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六章(1 / 1)
次日才不过卯时,思如就已经候在门外道:“勿离姑娘该起来梳洗了,辰时就要去前往送亲的队伍了。”
“我知道了。”勿离低沉的应道,起身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君泓和她一同起来,两人相顾无言。
勿离洗漱完在屏风后换好衣服,再出来时整个人就只是陪嫁婢子中的一个而已,毫不起眼。
“我走了,君爷就别送我了,免得伤心。一会儿还要云皇还会送玥祺公主的,君爷换身衣服去吧。”勿离对着一直看着她动作的君泓道,然后单肩背着包袱欲走,却被君泓一只手又拽回怀里。
“勿离。”君泓唤道,就再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怎么舍得呢,他才得到她的应允的答复不久就要失去她,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原来所谓的掌控不了、无可奈何就是这种感觉。
勿离并不挣扎他温暖的怀抱,只是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不要辜负云皇的苦心,也别忘记自己的责任。”停顿了一下,又说:“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要是你因此不会忘记我,倒是我的幸运了。”
君泓和她分开身子,凝视着她道:“那你呢,你会不会忘记我呢?”
“当然不会,咱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我怎么会忘呢。”勿离道,“临走了,对我笑一个吧,让我永远记得你的笑容。”
君泓没有听出勿离的弦外之音,只是挤出一个苦笑的面容来,手却依旧不肯松开。
勿离一点点的和他的手分离,最后手里一滑,不再看他,转身推门决绝而去。
门外果不出所料的站着一位前来接她去君玉寝宫的婢子,两人一起出了这座院子的大门口。一个紫袍男人抱着坛酒伫立在门的一侧,在这清晨看起来有些突兀,勿离偏头随眼一憋就继续自己的路途。
“勿离姑娘请留步。”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好像曾经在何处听过。勿离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同接她的婢子一起回头,那婢子连忙矮身行礼道:“婢子见过八王爷。”
勿离晃了下神,也低身行礼道:“勿离见过八王爷。”
“离辰时还有些时候,勿离姑娘可否随本王说几句话?”君翀边仔细打量着勿离边道。她穿着一身同陪嫁婢子一样的衣裳,更加显得寻常,若是站在一宫的婢子当中绝对丝毫不起眼。
勿离自己不能拿主意,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婢子,见她点头才道:“勿离遵命。”
君翀顺着宫墙向一个方向走去,勿离尾随其后,不多久,两人在勿离遇过温璆的那个树林里站定。
秋高气爽,树林一片金黄色,君翀将手里抱着那坛未开封的酒递给勿离,说道:“这是尚冠瑾让本王交给你的她亲手酿的桂花酒。她自己进不来,让本王为她带几句话,她说以后不能再见到你了,希望你看到这坛酒就能想起她来。”
“瑾?”勿离有些没想到是她,忙问道:“瑾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当日不辞而别,阁里的其他人没有在意,可是荀娘和瑾却寻了你多时,后来本王告诉瑾,说你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勿离微微点头,酒坛抱在怀里有些沉,但她还是弯腰行礼道:“勿离在这里多谢八王爷了,也替我谢谢瑾,帮我说我会一直想着她,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好,本王自会帮你转达。”君翀面无表情的瞟了眼勿离,转身要走。
勿离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酒坛子,心里转瞬想着嘴里就说道:“八王爷请等一下!”
君翀闻言回首,还是那副冷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勿离低了下头,然后温柔礼貌的冲他笑笑,说道:“八王爷,我知道以我的出身和您说这些是不够资格的。但是我还是想说,瑾很爱您,她一直知道自己摆正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从未向您奢求过什么,她只想静静的在您身后看着您就够了。可是作为她的姐妹,我知道她爱的艰辛。虽然说真正的爱无关钱财权势,可是勿离希望您若是可以的话还是给她一些依靠。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勿离无理了,还望八王爷海涵,不要和我这个以后再也见不到的婢子一般见识。”
君翀的目光在勿离的脸上游移了一会儿,唇角勾起淡淡一抹笑,说道:“你说的这些本王自然知道,可是有你这番话也不枉瑾在你临行前为你送酒。就像你说的,瑾和本王在一起时从未逾越过规矩,这是她第一次求本王用王爷的身份办事,也就是这件事,她求了好几日本王才答应的。”
“求了好几日?”勿离道,“八王爷早就知道我会是陪嫁的婢子?”
