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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四日,是一个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朝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将温暖的春意带给人间,但秦清和李瑜的人生却从此进入了寒冬。
一大早两人同往常一样打算去济人堂蹭早饭,顺便向周济人辞行。
两日前在清凉居遇见萧璟和冯思昭之后,秦清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避一避风头,于是跟李瑜说想去吴郡看看,最好能找份工,住上些日子,毕竟那也算是他们的家乡——她之所以选择吴郡,除了这个现成的借口之外,还因为那里离建康不远,且济人堂很快会在那里开设分堂,若李瑜的病真有反复,也能很快的联系上周济人。
原以为这么突然的提议一定需要费些唇舌,没想到李瑜却一口答应了,并终于将卢府的真相告诉了她。近来卢良玉又沾上了赌博,钱缺得厉害,没有一天不到账房大闹,李瑜怕他迟早会狗急跳墙;工作虽难得,但他更不想招惹事端。
两人如此轻易地达成了共识,彼此都偷偷松一口气,昨天下工的时候各自向雇主辞了职。鲍掌柜和陈管家都是苦口婆心地挽留,奈何二人心意已定,也只能惋惜。
他们如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样的一番决定和举动,正好给虎视耽耽的人提供了契机。就在他们准备拉开院门的时候,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门上突然响起震天响的敲门声。
小院少有访客,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纳罕。秦清刚刚打开门,两道人影便从她身边冲过,直向卧房奔去。
卢府的陈管家和卢良玉站在门口,陈管家一脸又惊又疑的表情,而卢良玉已大声地呼叫开来,“搜!给我仔细地搜!”
措手不及,李瑜和秦清面面相觑。
“陈管家,这是?”李瑜问。
“……是这样……今日一早,夫人突然支了丫鬟来取银子,说是有急用,一刻也耽误不得。我没法子,思量着反正钱箱一时也没法开锁,便请人来撬了,谁知打开一看,里面竟少了两千两银票。公子说你嫌疑最大……”
“为什么是他嫌疑大?”秦清立刻问,李瑜却问:“没法开锁是什么意思?我昨日不已交还了一把钥匙么?”
“可开锁需要两把钥匙,”陈管家道,“你不知道吗?昨日一早老吴的钥匙就不翼而飞,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中午的时候就引咎辞工了,连这个月钱都没肯拿。说起来他还走在你前面呢……唉,一下子两个账房都没了……”
“怎会?”李瑜惊讶万分,“昨天早上明明……”他的话未说完,秦清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拼命地向卧房跑去,然而刚到门口,便已听得家丁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搜到了!”一名家丁从房内得意洋洋地走出来,手上随即挥着一沓银票和一串钥匙。
“老吴的钥匙!”陈管家将钥匙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李瑜。
秦清冲上前去,大声道:“你们这样单独闯进房间,然后便拿着东西出来,有什么凭证说东西是在房里找到的!”
陈管家听得一怔,那家丁却立马粗暴地将秦清一把推开,径直将东西呈给了卢良玉,“公子,一千三百两银票!少了七百两。”卢良玉掂掂银票和钥匙,狂笑起来,“李瑜,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到如今,李瑜岂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冷静地看着卢良玉:“在下从未碰过这串钥匙,更未曾见过这些银票,倒是昨日上午五夫人的婢子还来账房取过月钱,我和老吴还开了锁给她。公子可以唤她来问。”
话音一落,陈管家脸上已变了颜色,“这,这……唉。”
卢良玉诡异的一笑,“你是说春香的丫头吧?她昨夜被五娘骂了几句,一时想不开投了井。李瑜,你别是事情抵赖不掉了,就往死人头人推吧?”
“什么?”李瑜的脸色顿时惨白,没想到这些人为了陷害他竟已害了人命,“你竟然……”他努力镇定下来,“卢公子,在下已如你所愿离开了卢府,你这般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栽赃于我,究竟所谓何来?”
卢良玉对他的指控恍若未闻,却对陈管家道:“说起辞工,陈管家,你记不记得我适才遣人去了清凉居?”陈管家困惑地点点头,卢良玉得意地笑起来,“原来李瑜的媳妇昨日也无缘无故辞了工呢。你说,这夫妻俩突然一下都不干了,若不是因为发了笔横财,是什么?”
