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失眠不好治（1 / 1）
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将就了没多会儿，就又得起来盯早餐了。晚上没怎么睡着，我的眼睛里红红肿肿布满了血丝，抱着一杯浓茶坐在旁边，一边昏昏沉沉地犯着迷糊一边指导他们做烧卖和锅贴。前者就用馄饨皮，裹好了上屉蒸；后者就用饺子皮，下油锅煎到焦香为止。
要是搁在平时，我准会打着“尝尝味道对不对”的旗号抢着去吃第一个出锅的新产品，不过今天我困得厉害，半点胃口也没有，看他们上了正轨就径直回屋补觉去了。
等我再起床的时候，都已经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我伸着懒腰打开房门出来，端着盆去厨房里蹭热水回来洗漱，院子里遇上了正在晒辣椒的桂师傅——最近厨房里对干辣椒的需求量暴增，采买每天都得去买一大袋辣椒回来，摊开在院子里晒。
桂师傅一见我，冲我恭恭敬敬问了声好，才说：“田姑娘，今儿早餐卖得可好，新出来的烧卖和锅贴又一下子抢光了，咱们直做到面粉都不够用了，这不，面铺一开门就打发人再买去了呢！”
我满意地点点头表扬他：“如此甚好，你们都辛苦了！”
桂师傅笑着客气了两声，又说：“田姑娘，方才上神和廉少爷来过早，都问到姑娘您，说请您过去一起用呢。小川儿跟他们说您没睡好在补觉，问要不要叫您，他们又都说不用了。没耽搁什么急事儿吧？”
我暗暗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连忙堆出笑脸来：“没事儿没事儿，他们是同我客气呢。其实这些好吃的做出来都不是我的功劳，下回再有想答谢的客人，该让他们请你们才是。”
这我说的可是真心话。烧卖我还算是会做，锅贴这东西我只知道怎么做，自己从来没试过，估计就我这笨手笨脚的，第一次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可是，这两个男人……
其实廉若钧会来找我我一点都不意外，暮渊我倒是真没想到。看他昨天晚上实在是脸色不善，我还以为他至少在今天晚上之前是不会理我的了呢。
看来，和廉若钧的这场恋爱，怕是不谈都不行了。
中午的时候，前面帐房先生找我，说要跟我商量商量最近这些新菜品定价的事情。因为实在好卖，老板显然是觉得不把价格定高点儿就亏了；可是如果贸然提价，又怕引起顾客不满。
而且就算要提价，该提多少也是门艺术，不能绝了自己的财路，最好还能挠到顾客们的痒痒，让他们多花钱还心甘情愿舒舒坦坦的。
我和帐房先生正在柜上说着呢，就看到一小伙人抬箱端盒地往我们饭庄来了，一身喜气眉花眼笑地直走到柜台前，对我齐齐打了个躬，领头那个上前一步说道：“田姑娘，正好您在呢！我们是廉家的，小少爷吩咐小的给您送点儿东西来。他让小的给您带个话儿，他今儿个中午本来是要亲自给您送来的，无奈家中突然来了贵客，老爷发下话来，少爷们都得在场陪席，抽不开身，只好晚些再来看您。”
我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一抬眼就看到暮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大概本来是来吃饭的，不想一进门就遇上了这么一出，当下索性不进也不退，就那么站在这伙人身后冷眼看着，脸皮绷得很僵，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定了定神，对那说话的人道：“小哥们辛苦了！廉少爷怎的这等客气，还送什么东西来。”
领头的下人答道：“少爷今儿个早上听说姑娘昨晚上没歇好，甚是忧急，就回去备下了这些东西。他说匆忙间也不齐全，请姑娘凑合着先用着。”
说着，他就回身打着手势示意其余几个人把东西一件一件亮了出来：“这是安神定气茶，睡前趁热喝了，不会提神，只会安眠，是咱们药房里的一件镇铺之宝哩！”
他们不说我还忘了，喻家的药房现在改姓廉了呢。
“这一件是宁神药枕，姑娘以后枕着它睡，便能好梦酣眠。”
“这是舒筋活血包，姑娘睡前用热水把它泡开，浸一会儿脚，便能放松穴位，安枕无忧。”
“这是极品蚕丝被，这会儿天热了，晚上盖着它入睡，温凉舒适，如被暖风啊！”
“这是……”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大箱小箱的，这古代的有钱人真是会享福啊，这么多防止失眠的东西！
不过，这是不是也恰好说明了他们很容易失眠？这又是为啥涅？有钱人家都有点儿亏心的小秘密？还是衣食足则思荣辱，因为物质上已经无所操心所以精神压力就比俺们穷人更大、更容易心事重重？
廉少爷的一番心血本意是想向我昭显嫁入豪门之后的生活有多舒服，无奈我是个有思想的新时代女性，这么一来倒让我更得好好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利害了。
我再看了看暮渊，他双臂抱在胸前，眼睛半眯起来，像是在打量着看我准备怎么办。
我暗自叹了口气，尽量堆出一脸自认为是明媚中带几分矜持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对他们道：“廉少爷这等有心，可心却之不恭，那便有劳各位小哥替我抬到后院屋里去吧！”
暮渊转身大跨步走了。
这天晚上，我和暮渊并肩走在去往喻家墓园的路上时，两个人又闷声不吭气压沉沉的了。
