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九章（1 / 1）
此刻的她，可还有其他的选择？
叶岚终于转头对侍卫说道：“你们走吧。他留在我这里。”侍卫们行礼之后就向外走去。
陈玄重的身子很重，她也不愿意借助了别人的力量。她皱着眉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尽力地拖着他进了房，门帘翻出“丁零丁零”的声响，他曾经骄傲的陈王爷，是满怀野心的玄盟主，可是此刻的他，一身风尘未洗，却只能被她两只无力的手拽着才到得了床铺。
“扑通”一声向后倒去，木板床上被碰出很大的声响，陈玄重的后脑勺该被碰痛了罢？
他的睫毛动了动，一会儿之后，才勉强地抬起了眼皮，他清明的眼正与她恍惚的眼相撞个正着。叶岚筋疲力尽，兼之正沉浸在思绪之中，竟然没有立时转开眼去。
“岚岚•••”他嘴巴微动，这两个字轻不可闻。
叶岚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她的鼻尖缩了缩，明明是一张兰芷的脸，却显现出了淡漠的神情。
“我是叶岚。”
“叶•••岚•••，也是岚岚•••”陈玄重苦笑着，低低地自己念着，像是对自己说，可是却被她伸出手的指尖打断：“叫我叶岚吧。叶岚，才是我的名字。”
叶岚。
“叶岚。”陈玄重终于还是叫出口，惨淡微笑道，“你不能原谅我吗？”
叶岚微微蹙了眉头望向他，不解的神情像一只颤颤巍巍的蝴蝶。
“在林子里的时候，你来救我，我却强吻了你。你恨我的轻薄对不对？”
叶岚眉头皱得更深，她摇摇头，回转身来望着躺在木床上的陈玄重。他的身子裹在被子里，好像仍然在瑟瑟发抖。
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的吧。
叶岚的手握紧又放开，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原本的兰芷跟你是相识的，甚至关系还是算得上亲密的，可是我现在是叶岚，我没有接收兰芷的记忆，因此我是一个新的人了。”
当记忆都失去的时候，当然是一个新的人了。
陈玄重却愕然道：“据我所知，明月宫的禁术一旦解开，并不会把失忆期间的记忆都给抹杀。”
叶岚听了这句话，脸色更差：“你对明月宫的了解可是甚于我啊。”
陈玄重听出了叶岚话中的讥讽，忙想要努力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千辛万苦才抬起了手，却只被她轻轻一避。
“陈王爷，或者是玄盟主，我知道你在这里，肯定是跟罗不群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要说什么可笑的话了，尊贵如你，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到手的利益呢？那天罗不群带我走的时候，他说要我，你不也是没有阻拦吗？现在你又跑来找我，是你们俩演出的一场新戏呢，还是罗不群没有满足你的条件，你觉得我更有利用价值？”她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以最为平静的语气。仿佛她自己的内心也一点波澜也没有似的。
她不去看陈玄重一眼，所以自然见不到陈玄重的脸色变得如土一般，她话说得越多，他脸上的土色越重。
“我不是兰芷，我不知道你曾经对我有怎么样的深情。所以，现在我的面前的你，也不过是一个为了银鱼宝藏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她轻笑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难道不是吗？”
“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嗽的声音就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整个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他的剧烈的咳嗽。这样的咳嗽声里，好像死亡的阴影如此的接近。
“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不知道你对我的戒心是不是可以减少几分。”大咳之后，陈玄重的声音软绵绵的。
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软弱过。
“兰兰——你不要拦着我，让我再这样叫你一声——进入这个修罗林我是有私心的。我知道你喜欢苏致，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知道苏致喜欢的不是你。但是，日久生情，上一次在明月宫，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而在英雄大会里，好像又有一点东西不一样了，所以看到在台上，你跟他为了黄褚骏而闹别扭的时候，我宁可得罪了他也要救下你和黄褚骏。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了修罗林来逃匿呢，是因为•••”他的声音低下去，却被叶岚的声音覆盖——
“是因为你知道修罗林里有修罗君，修罗君有白君和青瓷两样至宝，你还知道，修罗林是解开银鱼宝藏的关键所在。”
“不是的，不是的•••”他急切道，却只是使得自己的脸色更为苍白，他的手上青经暴露，他却还是努力摇着，见叶岚一直都淡漠的神色，才轻轻道，“至少，这个原因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在仰垣，我们只有跑到修罗林里，才逃得开苏致的追捕。”
“其实黄褚骏还是死在你的手里的吧？”
“是。他自己不想活，我在旁边推波助澜一下。”
“那你能告诉我你跟罗不群的交易吗？”
他倏忽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她。缓慢地，极艰难地，陈玄重用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像一条蛇尽力地蜕皮一般，才一抖一抖地直起身子来，最后长吐一口气，无力地倚在床头。
