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汇阴三棺阵(1 / 1)
暮渊的脚步声消失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把脸抬起来。
饭庄大厅里已经只剩下了收拾桌椅的伙计和上门板打烊的老板,帐房先生正在柜台后面算着账,只有我一个人满心失落地坐在桌子前发呆。
我继续想:以后他再在外面露宿的时候,就没有人给他做饭了。话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会做饭呀?毕竟是个大男人啊,年纪也没多大,要真让他做的话,会不会根本煮不熟呢?会不会被烫到呢?会不会一个人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呢?
我就这么出了会儿神,越想越心痛,赶紧命令自己打住:行了田可心,别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了!不是你的东西,不是你的人,轮不到你去心疼,ok?
Ok……
在饭店工作可不容易,大约凌晨四五点钟就得起床张罗早饭了。
其实要说我是掌勺不太准确,要让我自己给自己个名头嘛,我会说是“创意总监”,就是说我基本上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像做羊肉那样嘴儿着指导厨子们就行了,毕竟我也不是厨师出身,跟他们比起来笨手笨脚的,很多事情都理论强于实践,更谈不上能做得比他们更快更好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之后看了他们的早餐菜单,就给他们加上了一道炸春卷。
搁以前,我要做春卷当然都是去中国店买现成的皮儿回来包的,饺子皮儿我都不会擀,更别说那么高水平的春卷皮儿了。不过现在我手下的面点师傅已经达到了能擀出馄饨皮儿的水平,那么春卷皮儿自然也不在话下,我就让他们把馄饨皮儿擀大点儿,中间夹上馅儿,包起来下油锅一炸就好。春卷特容易包,何况他们还都是专业人士,所以我就示范了一次他们就都学会了,一个个乐滋滋的又新鲜又兴奋。
馅儿我也让他们准备了好几种,有最普通的豆芽的,有韭菜炒鸡蛋的,有白菜豆皮丝儿的,有笋丁藕条的。我刀工很一般,以前自己做的时候,光折腾馅儿就费去我大把的时间,现在好了,不过是个工头,要什么都能有人给我又快又细地切出来。
春卷炸出来之后,大家,包括老板,一人尝了一个,都啧啧称道。我让老板先用搭送的方式来宣传这种新食品,就是对每个来吃早餐的客人,不管他们点的是油条豆浆还是包子馒头,每人都送一个春卷,让他们尝尝味道。
果然不出所料,不多久就开始有回头客来加点春卷了,我们炸出来的几百个春卷没多久就卖光了,以后还可以再多加点儿量。我跟老板建议了,春卷不怕剩,中晚餐的时候,每位客人结帐时还可以给他们一人送一个春卷,大家准高兴,这么点儿成本准能给饭庄拉来更多的生意。
当然,这个经营理念不过是签语饼的翻版而已,不是我的原创啦。
唉,签语饼……一想到它我就百感交集呀……
所以还是别想了,忙完早点就差不多又得忙午饭了呢。
厨房的师傅们都得等当拨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能轮着自己吃饭,这几乎是饭店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端着自己的那份早点刚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准备吃呢,就看到暮渊走了过来。
他手上端着一碟春卷和一碗馄饨,问我:“我能坐这儿吗?”
很显然,撷月楼的伙计不可能让客人自己去厨房端饭菜,暮渊之前肯定是坐在另外一张桌子前已经吃上了,看见我出来了才挪过来的。
那我当然不能拒绝他啦,恋人不成也不能做仇人不是?再说要非说谁对不起谁的话,那也是我对不起他。
于是我笑容满面地热情招呼道:“快坐快坐!”
看他坐下来吃了两口,我终于忍不住了八卦的欲望,低声问他:“哎,昨晚上那院子里的棺材,看出什么来没?”
暮渊点了点头,答道:“我在那周围转了一圈,发现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汇阴地,而且那一处埋的不是一口棺材,而是四口。”
我的手抖了一下:“四口?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汇阴地,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暮渊解释道:“所谓的汇阴地,就是那一处气场回流,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漩涡的凹陷,阴怨之气到了这里,很容易往中间聚集而不再发散外流。
至于那四口棺材,是三口棺材在外,围住一口位居于内的棺材。这居内的棺材阴怨之气极重,且十分乖张霸道,单凭汇阴地的漩涡之力,亦不能束缚住这股阴气,而如此强劲的阴气一旦流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那三口棺材所载的怨气加合在一起,比之这口棺材犹有不及,所以这三口棺材是按照一定的阵法安放的,这个阵法使得这三口棺材的怨气之和大于它们原本相加的总量,再加上汇阴地本身的力量,将将可与那居中的棺材抗衡,将它的阴怨之气束在当中,不致外泄。”
我听得头皮直发麻:“你是说……以怨制怨?”
