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1 / 1）
从暖香阁的后门进去是花园有些偏僻的位置，勿离借着月光看清石板路，凭着记忆向大厅走去。还未到门里，特属于暖香阁的欢歌笑语还有女子身上熏人的香气就已萦耳入鼻。
勿离在门口止住脚步，此时心情的沉重就像是童年被妈妈逼着去上书法课一样，明明不想踏入进去可是却不得不进去。可如今她倒是希望里面是正在认真习字的孩子们，空气中飘着墨汁的味道。停顿的脚步抬起跨过门槛，将心里的厌恶和排斥抛掉，总有一天她会离去的，就像是被她丢掉的终于可以不用上的书法课一样。
低头转到楼梯处，勿离抬眼正要上楼时看见在二楼的君泓一身玄衣，手中摇着折扇，看上去风度翩翩的走下来。
那位是咱们云国的大皇子！卫莲月昨晚的话响彻在耳旁，勿离看见面前的人，心里划过丝惧意。若是她早知他是皇子，即使她喝醉了潜意识也绝不会去和他杠上。
低身极为恭敬的福了一福，勿离眼睑半垂，柔声道：“勿离见过君爷。”举手投足无不循规蹈矩，再没昨天的随意。
见惯了女人的投怀送抱，君泓最讨厌的就是女人那所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从得知勿离最开始的割腕到后来的小产，君泓都很是厌烦。这位既不是被家里卖来的也不是罪臣的女眷，那么她自己就应该清楚是来干什么的，从她进了暖香阁的门就不应该有后悔二字可言。若不是看在温璆似乎对她有意思的样子，他不会让她继续呆在三楼。
可是现在看着勿离低眉顺眼的模样，君泓倒是觉得奇怪，昨日还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呢，变脸变得还真快。不过他喜欢乖乖听话的女人还有清楚明白自己位置的女人。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出来了，回屋好好歇着吧。”虽不喜欢她，但看她有些识抬举懂规矩了，君泓还是这么说道。
身体不舒服？勿离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谁说她身体不舒服的，她明明好得很。可是这话只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儿，既然他这么对自己说，那就肯定是有原因的，顺着他的话就好了。想到这里就装作有些虚弱的小声道：“勿离知道了，勿离这就上楼回屋去。”
“嗯，去吧。”君泓微斜着眼睛瞟了她一下，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是。”勿离低头应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在心里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到时我定不必屈服于你。
上楼去时看见温璆等三人，勿离一一低身福了一福，温婉柔弱的笑脸相迎，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们真的以为昨晚的自己是真的喝醉了，她本不该那么失态的。
回到自己的屋里正要关门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把住了门沿，是尚冠瑾。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呢。”被门挡住半个身子的尚冠瑾语气里遮掩不住的失落。
“我刚刚去后花园了，怎么了？”勿离没忍住撒了谎，一是因为后花园算是硕大，找不到她情有可原；二是因为她怕万一哪日尚冠瑾与君泓聊天会无意提到。虽然只是假设，但是她不想再给自己惹下麻烦留下隐患。所以说每当你撒了一个谎之后，必定会另扯一个谎言去圆之前的那个。
“呵~想找你来喝酒呢，八王爷派人新送来的瑞露，是漓江送上来的贡酒。”尚冠瑾强笑笑，虽然送来东西，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她不会像寻常的那些女人似的，哭着嚷着吵着求他来，她只想安稳的和他在一起，做一朵他身边的解语花。
勿离不难看出她的心事，在暖香阁里的女人除了银子、男人还有皮肉，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找我喝酒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快进屋啊，酒带来了吗？”勿离笑道，其实本来打算关门洗漱一下就睡觉的。
尚冠瑾失落的眸子里划过丝期望似的眼神，“我还以为你要睡了呢。”
“本来是要睡的，可是看见你了就开心的睡不着了。”勿离笑道，“快进来吧，那么好的贡酒可不能留在外面。”
尚冠瑾苍白的小脸终于露出些笑容，“你这丫头真是……”
拉开全门看见尚冠瑾的另一半身子，果然，她左手里正拎着一坛子酒。两人在里间坐下，打开密封的酒塞，一股清雅浓郁的米香混杂着些药草还有蜜香味儿，醇和芳气顿时飘散了满屋。
连个下酒菜也没有，尚冠瑾从桌上拿了两个杯子各斟满了，自己就喝了起来。
勿离想去要几个菜，可是想想这个时候别说厨娘，就连丫头们都已经全部都睡下了，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下。
酒的味道不错入口绵柔，落口爽利。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尚冠瑾倒酒的声音几乎没别的声响。一向话多的勿离看见这种情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酒筛入杯子，酒面上堆起细小的泡花，一坛子酒已被尚冠瑾喝下一半了，而勿离只喝了一小杯。
“瑾。”勿离看着她这副样子自己心里也难过起来，想要劝阻她不要喝了。可是不让她不喝酒，她又能帮到她什么呢，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吧。
“勿离。”尚冠瑾终于开口说话了。
“嗯？”
“你可知我为何叫做尚冠瑾吗？”
勿离当然不知道，可她知道瑾只想找个人倾诉，“我只知你不是复姓上官，还真不知为何叫这个名字呢。”
“尚冠瑾，意取在红尘之中仍可以保持自己高尚的品质，拥有冠盖满京都的容颜，就像是块儿美玉一般。”尚冠瑾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苦笑道，“呵呵~这话听起来多可笑啊！出淤泥又怎么会不染？是美玉就是已经人雕琢，非璞玉非完璧。每当听着自己的花名，我都觉得像是在讽刺自己。”
