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坟地招魂之第二夜(下)(1 / 1)
我噗!
一听老太太说那位湛老爷死在了妤娘的床上,我立即不纯洁地想到了:纵欲过度,精尽人亡?
自从有我不时开口插问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暮渊到了这会儿才终于有些局促地问了一句:“可知他是怎么死的?暴病还是他杀?报了官吗?”
那几个人一齐摇头,这回干脆七嘴八舌一哄而上了:“这种事说出去不怕丑噢,还有脸报官?”
“是啊!湛家大娘子第二天就请了棺材摆了灵堂,谁也不准去看她家老爷的尸体啊!”
“湛家深宅大院的,家丁护院一大堆,谁杀得了他湛老爷?要杀也是自己人才下得了手!”
“湛家大娘子一连好几天都尖着嗓子又哭又叫的,说是妤娘那个狐狸精,硬是把她家老爷给榨干了哟!”
我望天:原来我的水准就跟这个活守寡的怨妇湛大娘子一样啊,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唉,不愧都是大龄悲摧女啊!
暮渊又问:“那妤娘呢?她怎么说?”
这回话语权又回到了先前那个中年壮汉手上:“她哪里还说得上话?一早就被湛大娘子押到地牢里去了,就等着出丧那天请湛家族内长老们开堂会审,当场给湛老爷殉葬抵命呢!”
哇,这么心狠手辣!
我撇撇嘴:“这事儿吧,两个可能性最大。一个就是估计那湛老爷本来心脏就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平常不知道,结果那天晚上一激动就……”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以前我们初中有一个师弟就是这么死的,平常身体好到哪儿去了,还是校篮球队的,结果有天下午集训时突然就抽过去了,等送到就跟我们学校一墙之隔的医院里,人已经没救了。
“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湛老爷是被人所杀,这个人当然可能是妤娘,不过妤娘和他同床共枕一年多,要杀他也没必要等到那会儿才下手;再说如果真是妤娘下的手,湛大娘子也用不着那么曲折又丢人地说她是狐狸精把自家男人榨干了,直接说她是杀人凶手多方便。”
我这段话一边说着,那几个人一边连连点头,等我说完,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正是如此!”
“就是湛大娘子自己下的手。要不是我们也都变了鬼魂,这事还没法知道呢!”
“湛大娘子本来就因长年失宠而对其他侍妾怀恨在心,这个一宠独专的妤娘更是她的眼中钉啊!”
“可不是?到了后来,她索性连自家老爷也一并恨上了,想着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箭双雕除了这对快活鸳鸯,她便可以独拥家产另嫁良人了。”
唉,要我说什么呢?俗!庸俗的宅斗啊!
可问题在于俗的东西就有它俗的道理:为什么会俗?因为发生的频率过高,并且被传播效仿的次数也过多;为什么发生频率高传播效仿多?因为它有效,而且人民群众也爱听。
比如我,虽然觉得俗,也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家正气凛然义愤填膺的大神就没我这么风凉淡定了,只听他恨恨地唾弃道:“这湛大娘子真是丧尽天良,说她可怜,却更可恨!”
刚才那位大嫂说道:“上神,您还不知道哩,这湛大娘子丧尽天良的勾当还在后面呢!”
老太太忧愁地接了口:“唉!其实这场横祸本是可以避免的呀!就在湛氏家族开堂会审、要把妤娘处死给湛老爷陪葬的当时,我们镇子上的算命先生跑到当场一看,脸上的神情就越来越悚然惊恐。他奋力闯到刑场之上,厉声制止他们虐杀妤娘,说这妤娘是两世冤魂投生,她前生太苦,故而转世前曾立下毒誓,若今生再遭冤死,便将永不安息,兴风作浪,非要天下人与她殉葬来偿了这份冤屈!”
刚才的八卦氛围在老太太的这段讲述中终于暗淡了下去,我又开始有些瑟瑟发抖了,下意识地重新攥紧暮渊的手。
暮渊心领神会地也握了握我的手,我们俩一定都想到了同样一件事情:这妤娘果然是三世冤魂!
而且,如果当初不是那位匿名神仙让廉济来布下三棺阵,怕是死的人会超过这一镇的范围吧?她不是说要天下人都给她殉葬么?
这么说来,那位匿名神仙跑出来学雷锋,可能还真不是多么居心叵测,但要说他完全不为个人私利嘛,那也不见得,毕竟要是天下人都死了变成鬼,他这神仙当着也无趣不是?到时候再想找个人来谈谈恋爱都不行了,神仙又不能跟鬼交往,也就是说,他们就只有神仙可以选择了,虽然神仙的条件总是最好的,但多点不一样的口味总还是一件好事吧。
咦?我怎么想到这个来了?
赶紧收心,想正经的:咳咳~关于那位神仙,这其中还是有疑点啊。首先,他/她如果不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神仙,至少也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神仙,那么他/她的这一近水楼台原因何在?