陈管家尚未回答,李瑜已道:“在下为何辞工,公子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既然建康不留人,内子辞工与我回乡,有何不妥?倒是老吴,仓促辞工离京,走前随便说句遗失钥匙,又几分可信?”
卢良玉但笑不语。陈管家却犹疑道:“其实老吴倒不算仓促离京,前日入夜时分就有秀水镇来人给他送信,说他娘病情又重了,他当时就想走,但城门已下了锁,只能等到昨日。昨日一早他来跟我告假,我让他将钥匙交给我暂时保管,他吞吞吐吐说要回房拿,一拿就拿了半天,直到中午才跟我说了实话:原来他回房就发现钥匙不见了,在府里府外找了一大圈也没见着。我数落了他一顿,他过意不去,才辞了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李瑜沉默了。
陈管家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在卢府多年,久经风雨,事到如今也明白了十之八九。见卢良玉来势汹汹,知道不好,有心回护李瑜,抢在卢良玉之前道:“李瑜,看在你平时做事踏实,我不想报官,你将那剩下的七百两银子还回来,我便不再追究。”
七百两白银,那是二十年的工钱,够穷人家用一辈子。李瑜心中苦笑,面上却很平静,“陈管家请尽管报官,我既然没有做过,官府总会还我一个清白。”
“李瑜!”陈管家暗暗着急,“事到如今,你莫再抵赖了。我给你十日限期,你将钱还回来,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瑜看着秦清,深恨自己的拖泥带水,若是早些离开卢府,岂有今日的祸事?他明白陈管家的苦心,可是卢良玉既然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来,怎可能让此事轻易了结?他如今只想快刀斩乱麻,万不能连累了秦清,“陈管家,请报官吧。”
陈管家皱起了眉头,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不用这么麻烦!区区七百两,本世子替他们还!”笑声中,谢广林已大步走了进来,将一沓银票往陈管家手上一放:“陈管家点点,这里可是七百两?”扫一眼自见了他就变得一脸苍白的陈管家,“你不是不想拿人,只要银票么?现在拿了银票了,还不走?”
陈管家抓着手上的银票,说不出话来。
谢广林阴沉地一笑,“陈管家,我们都知道你是卢府的老人,卢大人看重得很,不过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有个意外,这卢大人再看重怕也是防不住。”
“怎么会呢,陈叔硬朗得很,这许多年都没什么毛病,若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家父不知要如何伤心呢——陈叔,你说是吧?”卢良玉笑道。
陈管家惨然失色,突然间像是衰老了许多。卢良玉一拉他,“还不走?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忙呢。”陈管家被他拉得一个趔趄,颤颤巍巍地跌出院子去,回头看了看李瑜,终于埋着头一声不响地走了,临别的眼光里有愧疚、自责和不忍。
卢良玉走前也回过了头,却是满脸愉快地对谢广林拱了拱手,别有所指地道:“广林,七百两银票——谢了。”
自谢广林进门的那一刻,李瑜的身体就蓦地绷紧。这人的身份、势力与行事之暴虐都不是卢良玉可比的,没想到竟也会出现在这里。今日这一出戏,若说卢良玉要的是报复,那谢广林要的是什么?想起他那特殊的“口味”,不由得便不寒而栗……
秦清并不认识谢广林,李瑜也并未将那次在卢府与谢广林的冲突告诉她,但是她却察觉到他明显的防备和异样。李瑜的身手极好,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安。伸出手去与他交握,却发现他连手都变得冰冷。但他的声音仍是冷静的。
“在下自愿让官府裁断,世子此举不知是何意?”
“自然是好意,”谢广林道,“你需要七百两银子,我便借给了你,这里人人都可以作证。”说着绕着李瑜走了一圈,“啧啧”打量了一番,“数月不见,美人儿风韵依旧,还是这么叫人动心啊。”
秦清见他这般猥亵摸样,顿时明白过来,又是吃惊又是恶心。李瑜紧紧拉着她的手,冷冷道:“在下无须这样的好意,世子不必多此一举!”
“哦?美人你这么不领情,倒是叫本世子难做呢。本来还打算给你们三天的时间,现在减到一天吧——一天之内,将欠我的七百两银子还上,否则……”得意地一笑,“你们夫妇二人便道我府里抵债吧。”
李瑜与秦清齐齐一震。李瑜上前一步,将秦清护在身后,“这世上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也没有说借就借的银票,我夫妇二人的事不敢劳世子操心!世子要银票,当去卢府索回,李瑜与卢府的公案,一人做事一人当,会自去官府投案!”
