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五章（1 / 1）
屋内霎时一片宁静，君泓像是没听清楚似的问道：“李公公是在说什么呢？父皇怎么会下这道口谕呢！”
李公公点头弯腰道：“大皇子没听错，这的确是云皇的口谕。因为云皇不放心玥祺公主一人远嫁，恰巧见勿离姑娘近些日与公主相交甚好，于是决定要勿离姑娘随同，如此可悉心陪伴玥祺公主。”
君泓浑身一震，摇头道：“这怎么会呢！”言罢冲了出去。
李公公没料到君泓是这等的反应，也连忙追了出去，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勿离，她的目光落在地上，脸上不悲不喜，什么表情都没有。李公公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勿离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和李福的相对。然而，她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一双眼睛里空洞的像是看不见底。李公公心下一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赶紧出去追君泓了。
勿离转而茫然的看着屋外深蓝的天空，无言浅笑，两行咸泪就滑落进嘴里。
御书房里，云皇沾着朱砂的毛笔刚刚在奏折上画完最后一笔，一个他期料到的身影已然奔了进来。
“父皇！”还没等到宫人通禀，君泓就冲了进来。
“皇上，大皇子他．．．．．．”李公公在不远处尾随其后进来禀告道。
“朕知道了。”云皇打断李公公气喘吁吁的话语，“李福，你把这些宫人都带下去吧，顺便将门带上，没朕的吩咐就在外面先候着。”
“是。”李福应道。
御书房里一阵脚步连同衣衫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只剩了这父子二人。
“你来了。”云皇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没有丝毫的惊奇或是欢迎。手握笔轻轻点了下砚里的朱砂，接着开始写圈画了起来。
“父皇！”
“嗯。”云皇轻轻地应道，慢慢的抬起了头，“你终于来了，朕已经等了你十多天了。”
“儿臣有一事想要和父皇相商。”君泓道。
“相商？应该是恳求吧，你是为了那个青楼女子来的。”云皇眼里波澜不惊的道。
“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是什么？”
君泓一哽，说不出话来。
“不是一个青楼女子了，是吗？”云皇盯着君泓的眼睛道，“泓儿，你真是长大了。”
“父皇……”君泓低低道，声音带着焦急。
“你平日里好玩弄女人，朕都默许了，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也很寻常，可是这回你玩大了，连个青楼女子，你也敢给朕带回来。”云皇幽幽的道，“若是你养个侍妾，几个月以后就送走了，朕也就不管了。可你还敢纳为妾室，连说都没和朕说一声，你真的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飞了是吗。”
听到送走二字，君泓的心有些烦躁，道：“儿臣不敢，可是父皇，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过是个女子而已，父皇为何会看不惯她？再说，勿离与别的女子不同……”
“胡闹！”一直平静的云皇忽然大吼的打断君泓的话道，“她有什么不同！就是因为朕太宠着你了！连青楼女子你都敢当着朕的面说！你的眼里还有谁！”
“父皇，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有分寸，儿臣只是让她当了一个妾室而已。”
“哼！只是妾室而已？她连当婢子都进不来这个宫门，你现在对朕说只是一个妾室而已？！”云皇的声调陡然增高，“你平日喜欢沾花惹草朕都不介意，可是你今日招惹的竟是个不干不净的女子，你是想气死朕吗！”
君泓见云皇咬住勿离的出身不放，无奈只得道：“儿臣现在不求勿离能留在身边，只求父皇不要让作为她陪嫁婢子一同前往逸国。只要父皇答应，儿臣马上将她遣送出宫，从此勿离不再入宫。”
云皇半眯着眼睛看向君泓，这个样子和君泓打量起人来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你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朕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你吗。朕现在答应放了她出去，你不到几天就会派人把她找到，到时候若是养在宫外还真是没人注意了。”
“父皇，儿臣不会的，儿臣发誓！”君泓哀求道。
“晚了，要是朕想遣送她出宫何必还专门下了道圣旨，费这么大的劲儿呢。”云皇果断地道，“若你不为她来求情，也许她就不会走了。”
君泓被这最后一句弄得苦笑了一下，道：“可是儿臣若不为她求情，父皇会收回口谕吗？”
“所以，你来与不来的后果都是一样的。”云皇的话就像是冬天的雪花落在君泓□□的皮肤上，先是一点的冰凉沁人，然后体温将雪融化，不待得人缓过这丝冰凉时，后至的白雪纷纷扬扬也落在他的肌肤上，他还来不及将它温暖融掉，它就已经先将他冻冰了。
君泓抬起眼眸，终于明白了云皇的意思，自己从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父皇的决定是思虑后安排好的，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父皇真是煞费了苦心，明日玉儿出嫁，今晚才下了这道口谕。”君泓的脸上一片冷清，他能够理解父亲的苦心，可却接受不了。
“泓儿，是你不该对她那么重视的。你的肩上的重负着守护百姓和国荣昌盛的责任，而不是纠缠在这里和一个不干净的女子儿女情长，懂了吗？”
君泓失望的点了点头，也不再作过多的回辩和进言，只道：“儿臣告退。”
“你下去吧。”云皇挥了挥衣袖，继续批改奏章。直到看不见君泓的背影后，长长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御书房内。泓儿，父皇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怪父皇啊。
出了御书房的君泓一步步挪回了紫鸾宫的院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自己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明明就要得手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君泓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回到偏殿的院子里，手似有千斤重的打开门，“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哽在喉间，还没等说出口，屋子里的人却令他脚步一顿。
脑海中自己想过的她可能会发生的景象都没有出现，勿离没有哭闹和愤恨凄凉，她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收拾行装，手指灵巧的折叠好衣服再归置于一块大正方的绸缎上。
