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坟地招魂之最后一夜(1 / 1)
到达喻家墓园之后,我又常规性地开始害怕了。
同理,今天晚上要来找的这一家人,同样也不是善终,而且根据之前镇子上的人对他们的死状描述来看,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被鬼吓死的。
鬼爷爷鬼奶奶鬼大哥鬼大姐们,千万别吓我呀!
不过今晚上我也有经验了,暮渊站定之后,我径直就跑到他前面站着,贴紧他的胸腹,然后简洁明了:“斗篷!”
暮渊还跟我治着气呢,看我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却又还是拉不下脸来跟我嬉皮笑脸,就半笑不笑地瞪了我一眼,如法炮制,把斗篷变出来兜住了我,并且仍然把手留在我的锁骨上让我握着。
喻家的魂好招,因为镇子上的人都中规中矩地给他们一人一墓还刻了石碑,只要招出一位当家的喻老爷就行了。
喻老爷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年纪,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典型的老中医模样,不愧他生前是行善积德开药房的。听暮渊问起当晚发生的事情,喻老爷仍然心有余悸的样子,摇首悲叹:“喻家真不知是惹上了什么冤孽,竟招来如此横祸!如今满门上下无一逃生,我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于地下了!”
见他这么可怜,我也害不起怕来了,从斗篷后面露出嘴来劝了一句:“喻老爷,此事纯属意外,妤娘害人,原是要以天下人来报冤,不分黑白好坏,决不是您的错。”
喻老爷仍是满脸凄怆的神情:“原来上神和姑娘也已经知道是那妤娘造的孽了。我们一家到了九泉之下方知来龙去脉,她的身世着实堪怜,可实实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呀!”
我陪着他唠嗑:“谁说不是呢?”
暮渊看我们俩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撞了撞我,我回过神来,连忙生生地把下一句话扭转入了正题:“喻老爷,事已至此,多叹无益,不如您还是跟我们说说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喻老爷仰头望天,又叹了口气,一脸不愿追忆又不得不回想的神情,倒显得很男人很有担当:“那天晚上,正是午夜子时,我们一家全都睡下了,却突然听见所有房门都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似是有人正欲推门而入。”
我不由自主地往暮渊怀里又用力挨了挨。果然是午夜恐怖片的经典场景啊!阴气最重的子时,暮渊先前的估计一点没错。
“说起来这门声也不算极响,却连睡得最熟的孩子也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各房都有人起身想把门掩好,却发现每一扇门都无论如何关不上去。
当下大家都明白了事有不对,便想要点起灯来查看,却不料所有灯烛都无法点着。恰在此时,又听见院门一重接一重响将起来,也是喀拉喀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挤进来一般。
女眷们这时都已吓得不轻,我便亲自披衣起来,领着几个正值青壮之年的儿孙家丁一同外出查看。当时我们都想着自己是一应男子,又都手持凶器,一身正气,无论来者是人是鬼,吓也得给我们吓跑了。
谁知我们一径走到最外面一层大门处,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自行洞开,而门外正发生的事情,当场就把我们吓得胸口猛抽,浑身立时僵冷过去,等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身在冥府之中了。再过不了多一会儿工夫,家里其余老弱女眷也都接连着下入黄泉,点点人头,竟是无一幸免啊!”
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变成了侧着身体紧紧抱住暮渊腰身的姿势,光把半边头脸耳朵露在斗篷外面,抖抖索索地追问:“你、你们到、到底在门口看……看见什么了?”
喻老爷不堪回首地闭了闭眼,才艰难地说了出来:“门口站着一名一身白裙的美貌女子,披着一头黑缎般漂亮的长发,当真美得鲜丽、活色生香啊,教人一眼之下便看呆了去,没法把目光转开,只那般定定地望着她,等到开始后悔,想要把眼睛闭上、脖子转开,却发现全无可能,只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她、她……”
我都快哭了:“她到底怎么了呀!”
“她缓缓飘了起来,浮在半空里,正对着我家门上挂着的照妖镜。她一边照着镜子,那模样似是对自己的容貌万分怜惜而痴迷。
然后,她一伸手就把镜子上挂着的剪刀拿了下来。不知怎的,那剪刀一到她手上,就变成了一把齿如尖刀的大铁梳子了!”
