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妖皇（1 / 1）
濯缨客栈。
紫缎一连待了数日，没有等到丞相府的人，却是等来了皇宫里的人。
旋身落座，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心中惆怅万千，只是默不作声的举起桌上茶盏，轻啜细品。
倒是碧静先沉不住气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下了头。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你也知道，我见不得有人对我下跪。”紫缎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窗前，只拿背影对着她。
神与魔，正与邪。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她已分不清…
“缎姐姐，折玉公子如今身陷皇宫…碧静此番前来，只为一事！微皇已入了魔道，很快就会对你下手，缎姐姐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她的额头仍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里透着些执拗又有些哀求。
“碧静，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紫缎回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我知道他恨我，可是芊叶已经死了，他做再多也没有用…”
碧静一声不吭的听着，有些不明就里的望了望紫缎，她怎么有些听不懂缎姐姐的话呢？
“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吧。”紫缎攸的止住了话，淡淡的在脑中思量着。
见素摆明了是拿折玉来换她的命，若是她不去，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折玉。
无奈、苦笑，她到底不是芊叶，为何见素就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明明，谁都没有错…
“可是…皇城已经乱了…”就在昨日，不知是谁散播谣言，说太上皇是被逼退位的。还说，微皇囚禁了太上皇与太后，皇帝之位名不正、言不顺。
“一向深居简出的洛王爷如今也回到了皇城，身边还带着圣启第一舞姬宛芙，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凤楚洛喜安逸，性淡泊，回到皇城又是寓意为何？”紫缎揉了揉眉心，没一件事让她省心的，“宛芙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等不及要将整座皇城吞噬。不过…她却不知道物极必反。”
光是魑岚和见素就已经够让她烦的了，现在还要加上凤楚洛和宛芙。
“缎姐姐要与微皇为敌吗？现在的微皇已经不是以前的微皇了。”碧静抬头望向紫缎的目光，那双眼眸中包含着太多她看不透的深邃。
三年之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站在自己面前，冷冷的说：如果你足够努力，一样可以做主子。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紫缎是一个谁也看不透的人。
她可以很任性，只为了守住自己所在乎的东西，她可以很淡然，只为了放开自己再也不想守的东西。
宠辱不惊，万事都淡然置之，说的就是紫缎这样的人吧？
“不，你错了。”紫缎摇了摇头，眼神默然，“我只想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放手一搏，大不了就是一死。只要我尽了全力，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至于杀了寻微，你以为我做得到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承瑞山的天人、百年前的漠皇都是这样，一个是为了苍生、一个是为了皇位，把自己最心爱的人杀死，然后再悔痛交加…”
人类，真是矛盾…
※※※
月影西斜，破晓的光芒拨开了层层云雾，风轻云淡。
皇宫，槐微殿。
黑衣男子闭目躺在白玉铺成的宫殿内，周身是一片血河，气氛诡异，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之中。
第十天了，他竟然还没死…
见素，连死你都不成全我吗？
「凤寻微，你是死不了的，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他明明比寻微强那么多，居然没有办法吞噬他的灵魂。
寻微缓缓睁开双眼，赤红色的眸子渐渐转为黑色，身上的魔性又弱了许多。
“你又想做什么？”寻微单手撑地，借着手臂的力量慢慢站起了身。
「先别生气，你想不想知道紫缎变成什么样子了？哈哈…我告诉你，她的血已经变成蓝色了，那可不是人类会有的血。她是妖，和你一样，哈哈哈…」见素的笑近乎狰狞，折磨这些人，看他们痛苦，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紫儿。寻微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细长的睫毛轻颤了下，神情变得痛苦。
于她，何止一句对不起？他纵是死个千遍万遍，也抵不上紫儿所受到的伤害。
他的眼神瞬间变冷，寒气凛然，那是比见素更为阴暗的气息，“你说过不会动她的！见素，你该死！”
住在他心底的见素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波动，那种不知名的力量，几乎将他化为灰烬。
