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如怡之番外二(1 / 1)
从老太太处回来我心里已是大安,想着今日确实难受,若说是怕也不尽然,这种不安与惴惴便如前世在路上见了上司高兴地与他打招呼他却面无表情地不理你,于是你便开始不安地猜测他是否对自个不满,自个是否哪里做得不如他意,于是心里越发的慌乱。对,就是那种感觉,不住地猜度着那太子是否对我不满,不知回头是否会责罚于我。
梳洗时才发觉左耳上的珍珠坠子少了一枚,绿紋见了忙唤了院里的一个小丫头一同去寻。
"姑娘,回来时去过的地方都寻过了,没有见着。"绿紋回来了道。
我的耳坠相当好认,从前老太太见我不喜戴那些金银耳环总是戴着一对珍珠坠子便让人去寻了各式的珍珠用银饰给我打了十来付同样的坠子,样式虽是简单却透着高雅之气,且那镶着的珍珠也是极为难得珍贵。
这本是我的过失与她无关,她却是觉得难辞其咎不安地等着王嬷嬷训斥和我的发落。
"没有找着又知不是被人偷了去,丢了便丢了吧。"我如今心情大好,大度地道。
王嬷嬷听了接了话,"今日还去过严华寺也不知是在哪里丢了,回头还是跟太太说声的好,这次丢的是淡蓝的珠子,又是老太太给姑娘特地打的,莫要让有心的人拾了去又做出什么文章来。"知她说的是三月前大姑娘在二姑母家丢了银雀钗却被二姑母家的许姨娘拾了去想嫁祸二姑母娘家的姑娘打碎了二姑父最钟爱的青花流云瓷落二姑母的脸一事。侧了身子对她道,"就照嬷嬷说的。"
从二太太处回来,便见三小姐等在了屋里,我不觉回头看碧叶,“怎的也不去寻了我来,让三小姐在这里等着。”
这几年我屋里从前的丫鬟慢慢地都到了岁数放了出去配了人,碧水前年提了大丫鬟,绿紋去年配了外院的一个管事不能再在我身边当差,大太太便将碧叶也提了。
三小姐听了我的话不以为意地道,“怡姐儿,你莫怪她。是我不让去的,知你是去了二太太处我也没甚要紧事。只是今日见你去了老太太处请安过来看看你。你那咳嗽可大好了?”
见她一副认真在等回应的样子我笑着道,“已是大好,亏得三姑姑上次探我时给了些蜜枣那药吃着方没那么苦。”
“你若喜欢我那还有,回头让人送来。”三小姐笑着道。
与她闲话了一会方知自个的绣技又有所长进。先时习得挑绣我心里难免高兴,作出的绣品为人喜欢心里自也是得意的,只是后来的事却是我万万不曾想过的。因着识得此法的小姐也是不多,有几家学了几成的小姐绣出的活计虽不及我的精细却也是好的,京中相熟的人家总有走动,故官宦世家中也有流传。许是物以稀为贵,听说有一回青州知州的夫人来京中坐客见了那传言中的挑绣绣品竟出了一百两求取,依她的话说,这可是太后都称赞爱不释手的物件,若能求了来,也是家里的脸面。
自此之后便也有人跟了风,可识得挑绣的姑娘多是出身名门轻易怎会将作的绣品作卖,故外间出的价钱竟是一日比一日的高了起来。
因着她们一件绣品一般皆需费上一二年方能作得极需耐心与心静,颇能修身养性,一时间作一挑绣倒是成了闺阁之中的一桩雅事。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大红,一路走来连我这有着心事盖着盖头的人也多次被耳边的锣鼓声鞭炮声所带来的喜气所染,将烦心之事暂且搁到了一旁。
由喜娘搀扶着行了礼,又由许多的人引着入了旁人口中的新房。
屋里静了下来,看热闹的人刚刚离去,我想掀红彤彤的盖头看看眼前的景况,又在想着若让下人见了定被笑话,且这盖头听说非得新郎来揭否则意头不好往后日子过得怕是不怎么平顺,想到这里心里不觉笑自己在大历住了十来年这入乡随俗的规矩倒是学得了不少。
就在我将要快要撑不住想换个坐姿时屋外传来了喧哗声。
喜娘说了许多的话,然后我的手中多了被酒,我知道这是要喝交杯酒了。手中的酒杯被接走,另一道声音开始高唱着祝福的话,过了一会,我的眼前终于亮了,我松了口气,终于礼毕了。
屋里烛光通红。跟前的人逆光而立,许久,我方认出这竟是曾经救过我性命的白衣公子。
这世界,真是小。
我与他对坐着在灯下纳着鞋底。他回府已是半月,一年前传出那烟花女子香消玉殒的消息不久,他便与荣王结伴微服游历去了。外间传闻,自那烟花女子离世,铭王心头悲切,看破红尘,离家出走,云游四方去了。
