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章（1 / 1）
勿离从济仁堂回来后，在尚冠瑾的房间里一直陪她到傍晚，然后在一楼唱完曲儿再遵从着荀娘前些日子吩咐的，确定没有看到君泓和温璆的身影才起身赶往济仁堂。
夏日里虽天黑的比较晚，但此时晚八点左右，天已全黑。街道两旁还在开张的饭庄酒肆充当了路灯，让行走的路人多了些照明的工具。
勿离来到济仁堂门口，果然像之前阮羽渊说的关了门。想想他当时说的话，勿离像左拐去看见有一条小巷，借着月光直走到第一个黑色门前。
勿离看着面前似有些虚掩的门，试探性的用手指一推，门无声的打开。进了后院，将门掩好，勿离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四四方方的小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挑着空地向里走去约五六米，就看见阮羽渊默不作声的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这个人真是的，明明就是在还一点声响都没有，害她因为没来过这里所以蹑手蹑脚的。
“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呢？地上很凉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勿离走过他身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然后在他身左侧坐下。
“你知道地上凉还和我一起坐在这儿。”阮羽渊这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也喜欢坐在地上啊！”勿离笑道，“你的声音怎么了，听起来哑哑的。”
勿离的这句话音落了许久也不听阮羽渊答话，自己想问却又觉得阮羽渊的状态有些不对，当下连自己是来取药的都忘了，只思考起阮羽渊来。
过了半晌，两个人仍旧谁也不说话，勿离终于受不住冷清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还是有什么心事啊？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的，我也没谁可以告诉。”
阮羽渊仍旧不语，勿离轻轻叹了口气道：“心里有事情不说出来的话，日子久了是会憋坏的，你若是把我当成朋友就不妨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你出个主意什么的。”
“你当然帮不上忙。”阮羽渊开口只说了这一句。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就算帮不上出个主意我总会吧！”勿离的口才虽不是很好，但是磨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几乎是个人也会被她磨的忍不住开口的。
寂静的后院里，只听得勿离不知道第几次满怀关心和好奇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今日来济仁堂里找我为她儿子接腿骨的那位夫人，是我娘。”阮羽渊本来就憋在心里发闷，又被勿离催促的一遍又一遍，终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说什么？”勿离有些没听明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呆愣的问道：“你开玩笑呢吧？她是你娘？她怎么会是你娘？那你……”勿离想不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呵~”说出来反而一下子松快多了，阮羽渊轻笑道，“很奇怪吧。我认识她，可是她却不认识我，或许说是早已经忘记了我。也对，她抛弃了我十九年，这么久了，久到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娘的日子。”
眼前的他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勿离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多嘴，看着他还笑得出来的样子，她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
“阮羽渊。”勿离柔柔的唤道，她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自己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阮羽渊并没停止倾诉，接着道：“那女子当年未出阁时有了我，为了名节也为了能嫁人将我抛弃在深山树林里，若不是我师父上山采药发现了我，我早已经被狼给叼走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阮羽渊平静的语气说着，可是心却疼的让他麻木了。
那位夫人当着他的面说爱子，她可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她连他是她儿子都不知道，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难受。
“我从小就被师父带回幽谷抚养长大，到我十五岁那一年要去云游四方之时，师父才告知了我的身世。他当年抱起我后曾偷偷的跟着那女子，所以能将那女子的样子描述给我。并且，师父还特地在京都住了一个月打听那女子的情况。我师父不过就住了一个月，她抛弃我也不过一个月而已，她就在那个月嫁人了。如此薄凉的女子，怎么会是我的母亲。”阮羽渊苦笑。
他师父说，当年你娘亲边哭着丢下你边对你襁褓中的你道，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希望你能原谅她。但凡是母亲就没几个舍得自己亲骨肉的，所以你要相信她是有原因的。渊儿，你现在长大了就去看看你娘亲吧，看看她长什么样子，我知道你虽不说可是心里一直都惦念着。我告诉你这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作为一名医者，你必须要有一颗宽容的心，无论是什么人在你的手里都只是病人，你要放下自己的感情去尽心尽力的医治每一个人。
