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第四章、末日余光（7）（1 / 1）
傍晚，云河回到阿紫面馆，打开灯，正欲做一些清洁工作，拖把拖到角落时登时吓了一大跳，一个男人居然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像尸体一样，脑袋还搁在室内植物的那个花盆里，把人家好好长着的树叶都挤歪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头发是美丽的银白色，看上去非常不陌生。
男人一身深灰的西装修身得体，可是他却没穿鞋，一双苍白修长的脚露在外面。云河看了看依然系在男人脖颈处的铃铛，嘴角抽搐一下，这身打扮，简直混搭得可以。
男人好像又是在睡觉，这家伙睡起来就无法无天，让人毫无办法，哪怕有再大的仇恨，云河见他闭着眼睛的那张俊美容颜，就只好都既往不咎了。从没见过哪个人睡觉能睡到这个境界……
“哎……牛奶，我是该说欢迎你回家吗？”云河蹲下托着脑袋长叹。
“嗯？”哪知面前的男人诈尸一样忽然支起了载在花盆中的脑袋，将血红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你回来了？”白色的脑门上沾着的泥土扑簌扑簌往下掉。
真是微妙，他的口吻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不过从他的角度来看，大概他们又的确不生。
但是云河始终没有完全适应她捡来的宠物是一只吸血鬼的事实，更不要说……还发生了不正当关系。不过那就像做梦一样毫无真实感，云河也就懒得去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原来也是可以被吵醒的。”云河苦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那只会盘在她膝头当毛垫子的猫的熟悉感又回来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掉牛□□上的尘土，无论他是鬼是猫，一个人光着脚睡在地板上怎么看都有点可怜。
“只是假装睡着而已。”牛奶一脸纯洁无害的样子，在她为他用手指梳理银发的时候，还特意低了低脑袋。
“你的鞋子呢？”云河问
“路上进水了，丢了。”牛奶爬起来，靠在成九十度的墙角，还用肩膀蹭了蹭墙面，好像在撒娇，“再说，我也不爱穿鞋。”
“是因为装宠物太久了吧，可是你是吸血鬼啊，总是光着脚可不好。”怪了，大概在心中一只默认他是宠物，所以开口的话就那么像教育小动物，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一只高龄吸血鬼，你根本轮不到我来教育。”
听见这话，牛奶的眼神里有那么点意味深长。他望着云河，一只手指碰触着唇瓣，妖娆地笑了，“那之后，你应该变强了许多吧？”
“那也只是暂时的……”云河皱了皱眉，伸手狠狠一拽牛奶的长发，“喂，别随便扯开话题，我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要变成我的宠物？”
“因为喜欢。”他低低笑着，如同猫那样发出娇柔的咕咕声，让她觉得有点怪异，却也不讨厌。他是只看似安静乖顺，无所企图的吸血鬼。
她看着他的眼睛。血红的，不着边际的，深得就像万人尸骨堆叠的地狱。
她无法得知他的动机，也明白要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是不现实的，她连他的行为方式都把握不了，此时，也只能默默祈祷，这只高龄吸血鬼真如他自己所说，毫无动机，只是喜欢而已。
“那好吧。”云河道，“那你告诉我，现在的你是我的宠物，还是别的什么……”云河拿捏不准。除去宠物这层外衣，他和她的关系好像就是那莫名其妙的一夜（）情。
“你的宠物，主人。”牛奶的脸上依然挂着妖娆的笑，他凑近她，冰凉的鼻尖顶住她的，就像她捏着他的发，他也伸出手去理她的头发，然而在云河眼里，那双灵巧的男人的手，和猫咪的爪子没什么区别，还少了肉垫，不可爱了。
“别叫我主人，我叫云河，暮云河。”云河往后躲了躲，想拉开距离，牛奶却按住她的脑袋，再一次蹭上她的鼻尖，血红的眼睛在她的瞳孔里放得无限大，还真有一股阴森的味道。
“好。”他停了一下，妖娆笑开，“云河。”