“瑾。”勿离哽咽住了，尚冠瑾说的话，字字血泪。她说的不错，可是自己该怎么安慰她呢。
尚冠瑾根本没注意到勿离，自顾自的接着问道：“勿离，你也过了及笄的年龄吧？”
勿离想说我今年二十一岁了，话出口却变成了，“嗯，是啊，过了及笄之年了。”
“女子及笄之年以后，应年许嫁者，笄而字之。未许嫁者，二十则笄。”尚冠瑾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几支金簪，又道：“可是这些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是无所谓的，我多希望自己是带字而笄之啊！可那不过是奢望，我连想都不敢细想，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心痛。”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衫，尚冠瑾忍不住轻轻地缀泣。
看着她这副模样，勿离不禁泪光闪烁，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你喝醉了。”悸颤的不只是音调，还有心。
“我没有醉。”尚冠瑾虚声辩白道，用醉意朦胧的眸子看着她，“勿离，我还记得你曾经清高的姿态，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虚伪不做作，很真实……”
当着她的面这么说，还敢称自己没醉，她还真是知道勿离不会记仇呢。
“你是没醉，因为喝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喝醉了。”勿离“呵呵”的轻笑道。看来这个勿离除了脸和她长得很像之外，其余的还真不像呢。
尚冠瑾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更加衬得脸蛋如同刚出水的芙蓉花。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小声的□□醉倒桌上。
勿离苦笑着扶住尚冠瑾向旁倒去的身子，尚冠瑾的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罗绮梦。
高中和梦梦一个寝室时，有次钱宇正奋力的由梯子向床上温暖的被窝里爬时，梦梦一嗓子响彻寝室：“大家快看啊！钱宇穿的的内裤是玫红色的！没有男朋友还穿那么艳的颜色！啊啊啊！你这个闷骚！”钱宇挑眉，一脸坏笑从梯子上又下来，然后扒的梦梦连条内裤都不剩！哼！让你没事撩闲！看你还说不说了！
梦梦算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死党，两人的家就隔着一条街，两人好到共用一把牙刷，好到就差穿一条内裤了。还记得梦梦和初恋男友分手时在电话里痛哭流涕，吓得钱宇放下电话就向她家跑去，开门的瞬间却看见她满脸泪痕的笑颜，还以为她哭傻了。可是那丫头却说本来是很伤心的，看见她不知道怎么的就不难过了，看她来的这么快还挺高兴的。钱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气愤的给了她几个爆栗，死丫头不知道她担心的要死吗。但是看到梦梦露出的笑脸，心却是很温暖。
而尚冠瑾，这个暖香阁第一花魁，之所以看到她就让人不禁的想起梦梦，是因为是两个人不论何时对爱情都怀有一颗最初的心。那样的她们，让人忍住苛责她们的傻和痴情，只是想默默地祝福她们可以找到最爱的人。
勿离将尚冠瑾扶到自己的床上，脱去鞋子再为她盖上被子。在盆里倒了些水，以手巾沾湿，弯下腰轻轻地为她擦拭了脸颊还有手。然后自己笑了笑，今晚就和她换屋睡吧。
刚要起身时，看见尚冠瑾刚擦过的脸上眼角流出泪水，呢喃道：“君翀……”
轻叹了口气，勿离转身离去。
隔了一日，是卫莲月正式挂牌见客的日子，这一日对暖香阁来说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比往常里更加热闹了一些，但是在京都却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潮。
卫莲月精湛的的棋艺传自于她的父亲卫桐，可是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自创的跳棋和五子棋。虽简单易学，可是从未有人想到棋还可以这么下。
勿离在三楼看见谢申廉进了卫莲月的屋子里，房门关上，勿离的心也关上了。她当初劝莲月不要逃走，到底是对是错呢，是一了百了的死了好还是屈辱的活在世上好呢。
环境影响人啊，在这儿呆的觉着颓废不说，心情也总是苦涩加郁卒。想换个心情的勿离百无聊赖的向后花园走去。
夏天的傍晚，夕阳其红如火，照得整个后花园也是一片的橙红。勿离刚在凉亭里坐下，听得旁边的花木窸窣作响，鬼鬼祟祟这四个字窜入脑海，条件反射的问了句：“是谁在那儿？”
一个人从碧桃后现身，米色的衣衫被夕阳映成橙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勿离姑娘别怕，我是凑巧刚过来，如若惊扰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看见是温璆，勿离松了一口气，继而福了一福笑道：“原来是公子啊，勿离刚刚失礼了。”
温璆淡然一笑，并没有回什么，只是走上前和勿离一同在凉亭里坐下。
“公子也喜欢看落日？”勿离见他不语，主动开口道。
温璆带着丝疲惫的声音道：“是喜欢，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公子这话说的真让人伤感，勿离还是喜欢那句：夕阳无限好，最美是黄昏。”
“什么话从姑娘嘴里说出来，都是别有一番趣味。”温璆笑笑，每当看见这女子就仿佛得知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她总能让人露出微笑。
“趣味？公子的意思是我讲的话很有趣吗？”勿离有些疑问道。
“是啊，姑娘自己难道不知道吗。”温璆笑道。
“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若是能博得公子一笑，那实在是小女的荣幸呢。”
“姑娘叫我温璆吧，别总叫公子公子的了。”温璆道，“姑娘的名字起得不错呢，为何会起这个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