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章(1 / 1)
由云国京都出发,一路向北行驶,中间途经沧州和福州、陇北还有无数山路及几条湍急的河流,这支可观庞大的和亲队伍在一个月后到达逸国境内,于帝都松城逸国王上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接了送亲的队伍,也迎回了逸国之前派去接亲的使者。
因为玥祺公主行程遥远,一路舟车劳顿,所以逸王决定三日后与公主举行大典。又因君玉和逸王还未大婚,所以君玉暂住于漪涟殿,待得成亲当晚再入住皇后的寝宫。
漪涟殿临近于宫后苑,乃是建在温泉之上,又汤泉名曰芙裳,是历代逸王与其王后在之沐浴的地方。所以,暂住的行宫挑及此处也能看出逸王的用心和对君玉的重视的。
勿离一路在马车的颠簸下吐了不知道多少回,好在君玉知晓其随往的来由也同情其遭遇,又因她曾救乳娘视其为姐妹,所以勿离虽为婢子,但是君玉却未曾让她干什么活计,只是陪伴自己说话、唱歌解闷。
随君玉安顿好住处后的第二天,勿离坐在床上对着自己的小房间发呆。这已经算是优待了吧。别的婢女都是挤在一间大屋子里的,自己能有这间离君玉很近的单间已经很满足了。
伸手打开自己的曾在紫鸾宫里收拾好的行囊,一个黑色的木匣赫然置于层层的衣服顶上。那是君泓给她的那个木匣,现在里面不只有着房契、地契和死契,还有自己带来防身的金银细软。
想来勿离一阵后悔,自己临走前为什么没有把死契交给八王爷呢,那样尚冠瑾和荀娘她们就都自由了。带在自己的身上又有什么用呢,就和废纸没有两样。可是即使是这样,自己也还要收好了这些废纸。就好像是小时候自己最心爱的一条裙子,即使再也穿不进去它了,可是还是想要留住那份曾经美丽的想念。
勿离打开匣子看了看,最后将尚冠瑾的死契取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袖子里,然后锁上匣子外君泓特意配置的银锁。
自己这么做其实毫无意义,可是却觉得很安心,这样就会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在什么都不熟悉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勿离梳洗好了吗?梳洗好了就陪我去散散心吧!”房门被人打开,君玉的神色仍是像在云国般的自在,倒是没有任何明显的思乡之态。
“梳洗好了,这就来。”勿离应道,起身去陪君玉在宫后苑和雪痕一起散步。
两人经过一座水榭时忍不住驻足,沿着桥面的两侧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数十盆娇嫩的水仙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四周。
白色的小兔子不安分的卧在美人的怀里,君玉便将它放在地上。雪痕几步一跳到那些开的正美的水仙花处,后腿支起身子,一只前爪搭在盆沿边,另一只爪子就去压水仙那青翠的叶片底部,白色的六瓣水仙花就在雪痕的三瓣嘴一开一合间消失了,偶尔还有几丝水仙花的残瓣落在地上。
君玉无奈的笑笑就要去阻止雪痕,勿离见状领着身后一行的婢女将带来的果盘和热茶放在不远处的凉亭上,便都立在一旁等着君玉入座。
“雪痕!”君玉突然喊道,雪痕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点也不像往日那么听话,见君玉阻止它去用花瓣磨牙,竟然掉头寻着没人候着的方向跑了。
“你们快去随我一同追雪痕回来,千万别惊到它伤着它!”君玉急急的发话道,一干人等便浩浩荡荡的一起追寻雪痕了。
跟在这群人的最后面,勿离心想着自己怎么可能会跑的比兔子还快呢,还是让那群人尽力的去追吧,自己做个样子就好了。但虽是这么想的,勿离却要跟上众人的步伐,好久没怎么剧烈运动的她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手自袖间掏取手帕的同时,尚冠瑾的死契也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勿离快走了几步刚要捡起来,一阵风吹起,将尚冠瑾的死契吹上半空。勿离心下一惊,连忙跳脚伸手去抓,可是尚冠瑾的死契如同半支破碎的风筝般随着一阵风飞走。
勿离眼见着它不紧不慢的飘在半空中就跟着追了过去。那阵风不大却始终未停下,勿离边择路边追着那张死契,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它有飘落的迹象。
那死契像是故意的一样,偏偏不选勿离站定的位置,而是挑了一处开的姹紫嫣红的山茶花的枝干上面。勿离叹了口气,这是诚心的为难她呢,她一米六的个子如何能碰到那悬空的枝干呢。勿离四下环顾,此处就在芙裳汤泉的周边,她都能看见那泉水冒出温热氤氲的雾气。这里自然收拾的十分的洁净,没有竹竿之类的东西,于是只得慢慢地走过去。勿离打量着那看似可以轻手折断的树枝不禁无奈,不知道自己一会儿会不会把那花枝压坏了,可是在离那处山茶花还有几米的时候,却看见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她,衣抉胜雪纤尘不染的站在那簇灌木下。
勿离像是看见个救星似的跑过去,极是活络的言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您能帮我把枝干上挂着的那张白纸拿下来吗?”