暮渊赞赏地在桌面上轻轻击了一掌:“正是这句话!那三口排成阵法的棺材,彼此的阴怨之气属于同质,而那口居中的棺材,其阴怨之气属性刚好与之相反,故而为其所克制。
而且这两种性质相反的阴气,若不曾遇上还罢了,一旦迎面相见,便会处处敌对,譬如那中间棺材的阴气欲往外走,那三口棺材的怨气便相应而动,自行往中间聚拢,将它困在阵中,如同兵围城下。”
我问道:“那之前那卜铁匠可是恰巧挖到了中间那口棺材,使得它原本被困的阴怨之气找到了上方的出口,才招此大祸?”
暮渊摇了摇头:“那三口棺材组成的阵法,再加上汇阴地本身的漩涡,已足可将那居中棺材的阴气四面八方都兜住;那卜铁匠挖到的便是三口棺材中的一口。
此阵虽然神妙,却极其脆弱,一旦被人掘动,哪怕迅速复归原位,这阵也是破了,中间棺材的阴怨之气就从那豁口里漏了出来。”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只是漏出来呢?要是他们当初不管不顾,把那四口棺材全起出来,怕不整座镇子都像它的前身那样,全镇的人都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暮渊的面色有些沉重:“的确如此。这居中一口棺材中所敛之人怨气太重,而且这汇阴三棺阵绝非驭鬼伏魔高手所设。它固然暂时压制住了所困棺材的阴怨之气,然而汇阴地本身旺盛的阴气又时时刻刻予它以上佳补给,故而这一百多年来,棺中怨灵的本事已修养得极为高强,以我此时的修为,要让我直接把它招出来对决,我亦殊无胜算,还得从长计议,先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想个迂回的法子才妥当。”
好吧,我真的害怕了,我正式害怕了——这回连暮渊都没把握了?
那么,他会不会真的有危险?
要是放在过去,我肯定会这么想:我的妈呀!有捉鬼大神的地方已经是这个厉鬼横行的世道里最安全的所在了吧?所以虽然这个镇子死过那么多人,还都死得那么令人发指,我也还是老老实实待这儿比较好,毕竟暮渊在这儿嘛,他离开之前肯定会把这事儿搞定的。
可现在,我满心里想着的却是:我更得在这儿了,因为暮渊就在这儿,在他离开之前,至少还能有机会见到他、听到他,知道他还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或者让我看见。
可是这回是不是真的有危险?
所以说,什么关心则乱啊,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最愚蠢的,这些前人总结的经验都是多么地精辟而准确啊!当初是谁自己打的小算盘来着?——我知道他怎么的也得很多年后才会挂,在此之前,他既然是安全的,就能保证我也是安全的,blablablabla,所以,他在被他老婆子冉那个贱人坑死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挂的。
可现在这个明显仍然成立的小算盘也不管用了,我还是担心他,怎么办……
我想了想,对暮渊说:“眼下看来,这四口棺材和之前镇子上一家轮一家每天死一个人、到后来喻家的全家遭难,大概不无联系;而既然那棺阵是廉家声称布下的,他们又咬定自己能摆平这件事情,你还是先去廉家拜访拜访,问个究竟吧。”
暮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我:“可心,既如此,你可愿随我一同往廉家走一趟?”
我默了一下,才回答道:“暮渊,你又忘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助手了。”
我的话才说了一半,暮渊就了然地缓缓摇起了头,待我说完,他便苦笑道:“不错,瞧我这记性,习惯了的事情,一时改不了。”
像是为了掩饰或弥补什么,他又多说了一句:“你现下在这里掌厨,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我本就不该再多来打扰你。”
我摇摇头,想说没关系的,却不知怎么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就再也不能往外再出溜一寸。
他站起来,对我笑了笑:“春卷很好吃。”
“呃?”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便也堆出笑脸来说了一句:“有空常来吧,我争取多做出些菜式来,望你们吃得满意。”
奇怪,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画蛇添足,也像是为了掩饰或弥补什么似的。
暮渊点了点头,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垂下眼帘,低声说了一句:“那我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