谢广林被他说得一愣,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美人儿,你的主意不错,口才也好,可惜就是太天真呐!这里没有旁人,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这个绝妙的主意可不是我出的,乃是冯二公子的意思。当朝太傅是他祖父,,京兆尹是他的亲叔叔,报官?你们已注定是我的人了,又何必一定要多受皮肉之苦?”
这番话一出口,李瑜和秦清俱是惊在当场。冯氏!为什么?为什么小小一件伪造的失窃案会扯上冯氏!两人对视一眼,秦清心里忽然发凉。
刹那间,她想起那日清凉居饮茶的三人,华贵的装束,雍容的气度,诡异的气氛……莫名的恐惧包围了她。
“其实,一天我也有点等不及了呢……”谢广林看一眼秦清,“看你们二人也拿不出银子,也别浪费时间了,现在就乖乖跟我回府吧。”说罢便退到了一边,身后六个家丁却立即围了上来。
李瑜想也没想,一把将秦清推到墙角。分开的瞬间,看见她眼里刻骨的恐惧,低声道:“清清,别怕,有我。”
秦清知道他误会了,可此时此刻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轻轻摇摇头道:“李瑜,小心!”
六个家丁扑了上来,李瑜回身迎了上去!他不能让他们靠近秦清!
因为主子要的是“美人”,几个家丁不敢拔刀,赤手空拳围住李瑜堪堪只能打个平手。谢广林在旁边看着,气得直跳脚,“一群不争气的东西,连个人也捉不住。”
秦清弯腰抓起一堆沙石,咬着嘴唇,沿着墙根慢慢地挪动,一点一点向谢广林靠近。就在快要到他身边之时,忽然听到谢广林大叫一声:“拔刀子!别伤到脸就行!”心中顿时大急,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她握紧拳头,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依旧小步地移动着。
“哧”的一声脆响,李瑜的衣袖被划破,鲜血很快便从青色的衣衫里渗了出来。
秦清看见那片殷红,心下大痛,猛地一扬手,一把沙石向谢广林脸上甩去。只听得一声痛呼,谢广林眼里进了沙石,本能地伸手去护。秦清瞅准时机,用最快的速度扑过去,一只银钗抵住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李瑜的腿上挨也了一刀,一个踉跄,两把钢刀架上了他的颈项。
秦清将银钗死死地抵住谢广林的脖子:“让他们放手,送我们出城!不然我杀了你!”
谢广林扭曲着脸,终于将沙子从眼睛里揉出来,他睁开眼睛,见李瑜已被制住,嘿嘿一笑,“我看还是你先松手,乖乖跟我回去,不然我立即下令杀了他!”
李瑜身上的血还在往外渗,秦清强忍着不去看他,冷笑道:“你杀了他好了!你杀了他,我便立即杀了你为他报仇,然后自尽!总好过我们二人落在你手上生不如死。”说着手上一紧,谢广林脖子上立马多出一条血痕,血珠子迅速渗出来。
粘稠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流到手上,唤起了久远沉睡的记忆,秦清移开眼睛,忍着心头的战栗,将银钗轻轻移动一点,狠狠抵在谢广林脖子的动脉上,冷冷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要我再向下划一点,这里喷出的血立刻便会溅得三尺高,到时候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谢广林知她所言不虚,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原本胆子就不大,求色而已,并没打算搏命。就在他犹豫的当口,秦清已转头对那帮家丁道:“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谁敢动手,我就立即杀了他,你们就算再杀了我回去也还是活不成。”眼珠一转,又道:“其实,他出手这么阔绰,怀里一定还有不少银票吧?我们夫妻也藏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产,不如咱们一起杀了他,分了银子逃命,还有条活路。”
几名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投无路之下秦清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不由神情便都有些松动。谢广林见状,心下大骇,放声大喊:“别,别,别动手!我放人,放人!”
秦清心里一松,手上银钗却逼得更紧,“赶紧放人!然后让他们全部退出去!”
”好,好!“谢广林两脚发软,对那帮家丁一挥手,“快,你们……”
“且慢!”谢广林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一位英俊的公子从院外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对秦清笑道,“夫人果然好心计、好口才!世子殿下可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
谢广林见那人如见救星,大喊叫道:“冯世兄救我!”
