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二章、蝴蝶标本（3）（1 / 1）
就在云河心头百转千回的时候长椅忽然咚地一声，路西法离开的位置又再次沉了下去，还险些把云河弹起来。只见身边坐下一位气势汹汹的女孩，而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云河认识的伯小婉。
只见小婉一脸怨气，厉鬼一般，周身分布着别接近我的气场，就连尾随在后的吸血鬼暴食，也是一副缩手缩脚担惊受怕的样子。
云河侧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小婉呢，目不斜视地盯着人群，不看云河一眼，似乎游移在暴怒边缘。
“你要不要喝一点。”看对方情况实在不对头，云河好脾气地递上手里的芬达。小婉这才回过头来，接过易拉罐，依然不吭声。
云河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不提，那快爆炸了的壶似乎不打算自己开，“你的考试怎样了？”话音刚落，就听咔嚓声响，易拉罐已然在伯小婉手里揉成废铁，黄色的饮料流了一地。云河沉默。
“今年，GOLD等级考得是切大葱……我彻底失败。”小婉银牙暗咬，顺带幽怨地望云河一眼，“你一定PASS了吧，SILVER A。”
云河点头，“我听闻，GOLD等级每年的考试内容，是按当年局势来定的。现在僵尸横行，四处是为非作歹的吸血鬼，GOLD考试必然不能太惨烈，毕竟参加考试的，多是猎人中的精英。”要是真是如同其他等级的决斗比赛，死伤必然是有的。
“可是切菜也太欺负人……”伯小婉戛然而止，愤愤起身，“算了，你不是我，和你说没用。”云河明白，伯小婉，那么好胜的姑娘，断然不会把挫败感尽数倾诉给她心中默认的对手。
“下次你会考GOLD等级吧？”小婉调整一番，再次问。云河点头。
“哦，那么下次可以一起了。”小婉这才在临走之前，对云河露出一个充满希望的微笑，一个好胜的姑娘是很容易找到兴奋点的，不会一直消极下去。云河望着小婉与暴食的背影，莫名感慨。
又等了一阵子，优莲出现了，不过她不是单独出现的，而是和周双尘一道出现。
周双尘，新闻解说员，SILVER B，目前为协会工作，曾经在路上得到云河的救助。猎人等级考试到底是形形□□人们的聚集地，熟悉的人比比皆是。
“云河，这个家伙说要见你，我就带他来了。”优莲双手环胸，猜疑目光在双尘和云河间游移。
云河望向双尘，“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而双尘凝重的眼睛告诉她，他定是有不一般的来意。
“你知道吸血鬼爱好者网站吗。”
“咦？”一开口，双尘就给云河一个不小的疑惑。她不明白为何对方会用凝重的语气忽然提到吸血鬼爱好者网站。话说起来，那个网站，云河好久没去了，站长自聚会后就消失了，任网站自生自灭是最主要的原因。
“协会拘捕了那个网站的站长，网名，是叫蝴蝶吧。目前是我在负责看护他。他说想见你，所以我履行职务，来找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云河错愕。在网友聚会上遇到的蝴蝶和他的小吸血鬼养子杰尼，给云河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如果你们交情不错的话，你还是去问他得好。毕竟关于他的事……我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启齿。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所以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他……他做了什么事吗？”究竟是有多“难以启齿”的事……
双尘欲言又止，在云河的失神的表情前他酝酿片刻道，“今天晚上，他就要因他的罪行而被处以死刑，所以，我想大概你可以想到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死刑？可是蝴蝶是普通人吧？为什么忽然就要死刑了呢？而且还是由猎人协会来处置，这远远超越一个普通犯人的界限了。
双尘有些怜悯地瞄看似茫然无知的云河一眼，于是就小心解释起来，“大致情况是这样的，蝴蝶活活吞吃下十多个女人。那些，被他以未婚妻的名义骗进家的女人，被他吃得只剩下骨头。他比僵尸还危险，至少僵尸不会如他那般机敏地谋算捕食计划。不知你是否知道，他还有个小吸血鬼养子，那个小吸血鬼帮着他诱拐女性。所幸，他们父子配合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我们逮个正着。他是只怪物中的怪物，隐藏很久。”
眼前闪现蝴蝶美丽的身形，云河也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蝴蝶馈赠的钥匙圈上有干涸的血迹，为什么是未婚的站长和吸血鬼养子这样奇怪诡异的搭配，为什么小吸血鬼会明里暗里问她对蝴蝶的感觉，而又为什么，最近网上都搜寻不到站长蝴蝶的消息。
云河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在拥挤的人群中有点晕眩，“带我去见他。”
优莲离开，而云河随着双尘来到城市偏僻的一角。
通常这里都不会显示在民用地图上。
