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如怡之番外一(1 / 1)
头好晕。我拼命地想睁开眼来,眼皮却似有千斤重般总也打不开来。
隐隐地一旁传来了一道恭敬的声音:“太太,您已是一夜未合过眼了,如今已过了辰时,您好歹去歇会。”
另一道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忧心地道,"我如何睡得下。怡姐儿虽是退了高烧可还是不见醒来,我倒想她能像昨日那般哭闹也好,而不是这样昏睡着不知不醒。"
“太医才刚说了,只要高热退了这凶险也就过了,二姑娘如今已是去了热,想来再过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哎,也只能等着了。"
—只轻柔的手小心地覆在了我微汗的额上探了探,又摸了摸我的手,想是在探我身上的温热,被她一碰我不禁打了个激灵,手动了一下。吃力地挣扎着睁开了眼,模糊中只见一身着古装的少妇坐在床边探前了身子惊喜地道,"快,快,快请太医。怡姐儿醒了。"听了这样的叫唤我不觉极艰难地上翘了嘴角想笑一笑,心道这穿越的梦做得还真是真切,便又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才知原来一切并非是梦。据说我是一个侯爷的二女儿,那日醒来时见到的少妇大太太便是我如今的生身母亲。我在这里已经快四日了。为此我对着床板发了两日的呆,隔日起来便在周糟人的打理下该干嘛干嘛了。因着前世里并非那没看过穿越小说的,再一惊一咋寻死觅活的倒显得矫情了。如今心里虽未全然接受,然面上已是寻不着半丝不对抵触的地方了。
早上起了身被大太太带着一道去了老太太处请安。我学着身边被唤作大姑娘的人儿给上面的妇人和少妇行了礼后,二人对着我笑呵呵地说了些风寒好了就好的话。
说了几句话后那被唤作老太太的人便将我揽在了怀里。我平日不喜与人在肢体上有过多的接触,此时被她一揽又是一个激灵,老太太见了却将我搂得更紧了几分。
众人坐了一会,便听被唤二太太的少妇道,"昨日京里出了件大事。年前说过的刑部尚书府里的夫人摔了头醒来后爱说胡话说她自个什么失了忆,且性情大变原本柔弱的性子竟变得狂妄一事老太太可还记得?"
我身后的人想了想道,"这个事儿我记得,就是奴仆给她见礼她竟不肯让人拜她的那个怎么了"听语气倒是来了兴致。
我不觉吸了口气,这里除了我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穿越之人!想着更加提了神地听着。
"就是她,后来请了太医去瞧,道是摔坏了头,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才知道她为何会有那般作为。为了不让奴仆行礼一事当时还被她家老太爷,不是,她如今已是被休应该说是黄尚书的父亲,叫去训斥了一顿。许是当日念着她摔坏了头没再追究,只是让人好好教她规矩。
"谁知她消停了没几日又画了个图让身边的丫环照着做了身衣裳,这本也寻常,只是听说那衣裳做出来后穿上身怪异至极,将咱的衣裳改得快不成样了,这里,"二太太指了指脖子领口处,"竟是露了大片出来,她屋里的人见了都认为她是魔障了。听人道,她的贴身丫环见她在那试着衣裳时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什么与那公主装差远了不过有些韩服的味儿将就着还行。老太太您听听,她居然想穿公主的衣裳,这不是大逆不道吗?黄尚书听了那贴身丫环的回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立马带了人去了她的屋子叫人把那衣裳烧了,将她锁在了偏院里,谁知她竟嚷嚷着要休夫。太太,您说说,这天下间哪有休夫的事儿。黄家与她娘家人都觉得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合计了后请了道观里的法师去做了场法事才算是将那妖邪之物赶走了,可人却依旧锁着。七日后她竟让送饭的人带了一封信给黄尚书,黄尚书一看竟是休书,气得当场便撕了还砸了一方墨砚,他家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当夜便写了休书一封将她逐出了家门。"
就为了一条裙子,竟闹腾出这么大的事?