抬头看着他满身的成稳清贵,不觉想到了当初那烟花女子,直至今日我都不知她唤作什么,身边众人从不在我跟前提起,便是不得不说时也是用那人指代,他当时让我去向太妃为她说情,也只是道,他欲纳聚香楼的头牌为侧妃。我一边穿针一边想,那女子去时他心头定是悲痛的吧,毕竟曾那般不顾世俗之念执意要立那烟花女子为侧妃,连滕妾的位份都觉着太委屈了她。在这朝代,该是有着多深的情方能让一恪守礼法之人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想着想着我的心底便不自在了起来,无端地冒出的几分醋意,惊得我赶忙压住了这个想头。
我又抬眼去看他。不知从何时起,即便是不说什么,但只要他在心中便是一片安定。今夜他显是心中有事,少见地皱着眉头,我低下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却又不住猜想,是遇见烦心的事了吧
许久,他突然冒出一句,"本王当初不曾与她同床。"
我低着头正在纳着鞋底的手一顿,一时不解,抬头看他。
他满脸不自在,见我只是看他没有出声说话,生硬地道,"本王那时虽是夜不归宿,却从未碰她。"
我终于明白他的所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高兴,却也只能说,"妾身知道了。"
"她...是大延的细作。"许是身为上位者从来无需向旁人解释什么,如今做来多有不惯,"大延使了美人计,意图拉拢离间,当时为了取得大延宫中左相通敌之实,引了众人目光,不得已才大闹一场。"
原来如此。"妾身知道王爷所为定是有自个的理。"见他直看着我,只得又道,"王爷不信妾身所言?"
这本是敷衍之词,不想他听了竟是笑了起来,眼里一片流彩,“本王……我……日后不会再如此了。”
"祖母,这真的是皇上赐给我二人的"远哥儿边绕着圈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一边转头转脑地瞧着一边问。
"看你这孩子,就是他们。往后便跟着你们兄弟二人了。"太妃笑着道。
来到荧州已是两年有余,铭王的封地在江南荆陵,府邸定在江南最富庶的荧州。
从京城至荧州路上走了将近两月,坐得我一路实在难耐,更莫说几个小的,更是天天闹腾着问何时能到家。平日在京里坐马车也未觉着有何不好,瞧着电视上演的出远门也都挺享受,真个自个坐了才知晓里头的那个颠簸。想那前世坐火车在硬座上坐了两日两夜便如同遭遇末日,在路上近两月的行程里除了日日提不起精神疲累不堪恨不能赶紧到荧州外最常做的便是深深地念着前世交通的好,每每想到这样的路程若是前世至多也就是四五个时辰的模样便更觉得身心俱疲。于是到了荧州时脸上早已非那疲乏二字可形容的了。
"回头让你母妃将那嵩柏院与衡柏院收拾出来,明年你二人便有自个的院子了。"太妃这话虽是对着远哥儿说,却是说给我听的。
如今这府里由我主事,她已是不大管事了。照她的话说,也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
"那两处院子是去年大修时才新造的也不必怎么修葺,回头让人理了出来再让几个人先住进去看着院子,也好先留着些人气。"我对着太妃道。
"就是这样,很好。皇上赐下的这四个孩子你给安置一下,还有那前来宣旨的公公与随从回头也让贵总管安置了。虽是宫里赐下的,可进了咱銘王府,该是如何还得按着咱府里的规矩来。"这最后的一句,是说与那四个小太监听的。四人听了本就磕着地的头低得更低了。
"儿媳晓得。你们四个也起身吧。"四人听了忙磕了头谢恩起身。
京里今日来人宣了旨,给远哥儿兄弟二人各赐了两个小太监使唤。这本是惯例世子郡王身边皆是如此,也没甚好抵触的,只是没有想到今上会如此看重亲自过问此事。在京中之时銘王府里也有公公,只是多在銘王身边伺候。四个小太监皆是八岁的年纪,长得也是讨喜。
"我要他二人。"远哥儿见我与他祖母说完了话指着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道。
我拿眼去看他,笑着道,"世子当知孔融让梨之理。"
常日里我总是唤他远哥儿,如今见我唤他世子,知我心里不喜,忙笑嘻嘻讨好地对着我道,"母妃说的是,我让修哥儿先选。"又对修哥儿道,"修哥儿,你选谁呢?"
