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挑嘴儿少爷(1 / 1)
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又屡受惊吓的缘故,我这个月的月事提前来了。
而且比平常更加不舒服,从腰腹到大腿根部都胀痛得要命。要是搁在以前,没事儿我就不去学校了,就算去学校也一办完事儿就赶紧跑回家躺着去。
可现在不行啊,我现在是撷月楼的主厨,一大早照样得摸着黑起床张罗早餐。
在春卷之后,我推出的第二个早餐创新是小笼灌汤包。
我掌管厨房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们原来还不知道很多菜都是应该吊高汤来提味的,炖的鸡汤骨头汤如果不能当天卖完,要么就自己分着喝了,要么就直接倒掉,整个儿就一浪费。
所以,厨房交到我手上的第一天,我就让他们从一大早开始,炖一锅鸡汤放着,做菜的时候该用的高汤就有了,最后用不完的,连同猪蹄汤一起,放在一盆冰凉的井水里镇着,等到半夜起来的时候,这两种胶原蛋白含量极其丰富的汤水就已经结成冻了。
把汤冻和肉馅儿一起包在小笼包里,上屉一蒸,就会重新化开变成鲜美的肉汤。这个还是当年一位上海籍的师兄教我的,上海男人果然是贤惠能干啊!
我特意叮嘱面点师傅把包子皮儿擀得薄一些,届时蒸出来的灌汤包,一粒一粒晶莹剔透,颤悠悠的盈满了汤水,别提多诱人了。
撷月楼每天于卯时正开门卖早餐,这天的此时,外面已经有食客候着了,都是尝到了头一天春卷的甜头,今天赶着再来吃的;或者也有聪明人,一早就猜到了恐怕又有新鲜玩意儿,是带着胃口加上猎奇心来的。
今天我可不打算再用免费赠送的方式来宣传新货色了,毕竟大家在葱香羊肉、春卷和水煮鱼之后,已经对我的新菜色大有信心,愿意花钱来尝鲜;而且推销小笼灌汤包还有更好的法子呢。
我自己筷子功夫不行,是派出嘴皮子油滑又心灵手巧的小川儿去干的这事儿。我让他站在饭庄的大厅中央,前面的桌子上就摆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然后他吆喝着大家都来看他怎么吃。
不出所料,小川儿光往那儿一站,就已经有很多食客被吸引着围拢来了。他一手端一碟姜醋,一手抄一双筷子,示范道:“老少爷们儿都看好了啊!”
食客们个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脖子伸得老长,目光随着他的筷子落到笼屉里,挟住一枚包子上的脐,小心翼翼地把它提溜起来。被油汤沉甸甸坠下来的包子变成一粒半透明的珍珠,几乎可以看得清薄薄的皮儿里饱满丰厚的馅儿,观者顿时无不垂涎。
小川儿把包子送到嘴边,轻轻咬破一丁点皮儿,然后美美地一吮,包子顿时就瘪了。他一边咂巴着嘴回味着满口鲜美的汤汁,一边把包子放到味碟里打了个滚儿,然后放到嘴里嚼了一会儿,喉结一动,舒舒坦坦地咽了下去。
随着小川儿这最后一下吞咽的动作,围观群众集体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吞口水的声音,这一配音效果不可不谓震撼,搞得小川儿就跟超级大馋虫似的。
结果当然只有一个:新推出的灌汤小笼包顷刻间抢购一空!
接下来的这一整个早上,面点师傅们在厨房里加班加点忙得脸冒红光,外面等着下一拨包子蒸出来的食客只好先要了些别的东西来安抚已经被挑逗得火冒三丈的小胃,所以包子以外的早点也不愁卖不出去。
我背着双手迈着老板步在厅堂里巡视得意满志得,连腰腹间的不适感仿佛都减轻了些。小川儿的示范只做了一会儿就可以撤了,因为迅速学会的食客们个个都争相代劳,后面来晚了的那些人自然会得到先来者手把手的个别指导,我们就在一旁窃笑。他们干的这可是我们的活儿啊,我们却不但不用发他们工钱,还能收到他们的超额学费,怎一个赚字了得!
而且剥削阶级的本色也不能忘啊,小川儿提早完成任务,正好可以让他赶紧回到跑堂的岗位上,不然我们还真缺人手呢。
小川儿跑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来找我了,不是带着点单顺便来的,而是专门来的,一脸狗腿相地对我说:“田姑娘,廉少爷来了,请您过去坐坐。”
我一看外面天色,也就刚亮起来而已,这当少爷的还不懒啊。
顾客是上帝,怎么也不能得罪了,我连忙跟着小川儿走过去,发现这位廉若钧这回不坐包间了,就在一楼大厅里随便一张桌子上坐着,很亲民随和的样子。
我满脸堆笑地走过去,给他请了个安:“廉少爷早!来吃早点来啦?”