许是想着我和大姑娘两个还小,也没有避讳继续道,"她娘家在京中的兄嫂怜她将她接了回去。两日前被人撞见她女扮男装偷着溜出门玩且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后来一查才知道竟是出去过两次,每次都是在衡燕楼里与五品大员张大人家的二公子相会。"
"竟有这样的事大凡是个女的穿上男儿的衣裳,明眼人多半都是能认得出来,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将人糊弄过去。她屋里的丫环难道就没察觉她如今被休弃在家,怎敢独自一人去私会男子。这可是要浸猪笼的啊。"大太太惊道,想是从没听说过这样荒唐的事 ,大有不可思议的味道。
"她每次都说是自个要在府里转转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不肯让人跟着,经了那鬼邪一事,府外的人兴许不大知晓,府里的人却是谁也不敢去惹她。她家兄嫂现今恨极了她,又是在外被族人撞见想私下里解决也是不能了。她族里觉着这样伤风败俗辱没家风的人留不得,又因她前阵子得了魔瘴,更是打算昨日便开了祠堂将她浸了猪笼。不想前日夜里竟被她逃了。"二太太接着道,语气压低加重了几分,听着带了几分神秘。
"逃了?那么多人看着锁在院里怎么能够难不成她真会妖法不成?"就是老太太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讶异了。
"听说本是绑了绳子关在了祠堂边的小屋子里叫了两个婆子看着,谁能想到她会逃呢。借着去外面如厕将人打发得远了些,在两个婆子的眼皮底下从墙角的狗洞里逃了,等到婆子跑了上前再去寻人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谁会想到呢。"二太太感慨道。
听到这我不由地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那爱搬弄显摆之人。今后安分地过日子便是,这里礼教虽是严谨可至少也算得上是不必再为那生计奔劳了,想到这儿我心中方安定了些。
王嬷嬷进了院门朝着西面走了过来。吃了晚膳天还亮着,我在院子里借着天光做着绣活,由于人儿小,尽管动作早已娴熟,做的时候在旁人眼里依旧显得费劲。
碧水见了她起身离开了小竹凳恭敬地喊了声"王嬷嬷"后立在了我身侧。王嬷嬷对着我福了福身,我抬头对着她慢慢地脆声道,"嬷嬷,坐。"她听了我的话后才笑眯眯地坐在了下来。
如今她只要离开我的跟前回来见了我已不像我初来时那样随意只是喊我一声"二姑娘"而是会行礼了,主仆尊卑之别渐显。照她的话说,我如今已是六岁,该有的规矩慢慢地总该有了。
"姑娘今日在苏绣娘那已是学了许久,怎么现在又绣上了?"说着拿眼看向了我身侧的碧水,"这要是劳了神,伤了眼可怎办,你也不劝劝。"
碧水一听忙辩道,"是姑娘说今日学了新的针法,想多练练。"说着声音却是越发地小了,头也低了下去。
毕竟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虽是伶俐却仍是懵懂。听说她一家在前年水灾全丧了命只余她一人被牙婆带到了林府,她年岁太小本就不好卖,大太太见她模样清秀又孤身一人怜她便将人留了下来。在府中后偏院学了一年规矩,上月我搬进这院子才放在了我的院子里,重的活也没敢让她干,每日便是给她个扫帚扫扫廊檐罢了。可这欺生的人总是有的,几个大些的丫环总会支使她干些别的活儿。她本是个没等的丫头轻易不在我身边伺候,不过得了机会我总会让她跟在我身边,这样也可少做些活。然而在这论资排辈的地方,多少也是红了别人的眼,为这事大太太还特地问起过,好在老太太发了话,说是难得怡姐儿喜欢多个人玩儿也好,等过两年长大了些再教她多学些规矩也是一样。
"嬷嬷,我想听你讲古。"不想碧水因此受责难也不想为她求情落了王嬷嬷的脸,放下了手里的绣活递给碧水,碧水见了赶忙接过,仔细地收着。
"好,好,好。"王嬷嬷听了用哄孩童的语气道,"今日给姑娘讲崔大元帅勇退北戎敌军的故事可好?"
"好,嬷嬷快讲。"我略微提高了声音道。如今我只有六岁,可也甚少刻意去装,该撒娇时撒娇旁的什么也不想,倒也像极了孩童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前,在咱大历的北边,有一群叫北戎的人,那些人凶狠无比,常常来扰我大历的边民,杀人抢货是经常的事。有一年,北戎聚集了十五万大军与我大历宣战......"