君翀点点头,“你不用管本王是怎么知道的,从瑾知道你进宫以后,就时不时的缠着本王打探你的消息,所以早知道不足为奇。”
“勿离明白,还是多谢八王爷了。”勿离淡然一笑道,并没有问已在嘴边的“你早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云云的傻话。
“不用谢本王,瑾会很想你的,你要保重好自己。”君翀说完,略一思考又道:“本王会好好待她的。”言罢不再看她,转身而去。
君翀本可以不和勿离说这些的,可是看得出来这女子是真心为瑾着想,而不是为了在人面前伪装良善。最后那句话,算是为了这两个曾经烟花中的女子,那份难能可贵的感情吧。
勿离看着君翀渐远的背影,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出。瑾、荀娘还有岚雅,她被人掳进宫前没有和她们告别,而今又要连见面也不能的离去。勿离紧咬着唇发出哽咽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蹲下放下酒坛,捂脸哭了起来。
静静的树林里,她的身影和姿态还有偶尔忍不住发出传来的哭泣声都格外的扎眼和刺耳。温璆在很远的暗处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要走上前去安慰她,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迈出脚步,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伤痛就是要自己去舔舐的。
“温太傅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
温璆回过头,贞妃那张倍显艳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眸里。他低首行了礼,语气漠然道:“臣温璆见过贞妃娘娘。”
贞妃嘴唇动了动,想说出口的话吞下去,换了别的问道:“这里又没别的人,你何须和我行礼。”
“娘娘此言差矣,臣见娘娘不行礼乃是有违纲常的。”温璆道。
贞妃的手想搭在温璆的肩上,被他不动声色的闪躲开,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和我,终究是疏远了。”
温璆听见这句话在心中嗤笑自己,然后抬头紧盯着她眼若晨星的眸子,淡淡道:“这个在贞妃娘娘进宫之时,就已然应该料到了。”
“可是你还是为我进了宫不是吗,这一来就是七年了。”贞妃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漏过他一点的神色。
温璆却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温璆毫无预兆的问道:“向云皇谏言让勿离为玥祺公主做陪嫁婢子的人是你吧?”他低垂着眼帘,贞妃看不清他的眼神,所答非所问的道:“以她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能当做陪嫁丫头已是恩赐了。”
“你啊!”温璆忍不住的叹道,她虽未回答,可是自己却早就心中有数,“你为何要这么……”
“温璆!你应该谢我!”不等他说完,贞妃突然无名火起,唐突地打断道:“云皇因为大皇子已经对那死丫头起了杀心,只是没有理由不知如何下手罢了,如若不是我的那番话,她现在岂能保得住她这条小命!”
“所以说,你是承认了。”
“就算我不承认,你心里不是已经认定了就是我吗?”
温璆撇过脸,对她的执迷不悟早就失望习惯了,“好吧。可是照你的说法,她成为陪嫁的婢子还是恩宠了?你有没有想过为别人陪嫁到那么远又与杀她有何区别?”
“我就说你和那个丫头之间没那么简单,看来我果然猜得不错!”贞妃冷笑,“就算她去了那么远日后活不成了又怎么样呢,只要她不是在你面前死的就好了。要是她在云国死了,你的心里肯定会为她立一座冢吧?所以我偏不让她死,留着她那条命,你就慢慢惦念着吧!她不论死活,你都是看不到的她了。”
温璆看着她有些变形的脸,带着一种狰狞的美丽,让人惋惜也让人心寒,“婉贞,你这是何苦?这样你心里就好受了吗?你明知道我和她也是不可能的,我们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他只剩下苦笑。
贞妃的脸上忽然闪过一片柔情,她仿佛想起了入宫前的两人,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秀丽,“七年了,你终于肯私下唤我的名字了。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七年了,也够久了吧?当那天我在这里看见你和那丫头说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已经死了。那丫头好有本事,成为大皇子的妾室,又能让你露出久违的笑容,可惜她现在已经要前往逸国了。”
“婉贞……”温璆想说话,却被贞妃打断。
“我已经不再去想你的心能重新回到我身上了,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因我进宫而重视功名的你了,你也再不会用那种心痛的目光看我了,你还是不要我了。”贞妃一脸悲痛道。
“是我不要你?”温璆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无奈被迫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婉贞,当年云皇微服出巡到了你我所住的琼州,是你和你的家人买通了琼州的官吏,这才得以进了府里,赌云皇会看中你的美貌,不是吗?所以不是我不要你了,是你七年前就不要我了!”
“你都知道。”贞妃颤颤的说道,美目已噙着泪水,“你既然都知道那为何七年后才说出来?”
“那是因为之前的我还一直沉浸在对你我过去情思的回忆里,而今我真正看清了你的本色,从此便不会再有留恋了。”
“你!”贞妃浑身一震,重重的道了几声,“好!真好!”
“这是我第一次对你发怒,这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你我就当从未相识过吧。还有,我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我已经与喻侍郎的女儿定亲了,再过不久我会和喻侍郎商定成亲的日子。所以,就算是没有勿离,你我也回不去当初了。贞妃娘娘,臣就告退了。”
温璆说完这些拂袖而去,只留贞妃一人独自站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贞妃的脸冰凉一片,反手抹向脸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面前的空气里似乎还存有他的气息,贞妃对着这丝若有似无的熟悉味道,忍不住哭了起来。自己种下的苦果还是要由自己来吞,但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一夕间没有了吗。她心里还是爱他的啊,而他这回却是真的离她而去了,而自己,终究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是,她到底是得到熊掌了,还是亲手将熊掌推开了呢?贞妃只觉得支撑了这么多年的心神正在逐渐的瓦解。
七年前她本该与温璆成亲,可是当时温璆家里虽不是贫穷也算不上富足一方的大户,自己仗着貌美一时迷了心窍听了父母的劝告,直到今天,贪恋富贵的自己终于弄得满心伤痕。贞妃稳定了下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迈动莲步走出这片树林。这冰冷的皇宫是她自己给自己亲手关上的牢笼、套上的枷锁,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么跪着也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