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四章（1 / 1）
叶岚听得这句话，只是一愣。她水汪汪地看着张大爷，一句话噎住在喉咙里出不来。
张大爷摇摇头道：“既然你娘要认你做闺女，有些事情我也不能瞒着你。公子早前吩咐下来，说要留意一个从修罗林里出来的姑娘，那时候你却已经在我们这里住下，我们自然要留住你。”
叶岚想起那一日，张大娘赶到了她的房里，急急地捉住了她的手道：“岚岚，你家中如何？可是为何流落至此？”叶岚那时候只道是张大娘终于开始关心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却没料想到竟然是江楼卧下了命令。
叶岚对着张大爷凄楚一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早就在怀疑我？”
张大爷说道：“自你从我们茶摊前经过，我心中就存了疑问。你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这一副样子，虽然堪怜，但也说明了你经历的必然不简单。这样的人，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老头子，你说些什么呢！”张大娘见张大爷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叶岚眨巴眨巴着眼，像是很快要落下泪似的，忙拉住张大爷道：“闺女，你别多心。你爹爹就是这么个人。谁不知道，‘江等’的张大爷是个最精细最吝啬的人啊，也亏得我忍受得了他那么多年。”
张大娘这一副逗趣的模样，尽管叶岚心中满是苦涩，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张大娘温和笑着，摸摸叶岚的脸道：“闺女，唉，其实你爹爹他没有坏心肠。只是这江湖，人心险恶，就不得不多防着一些了。”说着，就去看了看张大爷，一张脸是满是揶揄。
自从从陈王府之中突生了变故之后，那么久以来，何曾听到过这么贴心的话，一时之间，眼泪仿佛不由自己控制，簌簌往下掉。
“闺女。唉。呜呜，不哭啊~”张大娘忙紧紧搂住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身子一边哄道。
叶岚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断断续续地□□了几声，张大爷凑近才听清她说的是：“爹爹，娘亲。”
这下子，张大爷也叹惋道：“我这辈子也无子无女，谁能想到，居然在晚年认了这么个女儿？这也是一种缘分。闺女，你老实告诉我，公子为什么要找你？”
一听这话，叶岚的泪又往下掉，张大娘惊道：“难不成，你竟然跟公子有什么过往不成？难怪这次宋姑娘那么生气。”叶岚听了这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忙解释道：“大···大娘，不是··呵呵··的。”
叶岚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一张小脸都花了，她对着张大娘和张大爷笑了笑道：“其实，其实是别人托江公子找的我，我跟江公子平日里并无交集。”
张大爷点点头，问道：“那你呢？你的身世到底如何？”张大娘忙向张大爷使眼色，叶岚却对张大娘笑道：“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的。我以前对你们说的都是真的。而我去修罗林里，也非我自愿的。只是跟我一起在里面的人，已经死的死，走的走，是我一个人出来的。”
“你一个人出了那一个林子？”张大爷诧异道，张大娘也惊地一把捉住叶岚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要看穿她似的。
许久，张大爷才喃喃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三头六臂？”
叶岚苦笑道：“哪里有什么三头六臂？说出来也不怕爹爹和娘亲笑话，我本来是个最为懒惰和天真的女孩儿，以前有人照顾着，也便不觉着什么。可是后来，再也无人护着，才觉出了有人护着的难得。想想以往，真是天真得太过。现在才明白了‘惜福’二字，可惜已经不能得了。”
张大爷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叶岚却径自说下去：“想要活下去，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想想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便都成功了。或许，我比起那些在修罗林里死去的豪杰，不过多了一点的幸运。”
张大爷一震，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她个子中等，身材瘦弱，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眼明明生得普通，可是此时却蕴含了说不出的力量一般。可是，她明明含了那么多的力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之感。
