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女天性(1 / 1)
“咳咳…书梦…”冷天阑喃喃呓语着,露在被衾外的手在虚空中不断拉扯,以致于左胸的伤口再次裂开,深红色的血液渲染了开来,映上朵朵血色的花。
紫缎静静的看着他,昔日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丞相,现在却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她该是恨他的。
“现在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娘亲已经死了…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她不恨你,所以我也不恨了。”
她将他的手放进了被衾里,然后又重新替他盖好,神色淡的苍白。
“书梦…对不起…”冷天阑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落进了他的发间。仔细看,黑发中竟生出了几缕白发。
紫缎平静的瞅着他,右手缓缓的抬起,在他头顶凝聚成了一道火光。同时,房间的门自动合上了。
“我不欠你们任何人。救了你,今后冷家人的生死与我再无关。”几阵阴风从她身后掠过,吹起了她的丝丝长发,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分外诡谲。
她的薄唇轻动,身子就轻飘飘的升到了半空中,墨发飘舞,犹如初降人间的地狱修罗,高傲的心俯视着苍茫大地。
“我不恨你了,爹…”她轻颤了一下身子,紧紧的阖上双眼,“其实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无论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还是想要救的人,都没办法守住。从以前到现在,每次都是这样。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守了…”
“七煞命格,本来就是孤星啊…天地间,还有谁可以陪我到最后?”妖气在她周身弥漫。
“两生两世,是否已将孽债还清?”她忽然睁开眼,空中落下了星光般的碎羽,在她的周身轻舞盘旋着。
缓缓摊开右手掌心,掌中赫然是三片碎羽,指尖微动,那三片碎羽就顺着指尖飘下,落到了冷天阑的伤口上。
碎羽渗入肌肤,圣洁的光缓缓流动着,每流动一次,伤口就愈合一寸。三片碎羽似三颗银亮柔和的星辰,淡淡的闪烁,一道光追逐着另一道光,最后交织成一个奇异的三叶花纹。
碎羽已化成花纹烙在了冷天阑的胸口上,逐渐的融合其中。
一片紫色的衣角轻拂过,紫缎在漫天飞舞的碎羽中降到了地面上。
“你该醒来了。”紫缎素手一扬,便将所有的碎羽收回。
冷天阑的手指明显的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停在紫缎的脸颊上,“缎儿…你…来了。”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他怕是撑不过去了,只要能再见见他的女儿就好,十七…是他和书梦的女儿。还有,他们死去的绫儿…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紫缎淡淡的回了声,“你不会死。有我这个命带七煞的女儿在,没有哪个鬼差敢勾你的魂魄。”
女…儿?冷天阑的双瞳越来越清晰,神色也渐渐转好,嘴唇却有些干裂。
缎儿,是承认他这个爹了吗?他的手脚不能动弹,否则定是要上前问她的。
“皇城内或许会发生大的动乱,你…带着她们一起逃离这里吧。不要问什么,既然我救了你就不会再害你。凡人与妖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妖与妖之间,只能用妖的方式解决…”紫缎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冷天阑只觉得喉头干涩,像被烈火焚烧一样,一句话说出来已是沙哑至极。
然而,他的眼神还是紧紧锁在紫缎的身上,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他明白,就是死了也还不清。
紫缎的眼神闪烁了下,身子绷得死紧,空气里是死一样的沉寂。
“你到底想问什么?如你所看到的,我周身这一团黑雾就是妖气,也就是说,我现在连人都算不上。你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变成妖,我从来没后悔过。”
“还有件事,你在朝堂之上看到的那个皇帝,也是妖。所以…若是你不想连累家人,就带着她们一起走,别回来。”
冷天阑的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的女儿…变成了妖?而他一直拥护的皇帝,也是妖?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
可是…让他不管女儿的死活,带着亲眷逃走,他做不到。
她是自己的女儿,他必须要尽到做爹的责任。
“缎儿,让我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话刚出口,他陡然一愣,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没事了。
“你知道他现在有多强大吗?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你留在这里,与送死有什么分别?我救你,不是让你去赴死的。”她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锐利。
“缎儿,你是我的女儿,我却从来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你娘的死压得我无法喘息,我恨镜南这个畜生,我甚至挖了他的坟墓,把他每一寸尸骨都打断,还是解不了我的心头恨。我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我想,要是镜南的鬼魂出现,我要让他再死一次,永世不能超生…”他唠唠叨叨的叙述着往事,像是在与紫缎闲话家常。
紫缎安静的听着,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任何话,无声的笑挂在她嘴边。
血脉果然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她承认,在某些事上,冷天阑与她是相同的。
或许是父女的天性吧,譬如…他们都恨镜南入骨,不惜以血为代价也要他下地狱!
