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山雨欲来风满楼（1 / 1）
“少主，我来罢！”一边侍女胆怯地看着那孱弱的病体，在干涩的风中微微战栗，像是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
蔡洵不理会身后的人，固执地将一束束雏菊放在两个墓碑前，一个稍大，一个，稍小。随后便长跪不起，身后黄沙连天，硝烟四起，漫漫大漠，沉寂凄厉。
“蔡龙祥之女、蔡洵之妹蔡青青”，“蔡龙祥之妻、蔡洵之母庄氏”，凹凹凸凸的墓碑埋于这荒凉大漠之中，像是被人长久遗忘，偶尔才会有人来此，祭拜。
蔡龙祥亦不语，而他身后的大批随从也不敢上前一步，呆呆地看着少主病弱的身子于风沙中悲戚。
林进看不下去，想要上前阻止，但立于蔡洵身后的教主，仿若一道坚固的墙壁，阻隔了蔡洵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教主……”也不知是谁，终于忍耐不住了，想要教主稍稍劝慰一下少主。
而蔡龙祥依旧是冷眼看着蔡洵，一动未动、置若罔闻。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给予蔡洵——完全属于他儿子的暂时自由……
这也是身在灵狐教的悲哀，承受世代的诅咒，使他永远都不能够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个真正的丈夫，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知道，蔡洵怨恨他，因为他的冷酷无情，使蔡洵失去了唯一的妹妹，也使自己失掉了唯一的女儿……
也是因为他的无动于衷，使蔡洵饱受遭受丧母之痛，使自己中年，丧妻……
也许，接下来的自己，将会亲手葬送这唯一的儿子……
然而，天命，他能够违逆么？
就算不是宿命的轮回，为了传承数代的灵狐教，他也不得不选择这一条残酷的道路……
所以这时，就让洵儿好好祭奠一下自己的娘亲，自己的妹妹罢！
而自己就这么守着好了……
等到这一年一度的祭拜结束后，自己又不得不再度燃起对他的憎恶，否则只怕有朝一日，深藏于心底的软弱会埋葬这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
“爹，您爱过娘亲，爱过我们么？”良久，那个淡定苍凉的声音，响起。一时让人难以置信，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竟会有着如此沧桑的悲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蔡龙祥身上，是啊，冷面冷心的教主，有过所爱的人么？
亦或是说，他心中有过爱么？
听出蔡洵话语中的嘲讽，蔡龙祥心中叹息，他何曾没有爱过呢？那样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在他孤寂惨淡的童年，细心地抚慰着他心中道道伤痕后，又给他坎坷艰辛的少年时期带来丝丝希望与光芒。而他最无助失意的青年时期，他们孩子的诞生无疑给了他莫大的动力与信念……
时至今时，当年的他若是知道现在所面对的一切时，还能够这般一心一意，一往无前么？
是他，亲手埋葬了他的妻，他的女，不久之后，或许还要埋葬她最后留给他的……
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再牺牲洵儿了，却又不能不违背当初的誓言，只为了那个虚无的传说……为了那个灵狐教几百年来承袭不断的诅咒……
蔡洵等来的既不是虚伪的解释，也不是淡漠的否定，长久的静默让他漫长得以为时间会一直这么延续，直至地老天荒……
“洵儿，回去罢！”如果牺牲洵儿就能结束这一切，自己有什么理由决绝呢？
不是为了野心，而是责任，是自己继承灵狐教时就肩负着的责任！所以即便付出的代价再大，也没有丝毫犹豫后悔的余地……
误会也好，憎恶也罢，等到一切结束后，功过是非都留与后人罢！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继续着祖祖辈辈未完成的……
只盼能在这一世，能够由自己亲手，完成……蔡龙祥在妻女孤独的墓碑前，暗下誓言。
××××××××××××××××××××××××××××
“羽哥哥，你喜欢我么？”
“羽哥哥，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我很美么？”
“羽哥哥,你会喜欢我多久呢?”