师父的话他听了，他放下心中的怨恨去为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去接腿骨，他一直努力让自己没有任何感觉、任何感情。但是当手中的男孩儿发出惨叫时，他看到那应该是他母亲的女子恨不得代人受痛的心疼目光，他这么多年积攒的对母亲的爱、母亲的恨一起涌上心头，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我没去找她，她反而找上我了，让我去给她儿子接腿骨，那我算什么。”阮羽渊的声音虽苦涩却冷哼道，“罢了罢了，这样的娘亲我也不稀罕。”
平时的他一直都是带着一种宽容的笑意的，勿离就是被那笑容吸引的，因为每每见到那笑容时不知为何就会想要不由自主的靠近。而今是勿离第一次看见阮羽渊这副模样，明明已是个成年男子却像是个小孩子失去极心爱之物一样的神情。
他的那份倔强、执拗和一些她说不出来的东西，那样子就好像小时候明明心受了伤还非要佯装任性无事的自己，让她格外的感到心疼。
忍不住的，左手轻轻抚上他低垂的脸庞，勿离动情的说道：“干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阮羽渊冷哼了一声抬起头，看见勿离眼中闪烁却没有流下的光芒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是一副讨厌的神情，道:“干嘛弄出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只是说说这件事情而已，你没必要用那么同情的看着我。”
“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同情你啊！”勿离在眸中聚集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眼眶的圈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温热的泪水有的滑落进了嘴里，有的滴在自己冰凉的右手背上摔碎成许多星星点点，她毫不掩饰的轻声道：“我只是，心疼你。”
阮羽渊心下一动，忽的凝视她，神情不再是厌恶，目光中划过一丝奇异，似流星划过夜空只一瞬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常。她只不避，也看着他。
他的瞳仁很漂亮，就像是颗黑宝石，她以前从没有离的这么近看的这么仔细过。宝石里映出她的脸，表情里充满了疼惜和悲伤。
自己的模样好像印在了他的深眸中，那一刻，勿离好想，也的确那么做了。鬼使神差般的，她吻了他。
他回吻她。
“汪汪汪汪汪----”深巷中不知是谁家的狗在狂吠，这叫声让勿离回过神来脸颊发烫，低低说道：“对不起，勿离冒犯了。”然后连忙起身，阮羽渊想拉住她，勿离急忙挣脱跑了开。
这是怎么了，都TM赶成饥渴了！勿离在心里懊恼的暗骂自己。
那一瞬，勿离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还是只是心动了一下，只一下。
勿离捂着脸一路小跑进了暖香阁回到房间，早已忘了去济仁堂的初衷。坐在桌子旁刚喝了口茶压压惊，房门就被打开了。
娘的！她忘了锁门了！
勿离定睛一看是尚冠瑾就吁了口气。自己真是想多了，他怎么会跟回来呢。
尚冠瑾见勿离神色有异，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啊！”
“我脸红吗？”勿离闻言心虚的手抚向自己的脸，摸着是有些发烫。
“噗！”尚冠瑾见状笑了，实在是忍不住了道：“你自己瞧瞧你这副样子，就好像是哪家的小姐被家里抓到出墙了似的！”
这调侃让勿离的脑子瞬间清醒，两眼打量着尚冠瑾，道：“你还是说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吧，瞎猜倒是挺勤快的！”
尚冠瑾还是止不住的笑，道：“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那祥云绸做些什么样儿的衣裳。还有，刚才八王爷来了。”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尚冠瑾眼里柔波荡漾。
这话让勿离也为她高兴，“你这丫头看来这回病是完全好了！”说到这儿，勿离忽然想起自己为尚冠瑾开的安神丸还没取呢！
勿离边暗骂自己的脑子，边想起来一个人就问道：“方才君爷没来吧？”
“没有啊！怎么你还惦念上君爷了？”尚冠瑾调笑道。
“才不是呢！”勿离忙否认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以为八王爷来，他们会一起呢。”心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他那么个残忍的玩意儿呢。
“行了行了，”尚冠瑾笑道，“快别解释了，我和你开玩笑的！还是说说你想要裁剪什么样的衣裳吧！”
勿离听见这话就和尚冠瑾讨论了会儿关于衣裳的样式，尚冠瑾坐了一会儿道是勿离该歇息了就起身回屋了。
勿离看着尚冠瑾走后，笑着的脸瞬间变成面无表情，微微的叹了口气，暗暗想道，阮羽渊，我如今和你算是什么关系呢。
与此同时，阮羽渊从对刚才和勿离发生的那幕中回过神来，终于踱步进屋。背过去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为什么在听到她说“我只是，心疼你。”时，心里会有止不住的欣喜还有温暖。她是个青楼女子啊，青楼女子这样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反驳自己，勿离也是清官儿啊！谁会天生就喜欢去那里的！再说青楼女子又怎么了，他娘亲倒是良家女子，可是还没有这青楼女子来的有情有义。
阮羽渊想起勿离之前的那次小产，还有她之前在湘湖上唱的那首歌。是不是她的心上人负了她所以才坠入烟花之地呢？可是刚才他从她眼里看到了难过、心疼，还有她主动吻他，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喜欢他？
窗外更深露重，阮羽渊在房间里毫无逻辑的想了很多问题，他和勿离的问题。打开师父给自己的那本医书，几朵瑰红色的干花夹在里面。她那日在山顶曾经说过，爱情，就像是悬崖边缘的上的花，想要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那么，明日他就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离开这里。
终于更了衣，阮羽渊躺在床上决定，只要她愿意和他走，他就带着她一起云游四海，做一对乐于助人救人的夫妻。她的过去他不想再去弄明白了，只要以后他们能在一起就好了。他教她医术，她会有他的孩子，然后两人再回幽谷去见师父，他们会很幸福。
不知不觉，阮羽渊已将两人未来的蓝图勾勒好，自己不由得嗤笑自己，怎么像是盼望已久似的，就只等着勿离的一句话呢。
不同的两个地方不同的两个房间，不同的两个人却同时在想着对方并胡思乱测着对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