回…”
“谁说你比不上魄帝，在我眼里，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她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声音透着坚定。
寻微的笑容加深，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紫儿…我何其有幸，红尘有你相伴，寻微今生无憾。
他腾出另外一只手，把玩着她肩头的发丝，脸上洋溢着幸福，“可是，在我眼里，你并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总是忘记我的存在。你知不知道，以前你和沐折玉在一起时，我有多生气？气你看不见我，气你笑的那么开心，什么都气…”他突然凑近她的耳边，牙齿咬得紧紧的，“气得想杀人…”
紫缎抬起右手，在他的锁骨上来回摩挲着，一阵暖流在寻微的心底荡过。
她突然抓起寻微腰间的几缕银发，用指尖绕了几圈，然后连带着他一把拽到自己身前，魅惑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你还气什么？今天一起说出来吧。”
寻微闷哼了一声，单手支在床头才不至于将全部的重力压在紫缎身上，手却酸的要命。
这个位置，他是不排斥，不过…再这样下去，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我气什么？最气的就是你这张脸，整天招蜂引蝶，那么多男人围着你转。我想，要是能把你关起来多好。”他注视着紫缎浓密的睫毛，俊脸攸的转红。
紫缎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他吃的哪门子醋啊？“是不是我把这张脸毁了你才高兴啊？不过，真要毁了，让你整天对着一个丑女人，就不会令你食不下咽吗？”
“不会。”寻微认真的回道，剑眉蹙了蹙，又再次展开，“算了，我怎么舍得毁了紫儿的脸？反正是他们一厢情愿喜欢你，你不喜欢就够了。”
紫缎咬了咬唇，他还真是对自己有自信啊。“起来，你压着我了。”
“不。”他索性翻转个身躺在了紫缎旁边，宽大的袍子将她裹在了怀里。
“你是皇帝，难道没有很多事要忙吗？”话刚脱口才发现有点熟悉，似乎…在数日前她也曾这样问过银雅枫。
然而…她对雅枫仅仅是淡然，对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无可奈何了。
“紫儿倒是提醒了我。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要将你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理所应当的拥紧她。闻着她身上淡淡传来的香味，只觉心神恍惚。
紫缎失笑，脸颊微红，“难道你上朝也要我跟着？”
“嗯，可以考虑。”寻微闭上双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事实证明，寻微的话不是说说而已，自那天以后，他不管到哪里去都带着她，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再次沸腾。
折玉被寻微放了出来，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次，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期间冷天阑也来找过她，说是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她就瞒着寻微和他一起出了皇宫。所以，她现在才会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座石拱桥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想一个人待着，便远远的落在了冷天阑和冷向烟后面。站在桥的另一端，静静的抬头望天，风在耳边肆意吹拂。
明明才来过几次，却感觉走过了无数遍。
就在这里，她亲手结束了第一段恋情。那一只只船灯滑落指间，如逝去的爱，再也不会复还。
冥冥中觉得娘亲也曾来过这里，倾世妖娆的舞姿，她已能在脑中描绘这些场景。
“书梦殇，叹不尽悲歌一曲抚冰弦。”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紫缎转头望去，是那个瞎眼的画师，原来他还在这里。
“你好像很了解书梦？”紫缎走近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中一幅幅书梦的画像。
那样的美，超脱了尘世。
“岂敢？书梦小姐，没有任何人能懂她，也没有人配懂她。”瞎眼画师收起手中的画像，凭着声音的来源将一幅画递到了紫缎面前。“这幅画，就留给姑娘作纪念吧。”
紫缎瞅着他，越看越熟悉，记忆中的一个人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了一起，是…他…
她接过画，道了声谢，也不点破他的身份，“我会好好留着。直到…我不需要的那一天。”
话毕，紫缎淡淡的转身离去。
那个瞎眼画师消沉的坐在桥上，手抖了一下，大小姐…会用那种口气与她说话的，只有大小姐…
她，还过的好吗？当年，放她出镜璃山庄，从来没有后悔过。
另一边的紫缎已停下了脚步，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弥补心中的缺憾。
“原来缎儿在这里，真是找对地方了。”冷天阑与冷向烟两人从不远处走过来，眼神带着几分欣喜。
“爹，这里就是你和书梦姨娘初见的地方？”冷向烟好奇的东转转、西转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冷天阑瞪了她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都一个样子。“自然。当年我就站在这座桥上，书梦在桥下的画舫里，红衣翩翩，倾城的舞姿无可描画。”
“你们瞧，那里有一艘很大的画舫！”冷向烟指着桥下，大惊小怪的喊道。
顺着冷向烟所指的方向望去，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隐隐有歌声从画舫内传来，悲戚动人。
画舫停在了湖的中央，纱帘被人从里面掀起，一个男子从里面走出，银发黑衣，立于船头。一把描骨的折扇从他手里展开，风姿翩翩。
紫缎疑惑的看着那个男子，似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寻微怎么会出现？
反观寻微，摇着折扇冲她一笑，气定神闲的听着曲子，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
“那个…是微皇？”冷天阑不确定的又看了几眼，好像这世间也只有寻微一人是赤瞳银发吧？
冷向烟更是不明所以，这个破皇帝来干什么？她才没那么容易把姐姐交给他呢！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来自纳兰容若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