便这样,我靠着听家里长辈的对话或身边的人讲的故事慢慢了解着这个未知的世界,只因林府中的女儿未过六岁主要还是学着女红断是没有认字的可能更莫要说是看书了。大公子的书我装着调皮见过几回,然他这个年岁學里的书都没甚可看的,多是些诗词道理并没有我想知的东西,倒是王嬷嬷讲的那坊间流传着的半真半假的故事里头夹杂着许多。
"姑娘,您喝口水润润嘴。”晚膳之后我甚少喝茶,大丫头绿紋轻巧地从屋里出来给我送了水,方给王嬷嬷递上,"嬷嬷一口气讲了那么长的古,也喝盏茶解解渴吧。"随后立在了一旁,我转头带笑示意她和碧水坐下,碧水便去寻了两张小板凳来。
"崔大元帅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听完了王嬷嬷讲的故事我说了我的赞词。
"可不是,这崔氏一门个个忠烈。咱如今的左相大人便是出自崔氏一门。"王嬷嬷摇着手里的扇子给我扇凉,一副与有荣焉地道,为大历有如此忠良之臣高兴着。
我不禁想起岳飞,便道,"跟岳飞元帅一个样。"
不曾想王嬷嬷却皱着眉头讶异地望着我, "哪个跃飞?老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元帅啊。"手中的扇子却是未停,"姑娘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不禁一愣,忘了我所知的史上人物学识在这儿有些存在,有些却是没有的,在这朝代我的所知显得是那般的支离破碎。于是轻笑出声,"呵呵,越飞元帅是我给大公子的蛐蛐取的名。"说着抿嘴偷笑了起来。
王嬷嬷见了也是笑了,"难得二姑娘这样花心思。"
冬日的午后因着外间天寒地冻我年岁又小一般歇在大太太这,下半日去先生那习字也是近些。正睡得迷糊,听见碧纱橱外大太太压低了的声音,"窑子?"此时正是午后,屋里屋外众人皆是噤声一片寂静,这声音在屋里便显得无比清晰与轻越。
接着是二太太的声音,"是啊,听说是那黄尚书庄子上的庄户发现的,这庄户有一年交不上租子,正好她去那庄子小住,便开恩见了那庄户一面免了去,所以认得。说是逃时身上竟带着三百两银票到了苏州在当铺里兑现银时被强人盯上了,夜里入宿抢了银子将人虏了卖了过去。"
"一个孤身女子本就容易遭人惦记,更莫说还有那么多银钱了。如今她怕是活不长了,莫说她娘家丢不起这个脸,便是黄尚书家,虽说已是将她休了可那毕竟也是以前的尚书夫人,如今成了伺候苦力贫人的窑姐,颜面也过不去。"
"太太说的是。今日便是为了这事来求太太的。"二太太的声音停了下来,碧纱橱外传来了大太太从卧榻上坐起身来的声音。
"这事说起来也是没脸。她娘家是已故的温侍郎家,如今有个三哥五年前外放到了我大哥的州府。半年前我大哥来信说我那五侄子与她家的三姑娘已是定了亲,我也不好说什么。"二太太的语气中透着不满。
"若只是当年她逃了的那些事这亲既是定了心里即便再不乐意为了体面也不至于退亲,偏偏我二弟有个小庄子就在黄尚书庄子边上,庄上人家从那庄户口中打听到了这个消息说与了我二哥知晓。我嫂子听说后私下里忙派人证实了此事如今正嚷着要退亲。您说这办的都是些什么事,之前只念着结亲的亲家是个从五品大员官声也是好的就赶巴着去,如今出了事倒是想起还有我这个妹子来了。 "顿了顿又道,"德州离京远京里有些事没有听说也是常事,只恨我那嫂子事前竟不派人好好打听打听,白白地生出事来。如今闹成这样...想请太太写封信做个中人。"想来这便是她此行的真正用意。
"既是你亲自来说项我回头修书一封便是,只是该使的银子还是要使,莫要落人口舌。"这是大太太的声音。
"太太说得是,回头定好好嘱咐我那兄长。万不能再糊涂行事了。"二太太答着,声音中透着喜意。
我照着往常的习惯翻了个身对着墙角儿,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心中一片清明,没有惊也没有怒。说起来我也非那仁善之人,沧海桑田,心中盼的,也不过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罢了。
与老太太去严华寺陪太后进香,本是多少有些盼着可见着传说中的太后的模样,谁知从头至尾除了低眉顺眼列于一旁夹道与其他府里的太君夫人姑娘一道跪于一旁行礼外连太后的面儿都没见着,说来也是,满山的天潢贵胄谁会注意到一个七岁的黄毛丫头。老太太被召了进去后我便由老太太屋里的姐姐和绿紋伴着想要找块地儿歇息。
路上见着了一株君子兰,风韵高雅,香浓味纯。只是不知是兰花中的哪一种。不觉念起了孔子的《猗兰操》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学着先生學里般抑扬顿挫地字字咏来,自个也觉得颇有几分样子。正咏至兴头再往下却是记不住了,当年亦只听过这首曲子几回忘了词儿也是寻常,只是心里终是不甘难得有意文雅一番。