“我不希望你有事,娘亲也不希望。你若真的想做我爹,就带着她们远离这里,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认你。”
冷天阑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老了,很多事都已力不从心,四个儿女中,也只有向烟还记得他的伤势,整天整夜的照顾他,这些他都看得到。
还有缎儿,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的。
可是…现在局势这么乱,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答应你,缎儿。不过…可不可以再延后几日?这几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不是冷丞相,只作为缎儿的爹,好吗?”冷天阑凝视着她,目光近似恳求。
紫缎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看了看他,浅浅的道,“知道了。如果想出去,就先把伤养好。”
冷天阑笑了,打着皱褶的老脸上浮起几丝和蔼的笑意,虽然还躺在这里,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当年与书梦初见的地方。
“缎儿,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向烟。你明明比向烟还要小上一点,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面对一切,倔强的让所有人心疼。”
“呵呵…这性子真是随了你娘。当年书梦怀你和绫儿时,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任我怎么劝都不肯出来。原来…她竟是要你们早早的就学会诗书礼乐。”想着当年的事,冷天阑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从来不知道,腹中一个月的胎儿如何能听懂书梦的绕梁之音?
“斯人已逝,缅怀过去只是徒增伤悲罢了。”紫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娘亲的死,不料想听到冷天阑说的话后,就好像再次被揭开伤疤。
心,不可抑止的颤抖。
“是我唠叨了,这人老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缎儿要走了吗?”冷天阑看着她淡若清风的立在窗前,神色间总是没有任何波动,他又感到几分疼惜。
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沧桑的岁月,才变得如今这般深沉?
“嗯,我该走了。等你什么时候伤好了,就派人到濯缨客栈传话。这几天,我会留在那里。”紫缎说完,转身就走。
冷天阑远远望着紫缎离去的身影,再次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对他有成见。
“向烟,缎儿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一眼瞥见门外躲躲闪闪的人影,冷天阑笑着说道。
“爹…”冷向烟见自己被发现,也就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冷天阑房中,“爹真是厉害,这样都能被你发现!”爹的心情好像不错,她拍拍马屁总可以吧?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说好话。就你这点身手,缎儿想必早就发现了。”冷天阑扶着墙壁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慈爱的看着她。
冷向烟咧嘴笑了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姐姐那么厉害,怎么逃得过她法眼呢?
“你啊…”冷天阑失笑,自小这个女儿就是宝,总逗得他眉开眼笑。这冷府上下哪个不是把她宠上了天?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为父也不瞒你,我打算过两天带你和缎儿一起去个地方。”冷天阑瞧见她面带犹豫之色,心下已是有几分了然,“要是你真的那么喜欢人家,就把他一起带过来。”
知女莫若父。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看不出女儿对悲画的情意?
怕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唉…顺其自然吧。
“谁说我喜欢他了?就凭那个臭小子?!本姑娘可是堂堂丞相府十六小姐!”冷向烟急着否认,脸上晕红一片。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吧。既然向烟这么不待见他,以后都不准他进府可好?”冷天阑咳了一声,调侃着自家女儿。
冷向烟瞪了他一眼,老爹真是为老不尊!“不和你说了,本女侠闯荡江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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