“既然知道是打扰为何还要开这个口呢,这宫里的人还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那人缓缓的回过头,清冷的声音本带着极大的不满与厌烦,却在看清勿离的面容时神色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撞了一下。
“袁……”女子欲言又止,生生的说了一个字后又将后面的话全数吞回肚子里。
勿离却在这人回头的刹那间屏住呼吸,生怕眼前的人儿消失一般。惊艳是她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薄薄的粉唇和凌乱披散的漆黑长发将一张精致的面容显得如同玉淬般,她转眸思考间带着种慵懒和漠视却也都让人觉得魅惑无比。此时的她在那常绿的枝叶和淡红色大朵山茶花的背景下又平添了几分妩媚的颜色。
在看到她的时候,以往所有见到的女子在她的衬托下全部都黯然失色,这女子就犹如一朵白莲,美丽却又圣洁,让人不敢妄亵。除却她入耳的声音而言,这是个几近完美的女子。
“你看够了吗?”女子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却是干净清澈。
“对不起,勿离失礼了。”在逸国不比云国,勿离也不知那人身份是何,便纳头就拜。
“行了,别整那些虚的了,你方才说你要什么?”女子紧盯着勿离,十分好奇她的一举一动。
“麻烦您能帮我把枝干上挂的那张白纸取下吗?那是……”勿离抬起头,还未说完话,眼前女子极为矫捷的纵身一跃,不过瞬间那张死契就到了她的手上。
“多谢这位姑娘了!”勿离笑颜,伸手就要取回死契,可是女子却不交还。
“这是什么?”女子将那张纸展开,浓眉紧蹙,“日日春宵?尚冠瑾?”
“是。”勿离扶额,自己这个不管到哪里第一时间都能暴露自己出身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但是此时东西还在人家的手上,只得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它的确是我的,把它还给我行吗?”心里却道,要是自己还在云国的话,看见这么个女子还真是想上去问问,这位姑娘有没有兴趣来日日春宵客串下。
女子并不知勿离此时心里的想法,若是真的知道了怕是掐死勿离的心都有了。她听见勿离的话以后,毫不遮掩自己鄙夷的神色,还很不避讳的冲着勿离嗤笑了一下,也是好看得紧。勿离虽非常讨厌她这样的表情,可是却在心里言,这女子当真是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人心,准是逸王的哪个宠妃吧,这么个尤物要是放在日日春宵,绝对是镇楼之活宝,什么花魁啊清官啊都可以去当做绿叶衬着了。
勿离见她不说话,一眼憋到尚冠瑾的死契依旧攥在她的手里,于是有些嗫嚅的开口,“这位姑娘,你手里的那张死契是我的,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女子还是不说话,可是眼神却在探究着勿离的神态,发现她说的话真的不像是撒谎时,女子脸上的怒意渐盛。
两人对视间,勿离能看见女子眸中的风起云涌,但是也不知她为何生气,只是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再把手里的死契给扔进泉里,于是好声好气的道:“小女打扰了姑娘赏花的雅致,姑娘将那张死契归还,小女即刻告退。”
女子目光清冷的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白纸,眸色渐深,“日日春宵?你叫尚冠瑾?”这时女子上前两步,疾手抬起勿离的下巴,手很用力,就是想要看清楚她眼中的神色。
勿离痛得有些想哭,却不开口说出来,只是倔强的和她对视。不知为何,对上女子眸子的瞬间,勿离觉得她身上有种让人生畏的东西压着的自己。“我不是尚冠瑾,那是我一个很好的姐妹。我叫做勿离。”
女子似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有些轻挑的冷笑,生出无限的风流,“勿离是吗?你想和孤装到什么时候?”
