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章（1 / 1）
武林大会在仰垣召开。黄褚骏与红芷提前到了这里，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他们俩人到仰垣已有好几日。相对时好似默然无语，虽然还似往常那般如胶似漆，心中却有极强烈的不安之感。
到底还是黄褚骏说着既然到了仰垣不如就逛一逛。
这仰垣本来相当就相当于武林中是京城，盟主府就在朝廷。繁华是繁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江湖人士，从客栈的窗口望出去，就能见到倚马执剑的少年一脸的意气风发，或是美貌动人的女子一脸英气地策马而行。
临近英雄大会，各门各派的弟子们也越来越多。
红芷靠着窗口，背对着黄褚骏，声音悠远：“褚骏，我怕我们出去不安全。”
不安全你还要在成亲之前来这里？
黄褚骏心中悲愤，脸上却不敢也不想表现什么。他只是把头垂在自己的阴影里，看着自己的靴子经过几日的奔波已经沾染上很多的尘埃。
这靴子，是红芷做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红芷帮他做的鞋子。从刚开始的时候针线粗糙，到现在的精致华丽。看到这双靴子，他的心又软了。
他走上前，笨拙地抱住了红芷，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声音闷闷的：“红儿，我虽然不完全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是不会背叛你的。”这世人都可能背叛你，可是我永远不会。
英雄大会，必然会遇见陈玄重。以他们俩人的身份，一个是原先的王府侍妾，一个是原先的王府侍卫，到时候必然尴尬。也不知道苏致会不会参加英雄大会。
进入了这一棋局是容易，脱身可能简单？
红芷的手被黄褚骏牵在手里。他的手大大的暖暖的。终于拗不过他，还是被拖入市集中。红芷叹息道：“褚骏，你怎么了？
”
黄褚骏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转移话题道：“红儿，记得我们一起过的七夕节吗？”
红芷不解地看着他，嘴角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记得啊。你送了我一支你亲手做的梨木簪。”
“我——”
“褚骏你快看！”红芷的声音忽然扬高，显得急切。黄褚骏纵使有满腹的话要支吾，也被她的情绪给带动了。他跟着她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张大大的皇榜。
皇榜有什么好看的？
“宝藏！”
只见皇榜上出现了大大的“宝藏”二字。黄褚骏不由去看红芷的脸色，她全心全意地看着皇榜。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溜出了他的掌握。
他呆愣地看着她的皱着眉头，神情随着皇榜的一字一句变幻着，好像精神已经神游到他已经完全抵达不了的世界。
“红儿——”他轻轻地说着，想要去拖她的手，却在快要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她的手移动了位置，点着皇榜上面的几个字，一脸兴奋地回头望着他道：“褚骏，皇帝已经等不及了。陈玄重必要有所行动。你说，宝藏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值得皇帝都这么上心？”
红芷看他的脸色寂然，觉出几分不对味来，于是小心地问道：“褚骏，你——怎么了？”
黄褚骏强笑道：“没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宝藏里面都有些什么呢。”
他的眼光明明望着她，却好像看着不属于她的东西。那里面有她不愿意去猜想的东西。
深重的负疚感第一次来找她了。自从爹爹死后，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无力和不安的感觉了？
“褚骏——”她望望皇榜，又望望他，口中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他笑笑，伸出手搂住她的臂弯。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他的笑容明明温暖地像冬日里暖洋洋的阳光，为何她却觉得一丝萧条？
“褚骏，我想要的是跟你成亲，然后我们幸幸福福地过一生啊——”“红儿——”他的话像是忍耐，又像是喟叹，他的手抱住她的力量一下子紧了。
“红儿，我给你削的梨木簪，我竟然从来没有见你戴在头上呢。”
“我——”红芷摸摸自己只插有一根简单的银簪的发髻，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舍不得用。”说着还垂下她的头，很无限的娇羞的样子。
“没有必要舍不得啊。”他伸出右手抚摸着她的墨黑深漆的头发，嘴里呐呐自语着，“坏了，我可以再做啊。再坏，我可以再做。•••其实我可以做一辈子的。”他忽然把红芷的脸拉近到自己的面前，恳求道，“红儿，你戴上它好不好？”
“这——”她一顿，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当然好啊。”