猎人协会特别拘留所。
其中，关押的不是残暴的鬼怪就是有暴力倾向的特殊人种，有时候，还会有特别的“东西”。这里实际上便是囚禁特殊犯人的监狱。
云河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阴森恐怖好似伦敦塔一般的存在，会和美丽的蝴蝶联系在一起。蝴蝶，吸血鬼爱好者网站的站长，不说有多出名，至少在吸血鬼爱好者的心目中无人可替，他鬼魅妖娆，优雅撩人，是那个领域中的贵族。
一只栖息在暗处的蝴蝶，居然就被绑了起来，他曾经那样光华万丈，叱咤风云，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为人所知的光环，尽数暗淡。
穿过墙壁脱皮，地板沾着淡淡水迹的小道，云河走到一个小小的狱所前。四处都是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腐肉味。
强硬的铁栅栏里，坐着一位白衣的男子，不知是否是因为环境的缘故，那一身白衣显得脏污不堪，男子的头发也是蓬乱的，显出一股颓败的味道。云河静静地看他，看着他垂下的，纹丝不动的睫毛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如蝴蝶的翅膀微微扑簌一下。
他抬起头来，他是蝴蝶，凹陷下去的眼窝微微发黑，有病态的味道，却依然是妖娆的，耀眼的。
透过乱发，蝴蝶看见云河，眸子就忽然亮起来。他从囚所中仅有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栅栏前，带着污秽的面孔上滑过一丝明艳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呀，你……”蝴蝶有些激动地，用手捉住栅栏，低头望着栅栏外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云河，拿捏着用词，“你一直是聚会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人。吸血鬼猎人。”
优雅的男子张开嘴，赫然是一口比平常人类锋利的牙齿，唾液连成透明纤细的银线，粘连在牙齿内，隐隐的，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云河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心中震惊连连，她定定地望着面前因身处逆境而异化了的男子，蝴蝶的眼睛里，居然浮现出明显的嗜血的精光。
“你怎么了，蝴蝶。”她只能如此问。
“事情要从很三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得了绝症，本是注定要死的，但是，有位医生救了我。他不是个普通的医生，他将僵尸的细胞植入我的体内，从此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我拥有正常的思维，身体，以及无止境的光阴，不过，会像僵尸那样吃人，无可抑制地想吃，这种感觉，比想要吸血的吸血鬼痛苦许多……毕竟不是单凭血液就能满足僵尸的胃的。”蝴蝶笑了，是明艳的，纯正的笑，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就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坦诚得让人心痛。
“所以我不得不吃人，只剩骨头，那些被我吃掉的人的骨头被我埋在我家旁的公园里。我曾经恨过那个将我变成这番模样的医生，但是他已无迹可寻，只留下当初活下去的渴望以及不饥饿时静谧的时光让我享受。”蝴蝶仰了仰头，认真地想着什么，“不开心的时候我会想想遇到的美好的人，他们美好的神情。”
他在笑，声音也是轻快的，一只善舞的蝴蝶，将华美展示在人前，暗吞带毒的汁液。云河不禁就伸出手去，穿过栅栏，抚摸蝴蝶的面孔，大拇指摩擦过他面庞上的一丝污迹。她忽然就想给他一点安慰，纵然他周身不再有香水遮盖的腐败味道让她也有不可抑制的胆寒。
“我比较喜欢吃女人，年轻的，富有弹性和水分的女人，廉价的化妆品是一种奇妙的调味料。我通过黑市交易将小吸血鬼杰尼买下，让他作我的养子，他帮我引诱那些好骗的女人。我的家境还算不错，渴望与我结婚并为此接近我的女人并不少。但是要吃掉一个人，让她在世界上彻底，干净的消失却又不容易。为了让被吃掉的女孩的家属不找上我，我要花很多功夫。网友聚会其实也是我的另一个捕食计划，邀请吸血鬼嘉宾也不过是个美好的诱饵。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你。”
云河回想起聚会上杰尼对自己说的话，句句带着暗示，那么希望她去找他的爸爸，原来都是有目的的。披着吸血鬼爱好者外衣的不仅仅是强盗杀人犯，连真正的食人魔也在其中。细细回想起来，还真是不寒而栗，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网友聚会啊。
就在这个时候蝴蝶抚摸上云河的手，云河忍不住颤抖一下，但是她没有收回手，只是让他捧在手心里看着。毕竟，她不是一无所长的小女孩，她已经是SILVER A等级的，即将应战的女战士了，只比最高等级差了一级，不会再惧怕什么。
