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误会是柄双刃剑(1 / 1)
我当然不愿意暮渊真的把我忘了。
几年前有过一部特别流行的韩国MV,讲的是一个女孩爱上了一名摄影师,却意外地被他的药水洒在眼睛里失了明。事故发生之后,摄影师很快就提出分手,女孩的生活雪上加霜。
好在不久就有好心人捐献出自己健康的双眼,女孩重见光明,却仍然陷落在失恋的心痛中无法复活。这里出现了一段文字,描述的是女孩的心情,大意是:今天,我们分手了,我不希望你找到一个更漂亮的女朋友,因为那样你就会把我忘了。
我记得那个镜头,女孩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抽泣不已,而我特别感动。后来,女孩在路上遇到了双目失明的摄影师,才知道原来他离开自己,是为了要还她一双美丽的眼睛。
对了,那个MV是一个从前的男同学发给我的,发过来的MV文件名是几个含义不明的字母,我让陈劲东陪我一起看,陈劲东看了之后,不动声色地问是谁发来的,我心清如水地照实回答了,他说:“你知道这部MV在网上的名字叫什么吗?”
我懵然摇头,然后两眼放光好奇地问:“叫什么?”
他看着我,神情暧昧不明:“叫‘一部一定要给女朋友看的电影’。”
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成为了他后来那句“可心,反正你条件这么好,没了我也一大堆人喜欢你”的论据,不过我自己也忘了去计较:既然是一定要给女朋友看的电影,你又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见你发给我看?
扯远了,总之,我一点也不希望暮渊把我忘了,所以,在这个忙完了早餐之后的上午,我赶在开始准备午餐前回到卧房里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已经酸胀得恨不得断掉才好的腰的时候,心情非常糟糕。
可是,我知道暮渊一定会把我忘掉的,他会遇到子冉,而子冉是天仙,一定比我漂亮多了,所以,他会把我忘掉,全心全意地对子冉爱到惊天地泣鬼神。
我对于暮渊而言,大概注定只能是初恋吧。他相当于只有十五岁半,十五岁半的男生会喜欢上自己身边某个一段时间内走得比较近、并且也不算太差的异性,简直是天经地义呀;而将来他在遇见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之后,会明白这顶多只能算是喜欢、好感、青春期的萌动,然后一笑而过,这也差不多就是理所当然了。
我不过就是他当年同桌的她,他会想起我来,甚至会和妻子说起,却并不是没有忘记。
我记得从初中到大学刚毕业那些年里的自己,曾经长期地很萌“青春”啊“初恋”这样朦胧又青涩的词汇,然后也很希望自己是男生们的初恋对象,觉得那样就算是占据了一个男人一生中最纯真的感情,是一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
当时很多人对我说:可心,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当然是很多男生的初恋对象啦。也有好些男生照直对我说:可心,你就是我的初恋,可惜你看不上我啊。
当时只顾没心没肺地沾沾自喜,而几年之后我才明白,初恋对象又怎么样?初恋对象大概只是小男生们借你的形象而产生的一种想象,一种期待中的意象、概念、或者仅仅只是一种虚幻的感觉而已,甚至都不是你这个人本身。被异性默默爱恋这样的事情,对于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它顶多只能算是美好浪漫,与幸福无关,因为你注定要在他们漫长的未来中被彻底遗忘,那个让他们单膝跪下执手相携的女人,几乎一定不是你。
所以后来我乐此不疲到几乎执迷不悟地写了一个又一个青春校园的纯爱唯美故事,却从来不敢让我的同学知道。我怕她们看见了之后,会同情地对我说:“可心,故事的前半段,的确是你的过去。”
而潜台词就是:那终遇良人十指相扣着白头偕老的幸福结局,却不是你的。
我更怕她们甚至都没空去看,只会冷着脸说一句“我还得忙着照顾老公孩子呢,谁像你单身贵族这么闲,一把年纪了还没事儿在那儿yy些小孩子的情情爱爱?”