“那我们去吃点小吃吧。”像是怕她反悔似的，他忙拉住她往前走去，假装没有看到她又向皇榜望了一眼。
红芷眼睁睁地看着他往自己面前放了各种各样的小食，纵是习惯了内敛，也不由嗔怪道：“褚骏，会不会太浪费了？”
他只是憨憨地为她布食，还把一双筷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红芷无奈，挟起一块铁板的豆腐放入口中，一边细细的咀嚼着，一边侧脸对她微笑。
但邻桌的客人的交谈声却渐渐地飘入她的耳里。
“听说苏致那个大魔头也要参加英雄大会！是不是真的！”“啪——”地一声，她不禁怀疑这小摊的桌子可是那么禁打。
“二弟，你坐下来，坐下来，那么激动干什么。”只听见一个声音温润中带着无奈。
红芷不由回头去看他们。那个站着的一身劲装的男子身边，坐了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纵是她心如止水，也不由暗暗赞道。只是他一身白衣之间不像苏致那样的不羁与洒脱，却好似有许多的不甘与自弃，他的眉眼中明明闪过一丝愤世嫉俗。
黄褚骏看红芷转头看身后的男人，还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连忙拉了红芷道一声“结账”。红芷对赶过来的大婶歉意道：“我们还不走。”
她转脸对黄褚骏说道：“我们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黄褚骏从不违拗红芷的愿望。虽然心中不愿，但也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酌原，你初涉江湖，是不知道这个苏致有多可恶！”
那个被叫做酌原的白衣少年却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小口啜饮着。行动间如清风拂过流水，把自己心中的各种起伏波澜都掩在了面上的一片优雅之中。“朱思，即使我初涉江湖，‘苏致’的名头也如雷贯耳啊。只是，”他淡淡一顿，“你这么激动又能怎么样？连盟主都奈何不了他，你还想怎样？”
“难道，就任由他洗脱他的罪名，成为武林正道中的一份子？如果连苏致都是白道了，这天下还有什么武林公义？盟主又要如何树立威信？”
那如春风般的生意柔和地道：“这些事情自然是由盟主去烦心，我们能做什么？你看看，这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红芷往四面一看，只见这摊子上的人果然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似是不愿意招惹上意外。这朱思真是个二愣子。但是二愣子往往心地是最为纯良的。
那喑哑一些也激愤一些的声音继续喊道：“我就不信了，就不信，这武林中人能够这样任由他颠倒黑白？”又在桌上打了一拳头后，转而把矛头转向自己的同伴，“酌原，盟主对你有大恩，你怎么可以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酌原应该如何？”红芷听了，不由再转头去看看他，只见他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不由自主地互相点点头，微微笑。
“我要去刺杀苏致，你去不去？”劲装男子揪着酌原的衣袖，面色不大好。酌原尽管衣袖被揪着，面色却一点异色也无，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会武功。”顿一顿，又补充道，“也不会下毒，下蛊，摄人心魂或其他异术。”
“你竟然什么也不会？那盟主还把你从风月居里——”说到一半，自己好像也是讪讪的。这到底是非常难堪的经历。酌原脸上神色一点也没变，只是红芷看他端着杯子的手分明抖动了一下。很细微，一般人不留意看不出。
“朱思，酌原文不文，武不武的，被盟主收留在盟主府，完全是盟主见我可怜，赏口饭吃，哪里敢去干刺杀这样的大事？”
“说的也是。”那朱思看酌原的眼色分明已经轻慢起来了，“我约南宫家的玉笛公子，欧阳家的洞箫公子和东方家的金筝公子讨论讨论，你就在这里慢慢吃吧。”
酌原任由那朱思离去，还是自己慢慢地喝着酒，再缓缓地挟起一块烤肉，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了不得的美味。
黄褚骏拉起红芷就想走，红芷却径自向酌原的桌子走去。
她站在桌边正想开口，却见酌原头也不抬，轻轻笑了笑道：“红夫人？还是昆仑派的叶小师妹，掌门夫人？”
红芷心中一紧，回头去看黄褚骏，却见黄褚骏的脸色也一样铁青。他此时已经不想顾红芷的想法，抓了她只想离开，但却被他的下一句话生生地拖住了脚步——
“黄褚骏黄兄，说起来咱们身份地位相似，却一直无从相见。我对黄兄可是仰慕得很久了，难道黄兄对在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黄褚骏已经死了。”良久，他才低沉地吐出一句话。
“昆仑派的掌门，怎么会死了呢？现在又来参加英雄大会，又怎么死得了？”他轻轻拍着手，声音像珠玉一般好听，“难道黄兄在江湖里飘荡了那么久，还不明白‘人在江湖，生不由己’的道理？”
红芷只觉得自己被黄褚骏拉着的手感受到了他紧握的压力，竟似在发抖。
红芷嫣然一笑，对着酌原娇俏地眨了眨眼，软软道：“公子好眼力。”
“这些啊，都是为了生存练出来的。”酌原也对她眨眨眼，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这人在江湖啊，不怕丢了命，最怕的是，想死也不能啊。自尊啊，算什么？”