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动她？我动不了她。是你，是你凤寻微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见素也不知做了什么，寻微的身前忽然出现一面虚幻的镜子，点点的蓝光中，将当日的画面一一呈现。
只一个瞬间，景象又突然消失，耳边再次响起见素的声音，「看到了吧？是你让她变成妖的，与我何干？」
那一刹，寻微的眼瞳再次变为幽红色，右手紧握成拳，重重的打在一旁的书桌上，几条青筋乍现。
“你骗我！”他的胸中怒潮翻涌，妖瞳凌厉，满头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身躯轻颤。
杀气顿时浮现在眸子里，他克制不了，克制不了…他拔出随身的匕首，狠狠的刺向自己的手腕，连眉头都未曾眨一下。
这次…竟连血都没有流出。他…就这样活下去了吗？连死都不可以！？
“见素妖皇，她来了。”门外，响起慕月衣的声音。
她？她是谁？！“让她走，让她走…我不要见到她！”寻微直接扔了匕首，身子倒退了几步，惊慌失措的躲在角落里。
将自己隐身于黑暗中，仿佛只有那样才可以洗净他心灵上的伤痛。
他紧紧的卷缩成一团，身子不停的发着抖，不，不要见到她！他的出现，只会给她带来无止尽的灾难，不要，不要再靠近他！
门外的慕月衣沉凝了一下，眸子有些灰暗，“这是见素妖皇的命令。”她一脚踢开门，将身旁的紫缎推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寻微哥哥…我该怎么办…”慕月衣扶着门框缓缓跪倒在地上，长发凌乱。无力感一次又一次的袭来，做不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不听见素妖皇的话，他和她，都是要下地狱的…
屋内，紫缎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边走边摸索着，就在寻微身前停下了脚步，淡淡的声音在整个空殿回响，“把折玉放了。”
寻微拼命压下心中疯狂的思念，克制着上前拥抱她的冲动，咬了咬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抬头望她。轻启唇，沉厚的嗓音夹杂着几丝沙哑，“紫缎，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凭什么你说放，我就要放？”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阴影下，光线照过来，紫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寻微死死的抠着手背，努力不让自己在紫缎面前做出失控的事，可是越是这样，见素的魔性就越往他身上增长。
到最后，他只有不断的让自己冷静，好让魔性减弱。
斗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落，而站在寻微的身前的紫缎根本没有发现他的挣扎，只当是见素不愿见她，“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见素。既然你想找芊叶报仇，好，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仇恨就冲我来。可是…请你放过所有人。”
“我不知道你有多强大，也不知道魑岚有多厉害。我只知道，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我身边的人。”
昏暗中的寻微颤了一下，指甲贴着地面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指尖被擦破了一层皮，他却浑然不觉。
他抱膝坐在墙角里，银发落寞的垂在胸前，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身处于阴暗中的凤寻微，连触碰到光线都是一种奢侈。他只要黑暗就好。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不准出现在我面前！”他咬着唇，身上的魔性几乎就要完全释放。
这时，紫缎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这个声音，是…是寻微？“你，你怎么了？”
“别过来！”看到她向自己走来，寻微立即大声喝道。
别，别过来…他是妖，不对，是魔，他不贪恋任何温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不需要，都不需要…
紫缎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止步不前，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这样的他，陌生又疏离。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了。寻微，你知道吗？明明彼此深爱，却要在触手可及之时将对方推开，然后，又远了些，就到了看不见的距离。”
“就像现在，我们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千年万年。他们都说…你入了魔，我也知道你不是以前的寻微。可是…我有时候觉得天下尽毁也不错。至少那样，你还活着。我要你活着，并肩携手，看日月星辰、江河奔流。”这不是一个誓言、不是一个承诺，只是一份执着。
寻微动了动唇，一滴泪无声的打在手背上，冰凉的感觉慢慢侵入肺腑，无声无息的蔓延。
紫儿。他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痛苦、伴随着窒息的难受，一分分掠夺他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