……
午睡醒来，情愁未醒，陈羽慵懒靠着长椅，胸前摊着一本薄薄的书卷，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着封面，《醉毒蛊》几字透过指缝闪耀着神秘的光芒，让一边服侍的风瑶甚是好奇，二公子竟然会研究毒蛊之术。
又梦到了“她”呵，不知为何，明明淡忘了六七年的记忆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她”俏皮可爱的话语，清新活泼的笑容，荼毒着自己已潜藏百孔的内心，却无法排斥……甚至希望能够更多的，更多的记起“她”，记起属于他们的过往……
“二公子。”见陈羽微微眯着双眸，风瑶起身上前。
陈羽手随意挥挥，示意风瑶不必管他，“瑶儿，去泡杯茶。”
“是。”看着风瑶缓缓走出的身影，陈羽恍惚，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为何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回来了？
难道风瑶会是“她”？
自嘲地摇摇头，自己怕是给思念逼疯了罢！？
就算调查风瑶过去一切时，关于她的都只有近六年所发生的，与“她”离开的时间正好相似……这之间，会有关联么？
“二公子，您的花茶。”风瑶将茶放在茶几上，抱着茶托，嘴角噙着淡笑。
陈羽睁开眼，瞥了眼正冒着缕缕青烟的茶水，困倦地理了理肩上的发梢，“瑶儿，你坐下罢！”有些事，还需得亲自确定。
风瑶乖巧坐下，不知二公子有什么事，但肯定不会为难自己。
经过那一次的纷争，二公子对自己态度好了许多，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真的能不计前嫌么？
“你七岁搬到柳屈之前，住在何处？”
“瑶儿不知，”风瑶老实地摇着头，“瑶儿七岁以前的发生的事大多都淡忘了，只零星记得几个片段。”
“哦，为何？”
“据娘亲所说，瑶儿一次出去玩耍，不小心撞到脑袋，醒来后就成这样了。”
“那你记得什么？”只记得一点也罢，或许能够推测出什么。
风瑶不知陈羽为何会对自己身世这么感兴趣，但头一回有人这么询问。关于过去，她自己也很是好奇，每每询问总被娘亲三言两语打发过去。“恩……记得好多好多黄沙……还有，一颗很大很亮的珍珠……”
皱着眉头，风瑶冥思苦想，支吾了半日，也只回忆起这么多。
“只有这些？”陈羽被风瑶断断续续的述说迷惑，黄沙？珍珠？
“好像只有这么多了！”风瑶也对自己的回忆感到不满意，每当自己试图记起更多时，总觉得有什么挡住了自己回忆的方向，牵扯出那些无足轻重的记忆。
见二公子闭眼不语，风瑶有些失望，嘟着嘴撒娇，“二公子呢？”
“我么？”兴许是被风瑶这语气所逗弄，陈羽心情颇好，问起往昔竟也不生气，“那时大概还和飖儿在一起——”
说到这猛然止住，却已迟了，“飖儿？”风瑶不解。
“幼时的玩伴。”陈羽语气冷淡下来，简短的回答道。
“那她现在呢？”没有察觉出陈羽的异样，风瑶感兴趣地追问。
“死了！”
咯噔一声，风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绞痛，不知是为了二公子，还是为了自己那份暂存的痴念！
原来如此，陈然所说的二公子曾经最爱的人便是这个“飖儿”罢！？之所以是曾经，只因为她已经死了……
而二公子对自己的那份温柔、善良，不过是因为她们有着相似的名字……
所以那日二公子醉酒后才会说那样的话，所以二公子后来才会无情的讥讽她，原来都是因为一个逝去的人……
“那二公子现在还爱着‘她’么？”风瑶心中想着，嘴上竟不自觉问了出来。等到说完，捂住口自觉失语。
还爱着“她”么？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白地问自己，陈羽竟没有一丝愤怒的感觉，心中无比冷静，“是的，我会永远喜欢她！”当年“她”这么问的，他亦是这么回答的。
“永远，会有多远？”风瑶喃喃自语，眼神透着丝丝凄迷与，空寂……
“永远有多远？我才不要永远！”那一日“她”说过的话，今日听到片风瑶这么说时，陈羽浑身一震，看向风瑶的目光愈发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