勿离边打着包袱的结扣边叹了口气。枕边那套刚刚被人送来的婢子服饰，即将穿在她这个婢子的身上，青花瓷般素雅干净图案却看起来格外的凄凉，一如她苍白悲惨的人生。
“勿离。”君泓开口，声音那么涩那么苦。
“你回来了。”勿离眼也不抬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对君泓用这么温柔正常的语气对话，“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今天是咱们能彼此看见的最后一晚了，我也不和你闹别扭了，咱们虽不好合但是好散吧。”
“勿离。”君泓有些失色哑然的开口，他虽然从父皇那里回来已经够难受，可是看到了勿离那副平静的样子后，心才如同针扎，真正的疼痛起来。
头脑像被什么重重的震过般，他大步两下走到她面前，一把捞起勿离的身子，那么近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痛心道：“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样，也许你都抵不过你想出去的心念，可是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个样子。你当真就这么想离开我！即使是被当做陪嫁的婢子，也不想留在我的身边！你究竟是有多不在乎我？勿离啊勿离！你当真是白白的起了这个名字，离人而去时却是没有半点的牵挂留恋！”
这场征服的游戏，没想到自己最后动了真心。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丝毫的感觉都没有，这算是什么。
勿离任由他用力的抓着自己，手臂在他的钳制下隐隐作痛，她微微蹙眉，却只淡淡道：“君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说了吗，今晚之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你何不心平气和些呢。”
君泓陡然松开手，脸色在她的平静下更显震然和痛首，他眼中是那么的不敢相信，后退了几步道：“勿离，我承认是我害你成为陪嫁的婢子，你可以怨可以恨，但是我想要纳你为妾室这是真的。我之前甚至打听到了八皇叔想要纳尚冠瑾为妾这个可靠的消息，就是为了有了前人，咱们才可以成为后人。我那么努力的想要你看到我的心意，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你会知道的，会站在我身边的。没想到，我当真是看错了你！”言罢，他伤心的转头要走。
“等一下！”勿离喊道，她声音终于不再平静，眼圈含着泪，叹了口气才说话：“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献计帮你开了日日春宵，再在那些男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跳那样的舞，那是因为自由，因为自由。我好不容易从你那里得到了自由，可是还来不及欢喜，就被你弄进了宫里。宫里我虽不喜欢，但是好歹是不用伺候人的。而今，我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面对自己未知的命运，作为婢子侍候自己从没侍候过的人。难道，我就真的那么想要离开你身边，真的没有半点反应吗？！”
她不是没反应，只不过，她习惯了。习惯了这样忽如其来的打击，就像是阮羽渊的悄然离去；习惯这样无力反搏的事情，就像是得知自己签了死契；习惯了这样顺其自然，等待着自生自灭，就像是本来怀抱着幻想，却在梦里被掳进宫里。
君泓停住脚步听她说着这些话，然后回过神来望她。
勿离此时已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呢？是要我跪在地上让你去拼命地求云皇让咱们在一起，还是我去闯入御书房亲自求云皇？这招管用吗？只不过徒劳多让你背上了不孝的名声！什么与公主交好都是借口，就算我今天不认识公主，还是一样成为婢子！云皇是打定了主意要我不能出现在你的身边，不然有那么多宫人，怎么会挑上我呢！”
想想岚雅、青儿还有思如，自己以后也将是丫头了。她并没有看不起丫头，可是侍候人的和被侍候的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连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还要去伺候别人。她还曾经在心底为君玉抱怨过云皇将她远嫁别国，可是自己呢？自己是不是更惨了些，人家好歹嫁过去是皇后，自己却只是个远离刚刚熟悉的国家的陪嫁婢子。原来，她还是最惨的。
君泓低下头，眸子再无刚刚的神色，刚想要开口说话，勿离心中的一口怨气却还没有发泄完，接着又道：“还有，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和八王爷是不一样的！八王爷手握军权，若是再和有势力的名门闺秀联姻会引起云皇的怀疑，他至今尚未成亲就是因为云皇处处压制于他。纳尚冠瑾为妾是为了打消云皇疑虑，所以云皇才不会去制止。可巧，我曾经看过八王爷看见瑾的眼神，他们两情相悦，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至于你我，有缘无分之此，还能怎么样呢。”
他的眼神变得很心疼，很抱歉。君泓又回到勿离的身边，轻轻的抱住她，然后叹了口气道：“对不起，你处处为我着想，我还误会了你，我不应该吼你的。”
勿离任由他拥着，狠下心接着道：“从我进宫以后，我开始的确是不喜欢你，可是虽然短短十几天，你为我做的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直到刚才你把那些女子的自由送给我，我心里真的很感动。我知道这是你对我做的弥补，能让那么多人自由，这聘礼当真是独一无二，我很喜欢。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想要厮守的话语，云皇的口谕就已经到了。君爷，不是我没心，我是不想为你留下一丝的愿念，不想让你经历刚刚得到就失去的痛楚，你明不明白，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为我伤心。”
话音刚落，君泓的手臂越发的大力拥抱勿离，恨不得把她揉进生命里。她抽泣起来，君泓就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勿离放任自己在他怀里失声痛苦，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
君泓，这是我的私心，既然你这么想要得到我的肯定，那我就成全你。即使彼此都得不到，也要你在回忆里记住我，就算只是短暂也没有关系。至于你想要我的喜欢，那根本就不可能。在你第一眼用藐视的眼神看我的时候，就注定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不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要怪我，若是我现在喜欢上你的话，那么此时受伤的就会是我了。
君泓不再说话，就这么心疼的轻轻抱着她，这一夜，烛火不曾熄灭，两人就这样和衣入眠，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