姑?勿离蹙眉,然后边琢磨着边开口道:“你是说,你是我姑姑?”
那人的表情活像是被谁揍了几拳,半晌,不怒反笑道:“好!好!好你个勿离!孤就和你好好玩玩!”说着,手一伸,抓住勿离的衣领微一用力,就将她扔进了临近的温泉里。
勿离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整个人已经浸泡在汤泉里了。温泉虽不深,可是勿离不是一点点试探进去,而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人直接扔进去的,所以挣扎了好一会儿脚才触到池底。
女子就环抱着胸,也不搭手拉她,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打量着挥舞着双手的她,就像是在看一场很有意思的戏剧。
“咳咳咳!”勿离的手终于碰到白玉砌成的边沿,边咳着呛进去的水,便怒吼道:“你这死女人TMD脑子有毛病啊!我不就是让你帮个忙吗!至于这么整我吗!”
女子闻言的瞬间有些诧异,像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的言语,一时竟忘了说话,只是注视着勿离狼狈的爬上岸。
水遇空气则蒸发,浑身湿透的勿离这在蒸发的过程中感到格外的发冷,直打哆嗦。可是她却并不介意,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人面前,湿漉漉的手在那人衣服上抹干净,闪手要去夺回死契,没成想那人抓的很牢固,只听“嘶”的一声,尚冠瑾的死契就这么被两人一分为二的各自攥在了手里。
勿离哑然吃惊的看着那残纸,还不待得她开口骂她,那女子又开口道:“这汤泉是皇宫禁地,非王上和王后才能进入,就连送衣裳的婢女也要在那亭外等候,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勿离被这句话噎住,可是正在气头上也未多去咀嚼这句话的含义,还接着冲女子喊道:“那你呢!你又不是逸国的王后!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明知故犯!”
那女子看着勿离,眼神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感情,脸上划过重重的疑惑,难道,她真的不是她?
想及此,女子不屑的瞟了勿离一眼。她的手解开系在腰间的那根丝带,白色的衣袍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勿离甚至能清晰的看见她腹部结实的肌肉。
好吧,是他,不是她。
“你,你是个男的……”勿离一根手指抖啊抖,还在消化这个信息的空当,男子又对她露出妖治暧昧的一笑,笑的她顿时面红耳赤。
他向她步步逼近,她连连后退,接着“扑通”一声,刚刚从池里爬上来的勿离再次跌入汤泉。
“你记住了,”男子站在温泉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再次挣扎在水里的勿离道,“孤是逸国的王上,宇文衡。”
说到这里,他忽的低下身来,温泉的热气和他的气息一齐被刚刚站稳的勿离吸入腔肺,“记住了吗?”
不待得勿离回答,宇文衡直起身来,冷眼看向她道:“孤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为何又回来,总之别再和孤耍花样了。”
勿离面红耳赤道:“我,我是为玥祺公主陪嫁的婢子,方才勿离不知王上身份,多有得罪冒犯,还请王上恕罪。”
宇文衡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婢子的衣裳,与逸国王宫里的婢子服饰样式完全不同,他昨天接亲的时候的确是看见那些陪嫁的女子穿的和这衣服一模一样。
“婢子勿离?”
“婢子在。”勿离垂首盯着清澈晶莹的泉水道,半天也听不见宇文衡的吩咐。
“王上……”勿离抬起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在,只剩下自己在这里傻等。
勿离再次爬上来,还在滴水的衣服全都紧密贴合在身上黏黏的,好不难受。可是站在早已看不清他背影的泉边,勿离有些若有所思,为什么那个叫宇文衡的好像一副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样子,那些话就像是在点醒她一样。难道,难道勿离和他认识?
可是勿离明明是在云国,怎么会和他认识呢。
“阿嚏!”勿离揉揉鼻子,都怨这个白痴,还是快点回去不要感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