修哥儿虽是弟弟,处世却更像个哥哥。他对着我道,"自是听母亲的。"
不想他二人将那四人当物品般捡来捡去且目的也已达到,我把怀里的汐宛放在了地上让她去太妃那里,便将远哥儿原先想要的两个指给了他。
远哥儿高兴地当即便要给他二人取名。因着他最近在府里竹林里发现了竹笋这个新鲜物整日里惦记,这会只见他指着个子略高的道,“你就叫小竹子吧。”又对略矮的那个孩子道,“你叫小笋子。祖母,午膳我想吃炒竹笋。”话音刚落屋里众人皆是不禁笑了起来。远哥儿见了她祖母竟还笑出了声来小脸上全是莫名其妙,迷惑地望着众人,俊秀的脸儿惹得人见了就想掐上几下。
煜公子听了忍不住笑了出声,他如今认在了静影名下,已不似当初我刚见他时那样的饥瘦身子显得壮实了许多,平日里除了在太妃处请安偶尔见着鲜少在我跟前走动。静影听了他的笑声不安地望了我一眼,我却是装作什么也没见着。
她与沉璧二人一年前抬了末等的充禾,虽离妃位远着,却也算是正经的妾了。銘王本是不愿的,我却也有自个的打算。但凡大户人家都是没有只有一房妻室的理,抬了她二人,一来全了王府的脸面,二来她们已是銘王的通房要么留在府里要么就远远地送到庄子上去过清苦的日子,却是卖不得也无法放出去再配人的了。说来都是可怜之人,且也规矩何苦再去为难。而那寻恩录上,自我成亲以来已有好几年是空着的了。
"师傅,这坤草制成了膏有何效用,竟值得王爷特意去那山野荒地寻找 "
"前几日王妃身上不爽利,我倒见王爷在书房里寻着药书看了几日,想是与此有关。小兔崽子,王爷做事需与你道明因由?还不快去王太医处取了来给王妃送去。"富公公说到后头略提高了嗓门道。
坤草,实乃益母草也。于女子经血不调多有睥益。我也曾让人去寻过,却不知为何前世如杂草般随处可见的东西,这大历朝中却甚为少见,故食用得也少了。我月事来时经常疼痛,太医也开了方子调理,却是总不见好。前几日玲珑说詺王让人给王太医送了坤草说是过几日便可送来,我当时只以为是他命了人去找,却万万想不到他会亲自去寻。
听着他二人说话,我看了眼旁边的垂花门,听着渐去渐远的脚步声领着众人往主屋而去。
回到主屋銘王正好从外书房里回来,见我进来俊朗的脸上带上了笑意,直接张开了双手等我为他宽衣。这些本有专人侍奉,如今他却是一点也不与我客气了。众人见了早已见怪不怪,立在一旁服侍。
我笑着上前为他褪了外衣,回想以前过得那般谨小慎微,如今上头有通情达理好相与的婆婆,下面有乖巧听话的儿女,又有个处处体谅温情的丈夫,家里也是清净,总算是熬出了头。
"朝贡一事已是打点得差不多,到了月底便可押送入京。"
我听着他的话一边接过玲珑递上的月白长袍为他换上,一边道,"到时正好可与来宣旨的于公公一道同行。"
他听了笑着道,"我也是如此作想,多留于公公在荧州几日,到时路上人多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说着理着衣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伸手帮我理了理鬓间的碎发。
手过之处,一片暖意。
我不觉抿嘴笑了起来。
人生苦短,能有个人一道看那细水长流,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