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龙爪湾传说(1 / 1)
啊?我还认识一条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暮渊愣了一下,微微俯下脸庞,弓起指骨在他自己额上敲了敲:“或许也不能算是认识,该说是很熟悉吧。那条龙就是落屺。”
他拉着我在平平整整的页岩铺就的地面上坐了下来:“还记得那次我跟你说,落屺从天庭赶下来见静涟,却只接住了她的尸身,悲愤之中全力一吼,将整座镇子都震塌了的事情么?”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啦!
他接着往下说:“那还不是事情的全貌。他当时一不做二不休,抱起静涟的尸身,变回原形,暴怒中狠狠一踏,就将整座小镇踩入地底,后来天长日久,就慢慢形成了这个深陷的水湾。”
啊,原来如此!果然每一个动人心魄的景点后面都有一个断人心肠的传说啊!
我们俩靠在一起,在岩石上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暮渊在想些什么,我倒是明明白白地,满心里都在想着:暮渊,其实我也希望你是那个为了爱我而宁愿毁灭整个世界的人。
落屺和静涟都不是幸福的人,可我还是羡慕他们,因为他们至少一直相爱着,不管多么艰难,毕竟谁都没有变心,谁都不肯弃谁而去。
我很想很想,我所爱的人也能这样对我,不顾一切地要对我不离不弃。
可惜,这永远都只会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暮渊倒的确是会为了他所爱的人而毁掉某种很重要的东西的痴情种——虽然这种东西未必是整个世界,但也是他自己的生命,他的家族代代传承的誓言,那也够惊天地泣鬼神的了。
只是,那个幸福又可恶的女人,她不是我。
前段时间,我还觉得初恋只是一种没有意义的美好而已,但是现在我开始觉得它其实是一种又讽刺又可悲的为人作嫁的冤大头。人们是通过它来学会爱情真谛的,可它却往往注定要成为一个失败的纪念。
所以,会不会暮渊就是通过我来学会那样感天动地地去爱的呢?而最终对这份爱情坐享其成的,却是那个该死的子冉!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不久之后,太阳就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整个龙爪湾都暗了下来,只在东方的天地交会之处,能看到细细的峡谷崖壁及其上的窄窄一带天空,被晕染成浅淡的粉红,平直的色带,长长地匀开,是又一个瑰丽白日的尾声。
从次日起,我们深入到了一片连绵无尽的峡谷腹地。路旁高高低低的红色岩石越来越多,我们还曾经一连穿过了好几个天然拱洞,一个比一个更像漓江上的象鼻山。
而在更多的地方,高高低低的岩壁并没有那么秀气,而是恢宏如同城堡,在朝阳和夕阳之下呈现出深色的红棕。高耸出地面的岩壁下端往往有一段倾斜的土坡,使得它们更像是高高盘踞的城墙,威严不容近侵。
暮渊继续一路给我讲着这些风物景观的来历,对于我而言都是神话传说,对于他,则不过是前人的往事罢了。这让我越发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腿儿着去天池山,否则哪儿来这么多风景可看、这么多故事可听?
不知是因为我们一路向着西北还是因为北方的夏季正迅速滑向尾声,到了后来,远远的天边就开始出现雪山了。
说起来在美国西南部旅行的那一次,还是我第一次看见真的雪山,当时就喜欢得目不转睛,一路从各个角度拍照不迭。此时再见也不过是第二次而已,那股新鲜劲儿还远远没有过去呢。
所以尽管接下来一连好些天,路的两旁一侧是旧城断垣一般的短崖,另一侧是茫茫荒原之外的雪山,景观大抵皆是如此,却还是让我少见多怪的怎么也看不足,弄得暮渊烦我烦到物极必反,都转而开始佩服我了,不明白我怎么能在一连看见那么多雪山之后,还眼巴巴地不停东张西望严密搜索,哪怕看见隐隐约约似是而非的一座也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欢天喜地指给他看。
我踮起脚尖,拧了拧他的脸蛋,痞里痞气地说:“这叫喜新不厌旧,知道吗?小子,说明我永远都会对你相看两不厌啊,你应该高兴才对,哪儿这么多毛病!”
暮渊反掐住我的脸,皱着眉说:“强词夺理!你明明是对雪山相看两不厌,若是对我相看两不厌,就该一路上看着我,便如我这一路都在看着你!”
我幸福地搂住暮渊的腰把脑袋拱进他的怀里,嘴里还在振振有词:“那难道还不应该吗?这些地方你都来过,肯定早就看腻了,更说明你不是有长性的人啊!”
说到这里,我脑袋一偏,躲开暮渊一指弓就要敲下来的小铜锤,补充道:“或者或者……”
暮渊停下来,等着看我的改错态度到底有多好。
我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道:“或者说明我比雪山好看,而你没雪山好看呗……哎哟!”
