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八章（1 / 1）
望着罗不群的背影走远，顾不上自己的脚还没踩上木屐，跑过去“啪”地一声关上门。她立时瘫倒在地。
倚着散发着木樨的清香的木门，才感到脚底是冰凉的。
她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有水。既然在室内，没有落雨，那么就只能是自己的眼泪。
眼泪。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好像立刻就会掉出来。
那些遥远的记忆，那些久远的记忆曾经一度都已经抛弃她了。
她不是兰芷，是叶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她的记忆只剩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记得一些，却遗忘了大多数。比如爹爹在元宵节时候买的粉糕她就一直记得，比如爹爹买给姐姐的丝做的精致的红衣引起她的眼红，她却不记得了。
难道那些留下来的记忆，都是娘亲特意想要给自己留的美好的童年的碎片？
可是除了美好的童年，她的人生，到底还贫瘠到剩下些什么呢？
如果苏致都背叛了银鱼的契约的话，那么还有谁可以被信任？即使自称守护了修罗林几百年的罗家，谁知道他们心底想的是什么？
她的未来在哪里呢？
她伸出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纹。命运的纹理，在她的手心却只是一团乱麻。其实她也想看得到未来。其实她也想看得到自己的心放在哪里。
其实，她也想知道完整的纯粹的记忆，这样，生命就是一片完整的诗笔未落的白纸。
可是，就像一片羽毛，被风吹起的时候，哪里又选择的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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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几日，忽然有一天，她在房间里小憩，只听得外面传来了喧哗，好像有人正打斗起来，她本想继续睡过去，却不想听见有人喊道：“兰兰！”
兰兰？！
不会是陈玄重吧？
她尽管疲倦和惫懒，也耐住着挣扎起来，才撩开帘子，却只见一个玄衣黑发的男子向前扑来。
极俊秀的面容，却带了太多的凌厉，像北极上的寒冰。她一看，心中又不知道生出来几多的震撼。只因为此时的他居然眼中带了血丝，身上的衣服沾了许多的灰尘，上面还有好多的褶皱。
他，不会是从他们俩人遇到罗不群那天起都没有换过衣服吧？
她还清晰地记得，他素日里是一个对衣着多么讲究的人。大夏天里，内衣、外衣，层层叠叠，能有十来重。她曾经以为他本来就是冰肌玉肤，后来问了后才知道其实他会热的。可是，此时，他当时皱着眉头说“我不过是为了正衣冠罢了，万万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时候的表情还在眼前。眼前的这个憔悴如斯的人又是谁？
她几乎都忍耐不下去了，简直想要说出所有的真相。
可是忽然看到了他身后追着他要打斗的几人，才险险稳住心神。她已经不是兰芷了。
那上前的几人中，有一人出位，像是个领头的，左膝跪地道：“姑娘，我等奉修罗君之命在此处为姑娘守门，这闲杂人等不该靠近院门三尺之内的。我等办事不利，惊扰姑娘了，倒还要请姑娘配合。”
她不禁后退一步。院子里郁郁葱葱，这修罗林的哪一处不是绿意满满呢？
这修罗林的哪一处又不是暗藏了许多的玄机呢？
“兰兰——”她猛地回头，却只见一脸憔悴的陈玄重伸出手想要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一躲，眼神向侧面看去。
“我，我不是你的兰兰。我是叶岚。”她低头，匆匆地看了他一脸，像是要使自己的话显得更可信似的，“我不认识你啊。你走啊，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不认识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说的‘兰兰’不是你这个‘岚岚’呢？你•••”他的眼里好像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她，即使一步步逼近的几个侍卫都没有看在眼里。
叶岚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犹豫之间，却看到那领头的侍卫已经一拳出手，陈玄重却并不还手，“扑——”地吐出一口血。叶岚正要去扶住他，却更心惊胆战地发现，血的颜色居然是黑色的。