啊!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我不要听了不要听了!
可是这会儿我也已经吓得傻了,连捂住耳朵都不会,更别提开口说什么了;再说了,作为暮渊的助手,我也的确不能以自己的推断作为受害者的证词,只有让喻老爷继续说下去。
“她就用那把大梳子,开始对镜梳妆,每梳一下,她头上就有一大绺头发连皮带肉鲜血淋漓地脱落下来,她还把顶上的头发梳到前面,贴着脸皮划下来,好端端一副花容月貌就变得像是开水里泡过的死猪皮,打着皱就撕裂开来呀!太难看了,太吓人了!
这女子一边这么梳理着自己,一边呀呀地发出不似人声的喊叫,听不出是哭还是笑——说是哭吧,却比笑还要诡谲;说是笑吧,又比哭还要难听。我们当时就受不了了,就那么浑身一挺抽过去了。
后来听内院的女眷们说起来也是如此。这女子害死我们之后,便飘飘悠悠往里面去了,继续梳着自己的头脸。她那满头的血肉似乎是掉了之后又还会长回来,老也掉不完,一层复一层地继续,就这么把我们那么一大家子近百口人都活活吓死了!”
我说吧!我说这妤娘被行刑的当天就该有人被当场活活吓死吧!
不过当她作为女鬼、以一种自残的方式来演绎自己的惨死一幕时,那种视觉冲击大概比起受他人折磨的情形来还要刺激得多。
被暮渊半拖着往回走的时候,我甚至还想到了小时候曾听老人说,天黑了以后就不能再照镜子梳头了,当时我懵然不解,问他们为什么不可以,他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晚上只有鬼才照镜子梳头。
这个禁忌固然让我害怕,却始终不明其意,直到现在。难道这件事情就是后世的许多人不敢再在晚上照镜子梳头的起源?
暮渊在思考的事情显然就比我要有意义得多了。他沉默良久,仿佛也是思索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当初镇子上的人说到喻家门口还挂着照妖镜时,我只想到这鬼物法力着实不容小觑,竟然不怕法器,如今看来,这妤娘分明就是冲着照妖镜去的,那对镜梳妆的一幕,倒是她精心设计好的害人戏码。”
我努力跟上他的思维:“你是说,其实这照妖镜反而才是招鬼的东西?如果没有照妖镜,她倒可能不去了?”
暮渊不置可否:“也对也不对吧。她在起初大约会顾着方便,专挑门口挂了照妖镜的人家,等到这些人家都死了,她便还是会去找别人,毕竟谁家没有镜子呢?就算没有照妖镜,也会有梳妆镜,没有梳妆镜,也会有能映出倒影的水缸,总之她总能找到可害之人就是了。”
我想了想:“那既然是这样,如果让镇子上所有人家赶紧都把家中的镜子收起来藏好,或干脆砸碎扔掉,每夜睡前也记得把水缸放空,水井盖起来,不留任何能映出影像的什物,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呢?”
暮渊蹙着眉:“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再说了,此法治标不治本,至多能保得一时苟安,这妤娘怨气未消,总要设法发泄,天长日久下去,谁还挨得过她?”
说的也是啊。我暗暗揉着下腹,觉得更疼了,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用得太费所以太操劳,还是今晚上所招的是新死之魂,阴气尤其重,我的痛经越发严重了,脊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我咬牙坚持着,暮渊是年轻男子,我们俩的关系又正微妙着,这么私密的事情不可能让他知道啊。
不过此时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不吐不快,于是忍着痛尽量用正常语气说道:“不过,暮渊,镜子虽然很可能是引妤娘前来的祸根,同时却也可能是置她于死地的法宝!”
见这句话立即抓住了暮渊的注意力,我便接着说下去:“其实妤娘最爱惜的固然是自己生前被毁的容颜,最害怕的也一定是自己破损的相貌。所以,她喜欢镜子,却也很可能偏偏就是镜子,会让她极为恐惧。镜子能助她害人,却也可能反噬一口,将她彻底制服。
只不过她怨气太重,法力高强,普通的镜子奈其莫何,但如果能把伏魔神力加诸于镜子之上,就可能会超过她的驾驭之力,使她反受其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