咣的一下,这一指弓敲得可比刚才那架势力道大多了……
疼……
我怨艾地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调动起我最凶狠的目光来瞪暮渊,他则若无其事地转过去自顾自往前走了。
只不过他那一转身,就有一丝柔柔的凉风准确地拂在我的额上,也不知这神仙施了什么法术,真像是他圆起嘴唇直接吹上来的抚慰。
可是为什么,我更疼了?
暮渊,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好像你爱我总是比我爱你要多那么一点点?
我也觉得。
其实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爱你的时间会长过你爱我的时间,也许是会远远长过你爱我的时间,所以,我想让你在还爱我的时候,比我爱你多一点,这样才比较公平嘛,无论如何,我是小心眼儿的人,什么事都不想吃亏,如果不得不吃亏的话,也不想吃那么多。
这一日离开看得见雪山的地带之后,天也就黑了。第二天起来继续上路,两边茫茫全是荒野,倒是在两侧原野的尽头,有着些山林树木。
在经过之前的惊心动魄美不胜收之后,余下的景物未免显得流于平常,虽然仍是延续着那种峻峭层叠雄奇峻伟的风格,却不够我们先前见过的那么精致,那么不但峻奇、还秀美。在我看来,这里好多地方的山石草树就如同粗糙的癞子头,沿途的岩壁虽然奇特,却也没有奇特到说得出形状来、或比例完美以至于组成漂亮构图的地步,因而乏善可陈。
到了这时,暮渊反倒兴致勃勃-起来,乐此不疲地仍要我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望望那边,反复强调了一番这些地方或许不如寻常所见那么漂亮,却因为特别而依然是美的。
在这一点上,大概还是他对吧。相比之下,我的确没有他那么开阔的胸襟,能够把审美观扩展到更大范围里的气度,而能够欣赏更多种类型的美,毕竟还是更大的幸福。
或许,这种情绪上相反的变化,也与际遇有关。对于暮渊来说,风景在其次,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离天界越来越近,离他所追寻的幸福彼岸越来越近。
而对于我而言,我们是在离子冉越来越近,离我彻底失恋重回孤家寡人状态的命运越来越近。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横竖不高兴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还是振作起来让暮渊更开心好了,将来彼此也好留一个更美好的回忆。
这么一想,我又重新扬起笑脸,继续跃跃欲试不厌其烦地对沿途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品头论足起来。
当我们俩终于走到天池山脚下的时候,西北部辽阔的草原上已经有最初的秋意隐隐地轻泛着了。
大概因为这一整片地方海拔都很高的缘故,作为天界入口的天池山看起来并没有高得吓人,也不是雪山。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值黄昏,它密树遍覆的山头立在菲菲萋萋一色浅黄有如芦苇的草地后面,顶部破出阴影,披了一片夕晖的金芒,像是一盏巨大的深橙色水晶灯。
暮渊搂住我的腰,对我说:“于凡人而言,天池山可下不可上,若要你徒步登顶,几乎是绝无可能。横竖都已经到了这里,咱们还是飞上去吧。”
言之有理。我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听他的。
暮渊笑了笑,低头在我额上轻轻啄吻了一下,腻声说:“娘子,为夫这就带你回公婆家请婚去了!”
话音方落,他便俯下身将我打横抱起,然后离地腾空,直向山顶飞了上去。
这不是暮渊第一次带我飞行,却是第一次带我飞这么高。好在他一直是沿着山壁,几乎是贴在树顶上掠过去的,所以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往下看也不会太眼晕。
到了山顶的时候,风冷入骨,我攒了一路的热气儿瞬间就被吹没了。此时我们头顶聚集着一片厚厚的云层,阳光被推移到遥远的地方,极目望去,能依稀看见来路上的岩石,近一些的覆在淡柔的阴影之下,远到天边之处才有一片晴光朗照的潋滟。
暮渊把我放在地上,我四下环顾,看见这里靠近崖边之处,有大片大片的怪石,而其余的地方,则整整齐齐长满了矮树丛,像是现代城市里专门经过园丁种植修整出来的一般。
太过完美的东西,也就失去了那份原应有的自然味道。
但我马上就醒悟过来:这明明荒僻无人的地方,却偏偏有这样不自然的景物,这分明就是天界入口的一大征兆!
所以,这才是天边啊!
我情不自禁地向暮渊靠了靠,有些紧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些什么,见公婆么?
还是因为想到了我最大的敌人——子冉,就在前方不远处对我的男人虎视眈眈?
暮渊觉察到了我的不安,便握紧我的手,柔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