所以,我是一个和十五岁半的少年一样孤独的老女人,问题在于人家的三十一岁相当于十五岁半,我的二十八岁却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二十八岁。相当于只有十五岁半的暮渊将来会轻而易举把我忘记,二十八岁的人一旦动情,却没那么容易改变了,我这样年龄的人已经开始变老,不再那么有韧性弹性灵活性,经得起如此折腾了。
唉,眼下唯一的安慰就是,我还算是有事业吧,虽然以法学博士的学历来担任一个饭庄的主厨……管他呢!隔行如隔山,我能把自己的非专业事业做得如此蒸蒸日上,而且还是历来顶尖级选手都为男性的一项事业,作为女人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午餐时分,小川儿送来廉若钧他们那个包房的点单之后,我就吩咐手下的大师傅们开始给我做辣子鸡丁。
要不白切不清炖不蒸不烤又不炒对吧?行,你们不是吃麻辣那一套吗?咱们今儿个继续,给你来个麻辣炸的。
辣子鸡丁其实特别容易做,主要是得有耐心。鸡肉切成块腌好之后,先用少量油把鸡肉中所含的水份都炒出来,然后再换成大量的油,把鸡块慢火炸到干酥脆。之后辣椒花椒葱姜蒜放一块儿炒香,再把鸡块一起放进来炒入味就好了。
结果也在意料之内,廉若钧他们那一桌每个人都吃得叫好不迭,于是撷月楼又打响了一道新菜。
做戏做到足,我再次亲自到廉若钧的包房里推出这道辣子鸡丁。
昨日重现,出来时又看到暮渊了,只是他这一回没在看我,一个人闷头吃饭,桌上倒是有荤有素,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我叹了口气,转身回卧房里去歇着。这几天特殊情况,我小小滥用了一下特权,都跟他们交待好了,有事再来叫我,其他时候一切照常就好。
早晨看到暮渊黑脸,我犯了一上午的心病,中午看到他无动于衷,我的心病倒又更重了:什么意思?其实只是来吃饭,不是来监视我的?荤素搭配得那么好又是想表示什么?不再给我去骚扰他的借口了?
然后,我又开始惦记着他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按照原计划来带我去招魂了。他如果还来找我,我该怎么理解?是该认为他对我不够在乎所以才不跟我赌气呢,还是该认为他是太在乎我了所以才虽然赌气也还是要和我在一起?
他如果不来找我,我又该怎么理解?是该认为他是对我太在乎了才如此赌气呢,还是该认为他是对我不够在乎所以才如此轻易就放弃、甚至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忘记?
好吧,我承认,我的毛病是有点儿多。
这么心烦意乱的不是个事儿,还是得用事业来转移注意力。午睡起来之后,我就开始安排他们准备今晚上的夜宵。
撷月楼本来是没有夜宵的,和这个时代的寻常饭庄一样,开到戌末亥初打烊,打烊之前一直按晚餐算。
我思来想去,觉得开夜宵这事儿靠谱。本来天气就已经热了,大家晚上都爱在外面待着,然后最近这闹鬼的事也让全镇上下都人心惶惶,如果天一黑就闷在家里,等于是把这害怕的时间凭空延长了一大段,还不如大家伙儿都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人气旺,别说这么一来那鬼魂也得掂量掂量,就算它真来了,父老兄弟彼此照应着也更踏实不是?
而且,说得不好听,这会儿谁都想着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鬼害死了呢,人生苦短啊,不如及时行乐,晚上吃吃夜宵侃侃大山,多滋润啊!
这两天水煮鱼一炮打响,每次盛出来的花椒辣椒,一来没有沾过谁的口水,都还是干干净净的,二来沾了鱼味儿,那份鲜味无以伦比,我就想着把它们收集起来加水再炖,到时候下菜一涮就是麻辣烫了。麻辣烫这东西在我那个时代是老少咸宜,人人喜欢,不好卖就奇了怪了。
等到天冷以后,还可以用这些东西来做火锅锅底。虽然我听说四川人即便是在还没有空调的大热天里也照吃火锅不误,但我还是算了吧,自认没这么耐高温,而且我给撷月楼带来的效益已经够惊人的了,没必要再那么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单凭我这大夏天里就已经想到冬天生意的敬业之心,我老板雇到我就已经赚过头了,我都怕他折阳寿。
除了麻辣烫之外,我还让他们腌好了牛羊肉小鱼之类的,加上些早上剩的馒头片,到时候现烤现卖,还能带动着我们的酒也销得快。
这两天我已经注意到了,之前廉若钧说的那句话不假,很多家境不错的人已经在我们饭庄里搭伙了,更有几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主儿,干脆都不走了,从一大早坐到晚上打烊,吃饱了就要壶茶继续聊着。现在我再加上夜宵,估计他们一天到晚都要肚子圆滚滚,说不定没多久就高血压高血脂提前实现现代化进入资本主义了。
这么早开始准备夜宵,当然是因为我想着晚饭后要跟暮渊去招魂,到时候就来不及安排了。可要说他究竟还要不要我一起去招魂,我还真是没把握,所以从晚饭开始,我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干脆躲在厨房里也不去看他到底来没来了。
小川儿第五次跑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指导某位手下做尖椒土豆丝,让他一定要在切的前后都把土豆放在清水里泡着,去掉表面的淀粉,以免土豆丝瞬间就变黑,炒出来口感也不好。
小川儿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站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见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儿,才连忙凑上来说:“田姑娘,上神来了,请您赶快出去吃饭去,说今儿晚上时间紧,得快着点儿。”
我连忙憋了口气,防止自己振臂高呼出“Yay”来。
然后,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淡淡答了一声“好”,才数着节拍逼迫自己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