廉若钧对我温和地笑笑,伸手往对座一让:“田姑娘请坐!田姑娘是此间的主厨,怕是一大早起来就忙着了吧?若是尚未用过早点,敢问廉某可有幸请田姑娘共享此等人间美味?”
噗~我的回答当然是yes啦!本来大家在饭庄里包三餐算是员工福利,不过多少也有那么点儿吃剩饭剩菜的意思。现在你个大财主出钱来请我吃我本来就要吃的东西,说no的那是笨蛋,不是我田可心。
我于是做出一副三生有幸的表情,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廉少爷太客气了!鄙庄得蒙廉少爷这等贵客频频光顾,蓬荜生辉,如今还要教咱们的衣食父母破费,小女子实在受之有愧啊!”
廉若钧笑道:“田姑娘哪里话?若不是鄙镇有幸请来了田姑娘,不说别人,光是在下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吃不上鱼呢!”
这话倒是真的。
我笑着又跟他客套了几句,说话间我们的早餐已经上来了,除了小笼汤包之外,还有馄饨、春卷、豆浆、油条,再加上我让他们每桌赠送的萝卜条小豆干这样的开胃菜,食物摆了满满一桌,区区早餐比大多数家庭的晚餐还要丰富。
我一边很痛苦地作淑女状保持吃相,时刻注意着不要把包子凌空掉到味碟里溅自己一身醋,一边继续和廉若钧说着些场面话。早些时候来应酬他,我心里打着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只是生意人本能地留住大顾客而已,这会儿我又想到了,这廉若钧不是廉家的人吗?跟他混熟了,说不定能摸到些他们家的秘密,比如关于那个神秘的神仙。
我这儿正没安好心着呢,廉若钧那边已经把各类人间美食聊得如火如荼了,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大户人家公子,知道跟人谈话要投其所好,跟我这个厨子,自然说吃的是不会错的。他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而然就带到今天的午饭上去了——
“不瞒田姑娘,贵庄自得田姑娘以来,不过短短两日,便屡屡推陈出新,在下和镇上不少境况过得去的人家一样,最近怕是都要在贵庄搭伙了,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便是今日中午,在下就想在这里请几位朋友相聚叙旧呢。”
他那里一边说,我这里一边点头称谢,然后就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狡黠滑过:“不过在下的这几位朋友当中,有一位对鸡肉有些小麻烦。他嫌白切鸡太生,炖鸡太油,蒸鸡太腻,炒鸡固然尚可,却又吃得厌了。贵庄的头牌烤鸡,他又嫌一整只地连骨带肉边撕边吃,未免有辱斯文,而若要厨房切碎了再送来,却又失了烤鸡的一大趣味。田姑娘,你看这……”
靠!我说这是在干什么呢,原来是出题考我来了!这么麻烦的人,我希望他还真是您廉大少爷的朋友而不是您自己,要不这又不吃鱼又不吃鸡的,你们家厨子还活不活了?
想当初我在饭桌上稍微挑点儿食我爸妈就会拿话挤兑我:“现在这些孩子都什么毛病?真该把他们送回六零年去,看他们还有什么不肯吃的?”
现在想来,原来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爸妈就已经很具备穿越的先进理念了呀,可惜我没法对这位廉少爷及他的朋友说:真该把你们送到公元一九六零年去!
我凝神稍微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主意,于是抬头对廉若钧笑道:“廉少爷且请放心,容小女子试试,中午给你们上一道新菜,少爷的那位朋友或许会喜欢。”
廉若钧顿时大喜过望,连连拱手:“如此有劳田姑娘了!在下对姑娘的厨艺再信服不过,姑娘的这道新菜定能又赢得满席叫绝,在下已经等不及要品尝了!”
我们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接着谦虚、谦虚接着恭维,等到早餐吃完,我已经累得不轻,心想我这跟他逢场作戏消耗掉的热量没准儿还大于我摄入的卡路里呢,再加上我这还在周期中,说不定转个身就又饿了。唉,老板,我对不起您,看来这顿员工福利饭我没给您省下呀!
饭后又陪廉若钧聊了会儿,他终于要告辞离去了。我满身轻松地起来送他到门口,又挥着手招呼了好几声“有空常来啊”,才转回来准备回厨房去。
因为还有别的食客看着呢,我也不能那么人走茶凉地马上就收起脸上已经僵了的笑容揉揉腮帮子。就这么端着一脸为了配合甜腻嗓音而挤出来的媚笑,我一回头就冷不丁撞上了两道冰柱般的目光,寒得我差点儿没一哆嗦。
暮渊。
他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的一屉小笼汤包看起来已经凉了,却没见他动筷。也不知他已经来了多久、又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赶快过去跟他解释解释吧,看他那满脸黑沉沉的低气压样儿,该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不过我脚步还没迈开呢,下一个念头就及时升起来把第一个念头打败了。
误会就误会吧,其实,就我们俩现在的关系而言,让他有这样的误会未尝不是好事,且让他就此死了那条心,把我忘了吧。
虽然我一点儿也不愿意,不愿意他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