秦清看清楚来人面孔,如遭五雷轰顶!是他,原来是他……开善寺、清凉居、幽密的私会、奇怪的言语、算计的笑容……这些天来的不安都有了答案。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她不明白。如今也没有时间去明白了。她只知道,她一直以来的隐瞒终于连累李瑜了。
不……不可以连累李瑜。这是她脑子里仅剩的念头。
“把刀拿稳。”冯思昭正在吩咐那几名家丁,“放心,她绝不会真拿她相公的命来冒险。”见秦清看他,微微一笑道,“夫人你还是赶紧松手的好,不然恐怕就要做寡妇了。”他的态度轻松地好像在叮嘱自己姐妹小心绣花针扎到手指,可是秦清握着银钗的手心却一片濡湿。
“不信?”冯思昭见她不动,又笑,“或者我先让他们在李相公身上划上几刀给你看看?”
秦清咬紧牙关,还是没有松手——她知道松手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谢广林对李瑜的企……她甚至觉得,李瑜一定是宁可死也不想那样受辱的。
冯思昭终于脸色一寒,低喝一声:“动手!”那些家丁对他似比对谢广林更加畏惧,闻言手上的刀子立即向李瑜招呼过去,转眼间,李瑜的长衫上便又多了两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大幅衣衫。
秦清的手不可控制地一抖。李瑜却哼也没哼一声,只定定地望住秦清,“清清,别管我。你胁持谢广林走,离开京城。”秦清看着他,眼里几乎流下泪来,心里一点点绝望。
“好个鹣鲽情深。”冯思昭冷笑道:“既然你自己想死,那我成全你——动手!”
刀子带着劲风劈向李瑜的脖子,李瑜闭上眼睛。他很想最后再看一眼秦清,可是他怕自己的眼神让她心乱,给对方可乘之机。
“住手!”秦清大喊一声。刀子停在李瑜耳边,刀锋划过的脖子,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秦清一把推开谢广林,“你们赢了。”李瑜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内惨然:“清清!”你这个傻瓜……
秦清刚一放开谢广林,两柄冰冷的钢刀便如预料中一样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冯公子,”她平静的看着冯思昭,“刚才世子给我们一天时间还钱,如今你来了,这话还算不算?还是说……冯氏丈着权势熏天,不在乎食言背信?如果不是的话,现在时候未到,我们夫妻要到屋内商量。”
“你说什么?”谢广林被秦清放开,惊魂未定地摸摸脖子,湿漉漉黏糊糊都是血,不由怒上心头。
秦清不理他,只看着冯思昭,“如若不是这样的话,现在时候未到,我夫妻二人想到屋内商量商量。”
“呵呵,有意思。”冯思昭与她对视半晌,突然一笑,一拍谢广林,“走,广林,咱们去忘忧楼喝一杯,给你压压惊,顺便叫个美人给你包包伤口。”见他不情不愿,压低声音道,“别那么急,明天就如愿以偿了,今天这个狼狈地样子,你也不想紫绡看到吧?”
谢广林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冯思昭拉着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对院里的家丁喝道:“看好他们!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紫绡?秦清怔怔地看着冯思昭的背影,刚才他说紫绡?倚红楼的那个花魁、已经进了宁王府的那位佳人?她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冯家……紫绡……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想到些什么,却偏偏什么也想不出来。
李瑜担心地看着她,低声唤道:“清清……”
秦清猛然回过神来,看见李瑜身上大片的血迹,和不停从伤口渗出来的新的血液,再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想明白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念及此,心中又是一阵悔痛,飞奔过去扶住李瑜,叫一声“李瑜!”喉咙就堵住了。
“我没事。”李瑜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扯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面上却露出一个微笑,暗暗一指正紧紧盯着他们的家丁,“我们先进屋去。”
在卧室里坐下,秦清找来纱布清水,轻轻地替李瑜清洗包扎伤口,又默默地拿出干净衣服替他换上。李瑜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忙碌,心中酸涩难当,却拼命控制着自己不流露出来。秦清捧着从他身上换下的血衣,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恸,眼泪无声落下,一滴滴砸在尚未干透的血迹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一根温柔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清清,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秦清小心地抱住他,“我把你害成这样!”