“两位既然与在下在此处相遇，就是一场缘分，不如坐下与酌原小酌一杯？”
红芷望望黄褚骏的脸色，见他并未反对，就拉着他坐下。
“不知公子刚才所说的苏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芷笑道。
“哦，你问的是苏宫主准备参加英雄大会的事情吗？这个消息，整个江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两位竟然不知？”酌原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怀疑。
红芷正想辩解，黄褚骏却抢着说道：“知是自然知的，只是不知道，酌原公子是盟主就下面的人还是，宫主下面的人？”红芷听得黄褚骏这样说话，心中不由得心惊胆跳，但他的温厚的手掌还紧紧地包裹着她的。
酌原也不恼，给他们俩人各自斟了一杯酒，自己先举起自己的一饮而尽后才回答道：“要我回答这个问题也不难，却想黄兄先回答我：黄兄是谁的人？”
“我是她的人，也只愿意是她的人，你和你身后的人都不用费心了。死生有命，既然是江湖中人，至少自由随心。”
“值得吗？”
“值得的。你不会懂，或许有一天你懂了，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选择。”
此时酌原却转头对她笑道：“夫人，要惜取眼前人啊。”
红芷微笑道：“那是自然，褚骏待我是极好的。只是江湖动荡，‘鸳鸯’二字怎生书？”
“没有欲念，‘鸳鸯’二字自然可以书。现在不过是苏宫主与陈盟主之间的相争，我们旁人的贱命只是如同蝼蚁一般。远离纷争，就能保持一分平安。这样不是很好？要是酌原也有一个一心人，恐怕也会•••”声音低沉，似乎忆起了很久远之前的事情。
“公子与褚骏竟然是知己。”红芷笑笑。
“可惜结识得太晚了，黄兄，你要是后悔，自然找得到我。”酌原的眼神里竟第一次出现了严肃。
黄褚骏摇摇手，对酌原笑：“多谢。有心了。”说毕就要拉着红芷走。
酌原在背后传来一句：“小心！”
黄褚骏停住脚步，却最终也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红芷觉得越来越心慌。事情好似向着她没有控制的方向发展。周遭的人越来越扑朔迷离。
黄褚骏直直地走了很久，快要到客栈了，才停住道：“红儿，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昆仑山。我们可以在昆仑呆得开开心心的。要是你不喜欢昆仑，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听说临安的荷花还没有谢尽，我们要是现在去，还能见到接天的荷叶无穷碧绿，还能闻到十里的荷香••• •••”
他念念叨叨的，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心中很是恐慌，继续接着说道：“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你的一辈子由我来负责。你以前的生活太不幸福了，宫主错待你，你爹爹也偏疼你妹妹，陈玄重那个混蛋，还那样欺负你，可是我会心疼你的，我会把你放在手心里的，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褚骏。”柔软的女声到底打断了他的话，“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轻易地答应要跟我来参加英雄大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轻易答应？
“因为那是你说的。”那时候，你肯答应我的求婚，脑子里都昏了。
“答应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红芷静静抱住他。这是一个小巷子，拐过这个巷子，就是客栈。还能看到客栈的侧门上半个“福”字。
红芷看不到他的惨败的脸色，只听见他幽幽说道：“红儿，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我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不回头，也不要往前走，好不好？”
“傻话。”
红芷被他忽然的怀抱抱得有些窒息，就一边挣脱一边道：“倒真是忧心后天的英雄大会。看来事情不简单。褚骏，你有什么知道的消息吗？”还偷偷的去觑了他的眼色。
“我已经不是明月宫的人了。红儿，我知道的都是推测出来的结果。宫主一直都有一统江湖的野心，这一次的英雄大会可以是一个契机。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红儿，”他叹气，“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我只是好奇嘛。本来只是想来英雄大会见见英雄的，可是竟然有这么大的事情，我都忍不住好奇了。”她活泼的语调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因为自己未曾泯灭的童心才赶来见这个世面。只是——
红儿，难道你不知道，我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