“那你叫什么？”
“牛奶。”这两个字被念得有点生硬，好像名字的归属者并不怎么喜欢。
云河于是妥协，随即神色严肃地开始约法三章，“那好，就那么说定了，以后你还是猫咪牛奶，不许做出格的事情。现在，你到楼上去休息，上面正好有两间房间，不许在不经我允许的条件下窜门。我现在在这家店里供应些点心给在白水市的猎人，从明天起，你要作为服务生开始帮忙。”
“好的，云河，就按你说得那么办。”话毕，牛奶舔了舔上嘴唇，“云河，你这里有吃的吗？”
“袋装血？”
“嗯。”
“有一点，我去拿给你。”
牛奶眯起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云河看了看牛奶，还是将那只影响气质的猫咪铃铛从他脖子上摘下来，摇了摇，好像不会响了。
“既然坏掉的话，就更没戴的必要了。”云河将铃铛塞入牛奶的西装口袋里，“如果你哪天打算离家出走一去不回了，就把这个当做纪念吧。”
不过会有哪一天吗？云河不清楚。
她也不清楚，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自己是否会为一只能曾经做过她宠物的吸血鬼而伤神。
晨光熹微，阿紫面馆早早开了门。
云河透过窗子看出去，忽然感觉颓败的城市复苏了一些。不过这都是错觉吧，白水市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而这家，在过去总是被忽略的清冷的面馆，此时却热闹了许多。真是一种讽刺。
清扫城市歼灭僵尸的士兵们常常会来此落座，商讨战术，闲话家常，打牌打麻将，面馆俨然成了棋牌室。
白水市目前的猎人被分为三组，一组扫荡僵尸，一组负责协助居民撤离，还有一组负责清洁，即处理尸体什么的。云河在最轻松的第三组，所以闲在店里做做后勤，此时，亦是倒茶送酒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只不穿鞋的猫帮她。
所谓美男效应大概是如此，不少女兵都是冲着活生生的俊美吸血鬼跑来点珍珠奶茶的。吸血鬼是僵尸们的国王，也是人类中不少叶公所好的龙，他们通常不露面，所以对于渴望见到他们的普通猎人士兵来说，牛奶的存在是何等的伟大。
至此，云河已然意识到自己取的名完全错误。那家伙适合旺财或是大福之类的霸道名字，瞧他天生一副招财猫的模样。
不过幸好，这家伙很本分，不调戏彪悍男兵，也不反调戏花痴女兵，一点没有把她骗上床那时候的不靠谱样子，于是云河想，过去的，就真让它过去吧。
阿紫棋牌室经营第三天，一位衣冠楚楚的吸血鬼大驾光临。他身上挂着许多金属链子，戴着一双黑皮手套，鼻梁上架着有显微作用的单片眼镜。
“暮小姐，你好，我是马汀，朵族的研究人员。”马汀将一只黑皮箱子拎上云河的收银台，啪地打开，云河看见一把注射型□□，和许多被装在不同型号器皿中的浅绿色液体。
“目前的僵尸都是魃族制造的，针对的是你们，也是我们朵族。路西法大人目前的精力都投放在重建冰雾市上，所以很抱歉，我们现在暂时不能出面协助。这些液体弹药，可以改变中弹僵尸的基因，让其啃食同伴，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云河拿起一瓶绿色液体看了看，“可你为什么来找我？”
“猎人协会的精英都被主席抓在手里，而主席似乎有对这场惨剧冷眼旁观的意思，向她推荐新型武器想必没多大作用。路西法大人很器重您，他说您十分有保护人类至死方休的觉悟，所以让我来找您。”
感觉……好像被嘲笑了。
“这弹药有什么副作用吗？”
“有一定放射性，对没有自愈能力的普通人类而言有一定伤害。”
“如果用了，那魃族再改良出能抵抗弹药的新型僵尸怎么办？目前袭击城市的僵尸比过去的反应快许多。”如果袭击人类的不是僵尸而是别的什么，那还好，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僵尸啊，要变出多少僵尸，就要牺牲多少人类，任何刺激主谋继续制造僵尸的因素都要小心再小心。
“的确，这是一个问题，但是……”
此时店门又开了，因为云河被调到白水市从而也跟着调来的小婉刚从红棉市风尘仆仆地赶来，跟着暴食一同进入阿紫面馆，大概许久没休息，脸上的表情有点呆。
云河望了一眼小婉，就对马汀说，“喏，那是我组长，你去找她聊聊看，她说用这武器，我们就用。”话毕，云河便去了卫生间。
马汀的话让她苦闷不已。