其次,如果真那么简单纯是为了防止天下人死光的话,他为什么不请擅长此道的神仙——譬如暮渊他老爹——出马?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布下的三棺阵隐患颇多?还是跟伏魔神侍家族有什么矛盾,想要暗中努力、取而代之?
我和暮渊在这边各怀所思地琢磨得欢实,谁都没有吭声,不过那几个鬼魂也说得起了劲,不需要我们插评插问,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就是那位算命先生,后来见自己劝阻未果,妤娘一死他就回家卷铺盖逃难去了。他还一路都劝别人也一块儿走,不过大家也都是将信将疑,就算是信了大半的,谁又能在一时半刻之间就下得了这背井离乡的决心哟!”
“而且逃了也没用,只要是这镇上的人,哪怕是当时都不在镇子里的,在外乡探亲做客的,那天晚上也都被妤娘掐死了。”
“是啊,算命先生也没逃过这一劫,跑得再快,也不过是死在数十里之外罢了!”
我灵机一动,捅了捅暮渊,仰头对着他的倒影说道:“暮渊,要是能把那算命先生的魂招回来,就能知道这妤娘的前两世又是遭了什么罪了呀。”
暮渊敲敲我的头顶:“说你聪明吧,你又不肯聪明到底!人家不是都说了他死在数十里之外了吗?尸骸都不知敛在了哪里,要我怎么去招?”
额~对哦……
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头顶,重新拉回注意力来听他们再说:“唉,要说这妤娘也实在是死得太惨了!”
这些人对语言的艺术吃得很透嘛!给出这句话之后,竟然就没有下文了。
不过我对惨死这种事情总是有些心理障碍,这回好奇心再强也不敢发问了,只好又捅捅暮渊。
暮渊会意,替我把话问了出来:“她究竟是被他们怎么折磨死的?”
那几个鬼魂彼此看了看,然后默契地推出了看起来胆子最大的那位中年壮汉作为代表发言:“湛大娘子说,妤娘最坏事的就是那张脸蛋,还有那一头长发,故而她命人烧了滚烫的开水,兜头就照着妤娘浇了下去!妤娘那惨叫的呀,发出的都不是人的声音了,在场的人个个听得汗毛倒竖直欲作呕啊!”
废话!我光是这么间接听你这二手报道都汗毛倒竖五内翻腾了!
没想到还有下文!
“那滚水一烫上去,妤娘的头皮脸皮全都软泡了,这湛大娘子还命人拿了尖利如刀的大铁梳子来,没头没脑地就往妤娘头发上劈头盖脸地梳下来呀!这梳一下,妤娘的头发就连皮带肉脱落一大块,梳子往披在她脸上的头发上扒拉下来,妤娘的脸皮也坑坑洼洼被划拉下来呀,她连叫都叫不出声了,瘫在地上只会抽抽,真是惨不忍睹啊!”
靠!其实我真的很想问一个问题:难道你们这些现场围观的,就没有当场被活活吓死的吗?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好吧,如果真的没有,我只能说:你们真是太坚强了!
以前学中国法制史的时候,讲到上古时代超出人类想象力创造力的那些数不胜数的酷刑,我们都分析道:一定是那会儿的人还没进化好,还带着兽性呢,所以才那么嗜血那么残忍。
可是在这个时空,进化论根本就不成立,居然还有的人她就能这么残忍,这到底是为了毛啊?难道是因为人鬼神混居所以沾了鬼气儿?
我努力把食道里正欢呼着要往上蹦跶的晚饭咽回到胃里去,问他们道:“然后呢?都这样了总该给妤娘一个痛快了吧?”
中年壮汉摇头叹道:“哪儿呀!所以说这妤娘的命是又苦又硬啊,死贱死贱的,就这么都还没把她活活疼死,最后他们把她装进棺材里的时候,还见她抽抽着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惨,太惨了!
我抬头问暮渊:“是不是该问的都问完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暮渊拍拍我的肩膀,大概是安慰的意思:“好,我送他们走,然后咱们就回去。”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浑身都不舒服。本来就还有点儿痛经,这会儿胃里也酸酸的难受。唉,我这真是自讨苦吃啊!
凭良心说,知道了妤娘的事情之后,我应该对她的满腔恐惧都化作同情才对,可我还是害怕,更害怕了。
因为她死得实在太惨了,这怨气得有多重啊!也不知道她前两世又是怎么冤死的,我现在稍微有点儿同意那个说法了:三世冤魂的阴怨之气就是应该比三世可怜鬼更厉害,因为可怜鬼被鬼吓死也好,掐死也好,都不过是一瞬间就过去了,也能有个好看的全尸,可人家三世冤魂都这种死法,人家容易吗!
这么一想,我忽然意识到,既然是怨气这么重的鬼,要是她今天晚上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