"哎,"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其它花儿便又附庸风雅道,"既是花中君子,又何苦与那百花争艳,徒惹神伤。"
刚要移步却听有人道,"去,给我将那花摘了。"
侧头便见十步外一十四五岁的男子对着身边的随从道。那随从听了忙哈着腰儿道了是,上了前来欲摘那兰花。
"公子且慢。不知这花何处惹了公子,使得公子要摘了它去。"心里不觉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却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来,立着看着那兰花被摘。一时觉着可笑,直叹是自个言情话本看多了才会在心里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话来。
"大胆。"一道尖细的声音断喝道。
收回神思见是刚刚那男子身边的内侍,想要离去已是不能。
还没来得及出言,那内侍又道,"你可知这是谁?"像是故意要卖关子一般,尾音拉得甚长,又顿了一顿方对着那男子拱了拱手道,"这可是太子殿下。"
那太子被人一提,神色倨傲地望了我一眼,又重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兰花。
我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的如同戏子,顿觉有趣,又觉他二人所为就似一人得了宝贝怕别人不知晓般到处说道,竟鬼使神差地道了句,"哦,是太子啊。"
话一出口对面的人终于不再眼高于頂拿了正眼瞧我,面上却收回了倨傲带上了几分正色。
我心中大道不好,我虽无心,刚刚那话让人听来却分明带着几分轻慢。正想着那太子不知会否发难,便见一姑娘带着一名丫鬟往这边而来,显是认得太子,到了近前忙行礼问安立于一旁等他离去,我见此也赶忙学足了大家闺秀的端庄曲膝道,"见过太子殿下。"然后立于一旁,心里却怕他真个突然发起难来,心儿高高地提了起来,不过须臾便见他拂袖而去。直至见他拐了弯儿方放下了一半的心來。
见那姑娘带着丫鬟也走远了,一旁的珍珠忍不住忧心地道,"姑娘,若是大延的太子真个追究起来,只怕要被责罚。"大历未立太子,京中只有在此名为游学实为质子的大延太子,此事众所周知,故刚刚那人自是大延太子无疑。
"珍珠姐姐说的是,是我不该。"我做出害怕的神色道。她乃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此时虽是说我,却也斟词酌句,语气里透着小心,许是被刚刚的事情所吓,面上仍带着不安。
回到府里老太太处的仆妇便都忙活了起来。打水,搀扶,梳洗,宽衣,上茶,净手,准备吃食,围着老太太团团转,众人进进出出,一时间倒也显得热闹。
晚膳时因为担着心我也未吃下多少,用了饭后老太太便将我一人留了下来。
"可是知道错了?"老太太开口便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口气少有的严厉。我立在她的身旁听了忙跪了下来。对于这位长者,我知她向来疼我,可我对她总是存着敬畏,平日里虽是恭顺却少有主动腻着她的时候。
知她定是听了珍珠的回话知道了上午在寺里的事心里也没甚抵触,恭顺地道,"孙女知错了。"
"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最要不得的就是轻狂,你要记好了。"见我认了错,老太太的话软了下来。
"都是孙女的不是,孙女记住了,以后定不敢再犯了。"
"起来吧。"
我刚从地上爬起身来她便拉了我的手让我坐在了她身旁,温热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慢慢地开了口道,"傻孩子,若是遇见门第不如你的,轻慢也就轻慢了也没甚大不了,只是那身份地位比你高的,却是轻慢不得。明知惹不得偏偏还去惹害得自己担惊受怕,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见我点头又道,"你也不必再害怕了,今日在寺里大延太子既是没有发难让你离去往后也便不好追究了,且他在大历也待不了多久了。你如今年岁渐长,身边的嬷嬷丫鬟也不大好再如以往般见你做错了事便明着指出来或是拦着你了,毕竟,这尊卑还是要顾的。往后见了外头的男子,早早地避开才是,若是迎头撞上了,说话也不可离得太近,该避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