李瑜揉着她的脑袋,“傻瓜,怎么是你害的呢?我早先得罪了谢广林,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的!”秦清拼命摇头,哽咽道:“是我,是我,是那个冯思昭……”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到眼前一刻,她依然不知道冯思昭究竟为何要做这一切。“李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但我知道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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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困惑地听她说完,温柔地笑,“傻孩子,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把责任往自己肩上背?”
秦清泪如雨下,“真的是我!我瞒了你好多好多的事……”悔恨难当,痛彻心扉。泪眼朦胧中看见李瑜的伤,忽然想起一事,猛地坐起身来,“李瑜……你的伤口!这里没有消炎药,怎么办?”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太危险了!至少要找周先生来看看——我去跟他们说!”说着便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李瑜拉住她,“他们不会允许的!”
“我总要试试!”
李瑜看着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清清,一会你假装昏迷,我让他们去请周先生。他们担心交不了差,一定会应允。然后我求周先生找个借口将你抬到医馆,趁他们不注意,将你送出城去。”
“那不是会连累周先生吗?”秦清轻声道。
“万不得已之下,也只能连累他了,再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如果是将来有恶报,就都报在我身上好了。”
秦清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这个办法很好。可是,李瑜,我逃走以后,你怎么办呢?”
李瑜佯作轻松地笑笑,“世子府里的酒囊饭袋能奈我何?我伤一好自然就会却找你。”见秦清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已心动,又叮嘱道:“清清,你逃走之后可千万不可以自己跑回来。”
秦清点点头,又摇摇头,似在犹豫,“可是……你落到谢广林手里,定会受尽折磨,我想到这些就比死还难受!我做不到。”
李瑜狠狠握住她的肩膀,“你一定要做到!不然……”猛地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蓦地住了口。
“不然什么?”秦清冷笑,“不然你的牺牲就白费了!是不是?”她定定地看着李瑜,“你骗我。”李瑜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握着她肩膀的手不断收紧、颤抖着,但望着她的目光却更加坚定。她的肩膀被捏得生痛,却仿若不觉,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笑。
“李瑜,如果我落在他们手上,难道做得到一个人离开,不回来找我吗?”
“不,我绝不会让你落在他们手上!”
秦清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个不停,伸手指着李瑜,“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我去做,不是太不讲道理了吗?”见李瑜脸色变得苍白,温柔地拉起他瑜的手,“李瑜,我们死在一起,谁也不要逃走,好不好?”
看着她温柔的笑脸,李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他咬着牙根,狠狠地道:“谁说我做不到?我做得到。”
“李瑜,你又骗我。”秦清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清清,”李瑜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信我,不要这样固执!”
“不,”她在他的手中摇头,“李瑜,你忘了?你骗人是最差劲的……我知道你只不过在哄我,哄我一个人去逃生——我不会上当的。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们死也不分开。”
“我没骗你!我做得到!我发誓!”
秦清定定地看着李瑜的眼睛:"真的?"
“真的,清清,真的!所以,你也做得到,对不对?”
李瑜紧紧地盯着秦清,秦清着他,似是想了很久,终于点点头,“好吧,那就这样吧。”奇怪的笑了笑,“时间也差不多了。”
李瑜怔了怔,但此刻也没空多想,突然一下放松,才发现得整个人都似要虚脱了一样。“取信他们并不容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决不能大意……清清,我记得周先生给过你一种可以让人昏睡的药,你赶紧去找出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体微微一晃。
秦清扶住他,脸上再次露出奇怪的笑意,“不用找了,就那么小小半瓶,我早就用完了。”李瑜心里突然浮起强烈的不安,耳听得秦清道:“刚才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将药全抹在纱布上了。”
李瑜先是一呆,转瞬明白过来,大惊之下便要扯去身上的纱布,可是这么猛一用劲,立刻便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秦清抱住他滑落的身体,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耳边传来她温柔的声音,“瑜哥哥,别忘了你刚才的誓言。”
李瑜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陷入黑色的深渊,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依靠剧痛勉强找回一丝清醒,睁大眼睛,惊骇地看着秦清,“清清,别这样……”
“瑜哥哥,你说的事情太难了,我做不到,让我再偷回懒吧。”
视线开始模糊,手心的剧痛也逐渐麻木,李瑜惊恸莫名,用最后的意识抓住秦清的手,却听见她用决绝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瑜哥哥,如果你违背誓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