叶岚分明看到他手指的关节泛青，却一动也不动，任他自行努力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衣袖里面的手指，已经捏成一个拳头。
陈玄重闭了闭眼，良久叹道，声音嘶哑，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陈王爷：“叶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最初喜欢你，也是因为红芷的刻意引导，让我以为银鱼宝藏的钥匙就在你的手里。接近你，才生出了怜惜；生出了怜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竟然变成了喜欢；至于爱，我也不知道。我时时刻刻在问自己，我喜欢你，到底是为的什么？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我跟你在一起，能够得到的，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对你，能够情深到这样的地步，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我只想对你说，你是王府的小丫鬟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不要问我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是不希望这样的。”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可是叶岚只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皱眉大声说道：“我问你，你跟罗不群达成了什么协议？”
“咳咳，咳咳咳咳——”
他像是连肝脏都想要咳出来，一张俊脸此时已经惨无人色，一双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此时只是痴痴地望着叶岚。
叶岚心中早就已经溃不成军，但还是强撑着再冷声问了一遍：“你跟罗不群，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惨白的唇动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笑道：“给我水。”
只有这句“给我水”，还带了许多的昔日的王侯公子的霸气，坦然微笑，像是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而他也不是深陷死地动弹不得的囚犯。
叶岚下意识就上前给他倒了水，一盏青色的瓷杯，大半杯水，他饮得从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极度渴水的病人。
喝完水，陈玄重的面色恢复了一些，终于能够不喘气地笑道：“叶岚，要是我走不出修罗林，你会不会想念我？”
走不出修罗林？
怎么会走不出去？他都可以跟罗不群谈条件了！除非••• 难道•••
“我可能会死。叶岚，你会不会想念我？”他轻轻问了一声。
叶岚不由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住了陈玄重道：“你跟罗不群的交易，就是你去死？”
好好笑。好讽刺。
“是。你信吗？”
“那你得到的是什么？”
“我若说是你的安全，你信吗？”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说谎吗？
心底的最后一抹期待与希望，就在这个时候悄然断了。在心中发出断弦的“邦——”声。
叶岚一直都不是一个张扬的女子，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笑到自己的眼泪都无法抑制。她伸出右手拉拉陈玄重的手，左手揩拭着自己的眼睛道：“陈王爷，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是，你说的对，我骗了你，我没有失忆。可是我为什么要在你的面前装作失忆了？那是因为，我是多么想要抹杀我作为兰芷的时候的记忆，现在想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傻。你说喜欢我，我就信了；你说想要娶姐姐，我觉得也是好的，还想要撮合你们。可是后来，你是怎么对待姐姐的？上次在盟主府见你，我尽管知道你虐待姐姐，却想你或许也有你的苦衷，心中只是同情你。现在想来，哪里有什么苦衷呢？只不过是，你根本只爱权势和宝藏。对于女人，你根本就不在乎罢了。你自己不也是承认，你不愿意喜欢我吗？我告诉你，这样的喜欢，我也不稀罕！”
兰芷背过身不去看陈玄重，身子一颤一颤的，但是还是挺得笔直。
“是，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苦衷。苏致曾经跟我讲过，你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寻找银鱼宝藏的；你身为王爷，又作为朝廷的奸细，一举一动都受了许多人的瞩目，一举一动都能掀起血雨腥风。我不配你，姐姐也不配你，你有你的江湖与朝堂，我们有我们的无奈与悲哀，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管你跟罗不群有什么协议，我跟你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叶岚！”，陈玄重连忙挺起身子。他看到叶岚要往门外走去，想要起身去抓住了她，却怎么都力不从心。情急之下，只能不停喊道，“叶岚，叶岚，我说实话，我只是要留在修罗林里看一看传说中的青瓷，找出宝藏的秘密，你务必要信我！”
叶岚身子只一顿，继续往外走去：“难道只是看一看？”
“留下来！”他终于喊了一声，这一声，他喊得自己的冷汗直流。
“他把青瓷给我。我告诉他苏致的秘密。”他喑哑地一声，却终于止住了叶岚继续往前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