我不说话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我的小腹还是很不舒服。说起来也奇怪，以前我经期也就第一天会痛，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到第二天不但没好，反而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连几天都到坟地里去见鬼，阴气太重着了凉？唉！可怜我这本来应该抱着热水袋吃着红枣在家里躺着的人啊！
暮渊今天彻底冰山加面瘫了，阴郁得就跟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似的。他这副模样比较接近民众们心目中伏魔神侍应有的形象了，改天找一画师把他画在年画儿上，往门上一贴，效果八成比镜子加剪刀还好，在钟馗出生之前，够用几千年了。
我们这么走了好一会儿，到了野地里之后，脚下不那么平坦了，我就渐渐有点儿跟不上了。平常天黑以后暮渊都是揽着我跟他并肩的，今晚上他不理我，我就慢慢落在了后面，他的手灯所照范围有限，我看不清路，开始有些磕磕绊绊起来。
在我第三次打趔趄之后，暮渊终于叹了口气，转回身来，一把把我拉到他腋窝下夹着，重新迈开脚步的时候，节奏也放慢了点儿。
然后，他正对着前方、目不斜视地问了一句：“昨晚上为什么没睡好？”
呃~这个问题……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廉少爷跟我求婚了吧……更不能说是因为他跟我求婚所以我很纠结于是就睡不好。
而要我说因为他跟我求婚所以我激动得睡不着……这是既违心又没面子啊，我说不出口。
于是我旧话重提：“还不是因为怕鬼呗。暮渊，给你讲个我家乡老少皆知的故事吧。说有一个人外出行商，住在一家客栈里。他的楼上还有房间，住在他楼上的这个人，每天必定晚归，而且有个毛病，进门之后除下鞋子，随脚就是一踢，鞋子落在地板上，砸出重响，住在楼下的这个人每天半夜都会被这声音吵醒。”
我一边讲故事，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暮渊的脸色，见他的面部肌肉放松了不少，看来并不讨厌我的絮叨。
于是我暗暗舒口气，继续讲下去：“这个人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去找了楼上这个人，跟他说了这件事。楼上这人也不错，连连道歉，说以后一定不那么干了。
可这天晚上他再回来，一时却又忘了，习惯成自然地顺脚又把鞋子一踢，听到响声之后才想起楼下那人来，连忙轻轻把另一只鞋除下，无声无息地放在地上。
如此这般，他便躺下睡了，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有人狂敲他的房门。他起来开门一看，是楼下那人，双眼红通通地对他怒目而视道：‘我正等着你另一只鞋被扔下来哩！’”
暮渊听完这个故事，终于微微笑了起来，我却叹着气：“暮渊，你听明白了吗？这妤娘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另外那只鞋子。要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必定会来还好办了，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不会就找到自己头上来，让人怎么睡得着嘛！”
暮渊没好气地说：“如此曲折的心思，也就你这满腹花花肠子的家伙才会担！这满镇子的人，谁的处境不是和你一样？人家不都好好过着日子？”
顿了顿，他又说：“你若实在害怕，就搬到驿栈来与我同住，我可让驿官给我们换一个套间，你睡里间，我睡外间，那便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能靠近你半分了。”
我心里一暖，却也只有摇摇头，贼心不死地再尝试一次：“干嘛要这么麻烦？你就给我个护身符多方便啊！”
暮渊胳膊一收，把我狠狠一夹：“说了不给！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他低下头来瞪了我一眼，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关键：“再说，我早已说了，这个妤娘阴怨之气太重，以我眼下的修为，我如今要对付她尚不敢说有十成把握，更不知该当如何对付她，又哪里拿得出什么万无一失的护身符来给你。”
唉，这事儿真让人发愁！
我推了推他：“暮渊，实在不行，还是请你爹爹来吧，你总不能真把自己性命搭进去啊！”
暮渊虎着脸，鼻翼一张一合地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放心便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算拼着一死，也定要护得你周全，这你总可以安心了吧？我虽没有更大的本事，要做到这一条却也不难。”
我的心里酸酸的。是我昨晚上自己跟他说的，我担心的不是他的安危，而是他的安危对我自己性命的影响。
而现在，我也不能把这句话收回来。
于是，一直走到喻家墓园，我们俩也没人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