黑色的血？
这•••
她睁大了双眼，猛地揪住了侍卫的衣角道：“你把他怎么了？”她以为自己不关心他，可是在此时才发现，完全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那侍卫轻轻一动，就挣脱了叶岚的钳制，但面上还是恭顺道：“姑娘，小的已经奉了修罗君的命令，在这人的饮食里下了软功散。又加上之前他在林子里受的伤还没有痊愈，所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如一般人。”
“罗不群到底想要干什么？”叶岚怒道。她的脸上还有刚刚睡醒的木板床上的印子，可是脸上的怒容一点都不含糊。
“小的怎么会知道修罗君的打算？只是修罗君本来决定看姑娘的面子放这人走，这人却死活不走，威胁在他的饮食里面下毒也不走。小的妄自揣测，修罗君也是逼不得已，才在这人的食物中下了软功散。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修罗林里活着走出去，修罗君此举，实在是极为善良了。”
叶岚却一愣，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回头看看陈玄重，却见陈玄重的眼色迷茫，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嘴唇发干，上面已经有干裂的死皮，给他本来英气的脸沾染了几分颓唐的气质，却更显得动人心魄。
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笑了，想摸摸叶岚，伸出手却似无力：“不管你是兰芷，还是叶岚，你都是我心里的人。”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也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他平日里一副冷凝的样子。她是该相信，是因为他的身子濒临崩溃，或是因为这几日的境遇令他心性大变，才使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其实，他真的只是因为得知了她“叶岚”的身份后，才说这样的话来？
以前她不爱他，是因为一个王爷和丫鬟，身份悬殊，她虽不自卑，但也觉得高攀人家，好生无趣。加上她心中有了一个黄褚骏，只觉得黄大哥才是什么都好的。
现在他们之间依然隔了一个苏致。可是即使没有苏致，叶岚也很难爱上一个怀疑对自己有所图的男子。
若问她信不信陈玄重爱她，她也会说，应该还是真心的。可是即使有五分的真心，剩下的五分呢？
即使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除了当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与黄褚骏和苏致都无望的时候，也曾答应了他可以试着相处的时候，她可有给过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若是喜欢，不是应该很久之前就喜欢了吗？
虽然在当今的乱世活下去，或者喜不喜欢并不是顶紧要的事情。紧要的，也不过是能不能令她有枝条可依附而生，至于之后能不能凭借着这根枝条展翅高飞，都是机缘和巧合了。
短短时间内，侍卫们还在等待她的答复，叶岚的心中却已经百转千回，眼睛里的神色也渐渐复杂起来。
“叫•••叫我一声‘重哥’。”他牵扯住的她的手一紧，竟然晕厥过去。她的手被紧握住，更为尴尬了。无法脱手而去，而且看这情形，也脱手而去也委实不够厚道。
那侍卫却走进一步，在叶岚的耳边低声说道：“姑娘要是想留下这个人，也是可以的。修罗君交代了，若是姑娘愿意的话，修罗林并不怕多招待一个人。”
叶岚的脸色一变再变，指甲的关节已经泛白。
她也低声回道：“你们家主子不是要赶他出林吗？给他下药，不正是为了逼他吗？”
侍卫却诡谲一笑，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让人心悸的神色：“姑娘觉得呢？”
兰芷赶忙回头道：“你们这是逼我留下他。他现在功夫失了大半，就算罗不群肯放，他也走不出林子了。”边说着，边咬着自己的下唇。此时她的嘴唇也已经泛白了。
要怎么办？
她还记得他为了她不惜从苏致的手下救人。
她也记得林子里的黑夜里他的无耻的侵犯。
她更记得他伸出手接住的她的一滴眼泪，说“这是你为我落的第一滴眼泪吗”。
可是她也记得，她是叶岚。
风轻轻地吹起门帘，小木板精心雕刻的帘珠在风里发出轻轻的温柔的声响。就像她以为自己只是兰芷的时候，那些在风里飘散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