的确，协会根本没有派出作战主力，只是让一些等级低的小兵作为主力顽抗，才会让城市一座座沦陷。这是为什么呢，魃族袭击的原因尚不清楚，但是主席呢，难道真的打算借吸血鬼闹事的时机建立一种新秩序吗……
那是一种怎样恐怖的新秩序啊……
难道是想消灭普通人类，只留下一些作为吸血鬼的口粮吗？猎人和吸血鬼的世界……有种纳粹主义死灰复燃的惊悚感。云河一阵轻颤，赶快把这个荒诞过分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吸血鬼猎人，是为保护人类而存在的，不是吗。
云河将冷水泼在脸上，忽然有一种窒息感。吸血鬼猎人的道路，平行于普通人的世界，只能不停地往前走，不然一回头，就会连自己的存在都把握不好，跌入万丈深渊。
阿紫面馆大堂内，马汀和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小婉坐在一起讨论武器。
“什么？你说主席不怎么赞成保护人类？好吧，传言的确有……可是我不知道我妈妈有那样的想法，我们并不是很亲近的母女关系，你知道每个重视事业的女人都会多少忽视家庭的……总之有事的话，还是和我妈妈去说。”小婉说完，就在桌上倒头就睡，面前急迫推荐自己的新型研究成
果成果的马汀有那么点迷惘。
“先生，您想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
“我们这里有袋装血，僵尸血，耗子血，蚊子血，您确定您都不感兴趣吗？都是正宗的野味哦。”
很有个人特点的声音让马汀猛然反应过来，抬头就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马汀噌地就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吃惊的神色，“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梵卓族的王子行踪诡秘，再加上血统高贵，年幼或是低等的吸血鬼都不会认得他。可是马汀两者都不是，他来自朵族数一数二的贵族家庭，在路西法身边工作许久，见过王子两次，也仅仅两次，便难以忘记这双独一无二的血红眼睛。拥有红色眼睛的吸血鬼不在少数，王子马斯库斯的红色是最深的，就像凝在一起的血。
“体察民情。”一身西装端着盘子的王子气定神闲地回答马汀，说完，还从衣服里面摸出一包袋装血，拎到马汀面前，“请笑纳，朵族的使节，这是本店对贵客的招待。”
马汀寒起脸来。王子的命令没有不服从的道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养尊处优的王子会有这种垃圾食品，但不得不说，幸好王子没让他尝耗子血蚊子血什么的。
强忍着厌恶感拧开袋装血的盖子，马汀尝了一点就差点吐出来，多少也是习惯吸食活人鲜血的贵族，如果对方不是王子这必然是奇耻大辱。但是既然是王子也就无所谓了，他的行为方式根本不是普通民众能够理解的。
“殿下，”马汀剧烈地咳嗽，好半天才算把半口袋装血呛进肚子里，“但是……您以往不都是在路西法大人身边的吗……原来您也……改变目标了吗？”
“留下你的武器走人吧。”王子伸手将不被马汀赏识的袋装血抓回衣服里，在一堆花痴女兵的注目下淡然转身，抖开手中的抹布开始清洁一边的桌子。他擦得极为认真，有模有样，连耳后的发丝掉落下来也顾不上抚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马汀看着灰姑娘一样的王子欲言又止好多次，呆立许久才道，“那殿下……保重。”
“马汀，记得别和你的当家报备我的行踪……啊，那边那几位小姐，请把多余的盘子递给我，谢谢。”王子一边工作一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警告马汀，转瞬间已然对口水快流到桌子上的女顾客们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如雷霆一般极具杀伤力。
看起来王子又玩得乐不思蜀了……
“我觉得不用我报备，他迟早会知道的。”马汀跟在左擦擦右搬搬的王子身后，有那么点焦头烂额，“可是事到如今，您还在乎他的看法？”
“哦，我当然在意的。”垂下眼睑，王子轻轻一笑，“我爱他，所以他爱的人，我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