“你知道吗，我是想吃掉你的，所以才留下杰尼去找你。你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一种不寻常的光。你很镇静，很聪明，充满生气，这说明你很可能轻而易举发现我的骗局，可是有时候，不要说飞蛾，就是连蝴蝶也是想扑火的。”又是一笑，风轻云淡，“可我没料到会有只吸血鬼陪你离开，也就更没料到，因为不睁眼小姐的冲动，我会受到牵连，被盘查后我就被锁在这里。吸血鬼猎人，怪物世界的讨厌警察们，从没见过我这样混杂着僵尸基因的变种，将我称为新型僵尸。呵呵，如今他们研究完我了，打算处死我，就在今天晚上。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见到你。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念着，却又没被我吞入腹中的女人。”
“但是杰尼呢？”如果是死刑前的见面，那么蝴蝶的养子也应该在才对吧？
“他嘛……大概是被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他不是我，教育好了，他可以是只为猎人协会办事的好猎犬，我说的对吗，猎人小姐，我讨厌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说至此处，蝴蝶微一用力，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云河的皮肤，他眯起好看的眼睛，依然是笑着凝视着面前纤细的女孩，“你让我又爱又恨，猎人小姐。”
云河深深吸气，一瞬间不敢看蝴蝶的眼睛，她只是望着自己的手，被蝴蝶把玩着，忽然间，就被托了起来。
“猎人小姐，新型僵尸和吸血鬼一样呢，越是动感情的人，就越想吃，心和胃，是连在一起的。吸血鬼猎人的血对吸血鬼而言是有毒的，但是对我不会。所以我很想且能够让你感觉到我对你的心意……”低低地笑着，蝴蝶忽然张大嘴，因过度饥饿而变得异常锋利的牙齿尽数嵌入云河腕部的皮肤。
一股钻心的疼。
云河皱着眉，望着垂下眼睑的美丽的蝴蝶，他啃噬着她手腕上所剩无几的皮肉，好似在享受美味，面露愉悦的表情。她不知为什么居然没有出声阻止，也没试图将手抽出，有那么一刻她困惑了，仿佛真的感受到，噬心蚀骨的爱。
一只成了僵尸的男人的爱。疯狂，绝望，无可救药，这样的男人会永远孤独，在找到同伴以前，他会吃掉每一位自己深爱的新娘，因为心，和胃联系在一起。不，他找不到同伴，找到同伴，他们的结局或许就是如同饕餮一般，彼此吃了彼此，自己吃了自己。
究竟是怎样残忍的医生，会造出这样孤独的存在。
云河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血肉模糊，鲜血如细长的虫子一般顺着她细瘦的臂膀爬过来，忽然觉得，这胜过任何一出缠绵悱恻的激情。
她的眼睛，水雾朦胧。他吃着她，面带超然的微笑。
吃吧吃吧，就当这是最后的晚宴。虽然没有什么紧密的联系，但至少，通过网络相识也是一种缘，那是种太容易被拍成散沙的缘。
见云河迟迟不语，沉醉着的蝴蝶也慢慢清醒过来，他抬眼困惑地望向云河，忽然就没了笑意，他有些反感她的镇定，居然一声不吭，毫无反抗。
他慢慢松开她，有些不舍，指尖在擦到她的伤口时，还忍不住轻轻刮一下，怕她还不够疼，这样，就不会一直记住他。
人生总会有这样的时候，突如其来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莫名地想去追寻，却又莫名地相隔两地。他不想如此一干二净地分别，可是，又只能如此，世间百态，都是这般的分分合合。他所剩的全部爱意，就只能化作痛苦，全部，全部留在她的手腕上，不知够不够她记一辈子。
自愈能力让云河残破的肢体逐渐痊愈着，她看看自己发黑的手指，那是尸毒的作用，蝴蝶果然是只包裹着人类皮囊的僵尸。云河在上学时期了解过这些毒，要尽数排去，得过一个星期，在此期间，一只手就得这么黑着，仿佛是一种悼念。
“我可以肯定，像我这样的僵尸，不只我一个，虽然不清楚是从谁开始的。云河，你的身上就有一种死亡的味道，我从见你的时候，就开始感觉到。你的身边，一定有我的同类。”蝴蝶注视着云河，一字一顿，半晌，他慢慢坐回原先坐的椅子上，翘起腿来，人慵懒地缩成团，脏了的蝴蝶翅膀包裹住毒汁外溢的身体，任由死亡临近，不再反抗。
“谢谢，我会注意。”蝴蝶的话让云河觉得身体阵阵发冷，但转念一想，在她身边的哪一个，是没有死亡味道的呢，她忽而苦笑起来。
“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蝴蝶低着头，颓废的乱发垂下来，让人看不到脸。
云河凝视着这样的蝴蝶终于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他一动不动坐着，已然成了标本。最后，她只是道，“那我走了，你保重，你送给我的钥匙扣，我会一直留着。”听闻这句话，蝴蝶才抬了抬头，留给她一个完美的笑容。
云河想，要不要把站长死去的消息发布到吸血鬼爱好者网站上呢。
还是算了吧，就让那只蝴蝶安静且神秘地栖息在人们的遐想中，直到最后一个惦念着他的人，忘掉他。
云河握了握手里的钥匙扣，至少，她不会忘，一场残酷而华美的艳遇，足够让她用一生去回味。
永别，亲爱的站长先生。
猎人协会特别拘留所的铁制大门在身后凝重合上，再不让一丝阳光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