张大娘早已经泣不成声道：“闺女，以后你跟着我，必不会让你受苦。”
张大爷仍然盯着叶岚，叶岚苦笑：“我的身世，不是我愿意和盘托出，只是我早已经告诉过爹爹和娘亲了。我只能说，我说的没有半点假话；若是其他别的，我也无法多说。爹爹也见多了江湖中的人，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张大爷点点头，道：“我肯收你做闺女，你也不要疑心。”
叶岚勉强笑道：“爹爹，女儿哪里敢疑心？”
张大爷摇摇头道：“我正是看你是个会疑心的人，才同意收你做女儿。说句不怕臊一点的话，我和你娘要是想在这仰垣收个闺女，没有几百个人家愿意，也有几十个人家的闺女自己愿意跑过来。只是那些个庸脂俗粉，也配做我的闺女？”
他斜着眼睛乜了叶岚一眼道：“你可是在想，他也不过是个小小茶摊的掌柜，连老板都不是，哪里敢说这种话？”
叶岚忙摇头。
张大爷“呵呵”笑，却令叶岚的心中有几分发憷：“我虽然在江湖中不出名，可是在退隐之前倒也做过几年的官。”
叶岚楞住了，不由问道：“什么？”
“昔年的江都太守张太年就是我。”
张大娘摆了摆手道：“你这人，退隐那么多年，却还记得那些个俗事？”又转身看着叶岚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老头子最爱显摆了。”
“谁！谁爱显摆了！这事情，我除了跟闺女说了，我还跟谁说了？连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情啊！”
张大娘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合手道：“是，是，是，老头子你最好了。我只是心疼咱家闺女，年纪轻轻的，却落得这步田地。唉，闺女啊，你的亲爹亲娘都去了啊，你的姐姐有就像没有，放心，以后有爹爹和娘疼你。”
叶岚心中尽管疑窦还在，可是却有一点一点的温暖升起来。
她很好奇，为何曾经的太守大人和太守夫人，会到一个小小的茶摊上来做掌柜，虽然看他们的样子，却很自得其乐的样子。要是她也能这样跟自己心爱的人，守着一个小小的店铺就好了。
她还没来及开口问，张大娘却开始赶她去睡觉，道：“一个女孩子家，熬夜最为不好了。你看看，你这么瘦，赶明儿个我得空给你补补。”叶岚感激一笑，眼眶又红了。当下便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什么问题也就都不提。
第二天，叶岚醒得极早。想着自己也又有了爹娘，心中满满的都是激动，想要自己起早，给二老准备早餐，却没曾想张大娘早就在厨房里面忙着了。见到了叶岚，张大娘一笑道：“闺女，我给你准备了煎饼。”
她一把托起手里的煎饼，望着叶岚只是笑，一边从碗里夹了一些肉合着菜往里面裹着，一边摇摇头道：“你不是说你是北方人吗？我恰好也向以前府里的老妈子学过做煎饼，就做来尝尝看，你可要试试看。”
叶岚接过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了，张大娘轻轻说道：“你可要试试看地不地道。”
叶岚一吃，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这味道，其实并不是家乡的味道。可是望着张大娘满是期待的眼神，还是笑道：“娘做的最好吃了。”张大娘笑着点点头道：“是吗？”一边从她正在吃煎饼上撕扯了一块下来，放入自己的口里，只一口，她就拼命吐出来道：“傻孩子，你快别吃了。这味道，实在是···”
叶岚忙拦着不让张大娘扔了它，笑微微道：“这是娘亲做的。”
是的啊，这是娘亲做的。
记忆中，亲生的娘亲倒也常常是下厨的，味道却也一般般。是的啊，贵为一宫之主，只学会了禁术和如何掌控人心，即使有一日愿意为了心爱的人和自己的孩子洗手作羹汤，要做得好，也是极难的。娘亲学习了九年，最后也还不是一个最好的娘子。
这个半路的娘亲，平时的菜肴倒做得都很美味，却偏偏做不来这煎饼果子。想必当年做太守夫人的时候，向老妈子学习做，也只是图个新鲜，哪里想得到，真的有一天，做给别人吃？
可是偏偏这样不美味的味道，令叶岚生出来很多的亲人的感觉。不好的，不完美的，亲人。
阳光从窗外进来，照亮了叶岚的眼睫毛，这一刻，她美得不像在人间。
张大娘也不禁动容，叹息道：“吃了饭，公子想见见你。你的事情，为娘的也不知道什么，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希望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公子，还有那个宋姑娘，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叶岚一听这话，不禁觉得好笑道：“娘，你误会了，公子他自己对我倒是没有恶意的。清氤姐姐也是个和气的人。”
张大娘正色道：“你可不要被表面现象给蒙蔽了。你这孩子心思虽重，到底还是有几分天真。他人要害你，莫不是都写在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