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五章、寂静岭的小护士（7）（1 / 1）

道别翡翠，死亡哼着小调登上楼梯去找路西法。

除去帝鸟之卑这个束缚以外，死亡基本上还是很自由的。

可以不跟着主人，想去哪就去哪，只要不出走得太过分就好。死亡纤长的腿迈步在画廊中，迅速地扫视着身边的画，他在想自己哼得到底是哪位作曲家的作品呢。巴赫吗，舒伯特吗，好像太久远了，不怎么记得了。他轻快地打开路西法所在的房间的门，却见戒指的主人似乎不太高兴地立在窗户边。

路西法的表情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但是太久的相处让死亡十分熟知主人的秉性，一点点的感情变化都会扩大十几倍借由空气传达给他，所谓心有灵犀大概就是如此。路西法虽不动声色，但是内心的涟漪已经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他这位戒指守护神了。

“怎么不高兴呢，不是见到了吗？”死亡靠在墙边，带着点旁观者的漫不经心。

“我感到她不信任我。”小女孩路西法神情淡漠，伸出细小的手指，在窗台的薄灰上轻轻一扫，“她怕我，她不像原先那样……渴望我。”

死亡拿捏着这个“渴望”的分量。路西法的意思是若非一见面就扑倒就不是真实的信任吗？真是麻烦，活了太久的吸血鬼贵族，总是又敏感又自视甚高。

“她对你应是很好很好的。是你不相信她吧？”死亡安慰自己的主人，嘴角依旧是一抹饶有兴致的微笑。因永生永世无可解除的咒语而变成小孩的主人，有时候，那种透过娇小身体传达出的别扭与迷惘却是如此真实。

“不，死亡，你不懂。”路西法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眸子暗了暗，“血族，对处女有一种信仰。虽然那个崇尚坚贞胜过性命的年代已经久远，但是，有一个念头是抹杀不去的。如果没办法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那么她的心，也难以得到。哪怕得到，也不会长久。尤其是，异族的女人。”

“我可以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气息。一种已经变了的气息。这至少说明她有人陪伴，在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她会选择其他人而不是，我。”路西法继续。

“路西法，你要知道，在你离开云河后你又被杀死一次，慢慢从灵魂状态，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这六七年，一个人怎能毫无变故地等你回来。若要说，以你为中心，恐怕不是她的意志所能决定得了的。但是她来找你了，突破僵尸的围追堵截，不是太容易的事。这至少说明，她在想你，在等你。”

“她……在等我。”这句话比起疑问，更似自言自语。路西法低头看着手里的蕾丝手帕，有片刻失神。

“是呀。”路西法的决定与动容都是在一瞬间的，不好捕捉，但是死亡却格外熟知，他抓准时机给予肯定答案，“你不能单单期待云河回来你身边，其实该是时候，回到她的身边了，路西法。”死亡抬起使魔精灵一般纯美的眼睛望向灰蒙蒙的苍穹，“你懂我的意思。你需要一个鲜活的伴侣，来拯救你干枯的灵魂。”

路西法将手帕揣入口袋，向地下层跑去。

用力打开门。

伫立在无头的奥利维亚身边的安可慢慢抬起头来。她不知何时起，竟然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只剩一个温顺的躯体，从里到外都温顺着，没有丝毫异样。

路西法没有看安可，只是凝视着奥利维亚，瞳孔变得幽深。

该是时候离开了吧。

彻底离开。

奥利维亚，我放你走。

奥利维亚，我曾经想过，或许我会找到方式，拯救我们。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会有希望，就会有，再次相爱的可能。

可是奥利维亚，我寻找那么久，都找不到希望。

你知道吗奥利维亚，有时候命运是个卑鄙的顽童，他将希望藏在人们通常会忽视的地方，所以，再找，从头找，翻天覆地地找，也找不到。

奥利维亚，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你。爱你的朝气，你的体温和你的微笑。

可是你的卡珊德拉，永远无法，让你快乐。

再见，我爱。

路西法拾起角落的汽油箱，将带着刺激性气味的粘稠液体洒在整个房间里。安可怔了怔，眼睛有那么一刻失去了焦距，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依然温顺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任由粘稠的液体，像邪恶的毒虫一般，爬至她的脚下。她恬淡地，迈出白色的高跟鞋，去踩那液体。

是呢，这几年，她变了很多，看见云河，她自己也确信这一点。

可是，已经无可挽回了，所以，她不得不麻痹自己。

就比如现在，路西法终于决定离开无头的爱人了，他很可能，就要去找曾经吞下他的血的暮云河。

被他选中的女孩，是他的延续，是他的同伴。

云河，我好恨你，好妒忌你，可这些你都无法从我温顺的外貌中看出来。我变了那么多，隐藏了那么多，不是吗。

因为我对一切都如此清楚。

我清楚终有一天我会死，因为我在神的身边活了太久，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

不过，这样就对了。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奥利维亚死后，照顾她的我，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了。

路西法点燃一把火。昏暗的房间顿时亮得刺眼。

火光的中心无头的奥利维亚和一动不动的小护士在一起。安可默默地注视着火光之外，对着自己露出微笑的路西法。

一张小女孩稚嫩的面孔，被火光冲出一抹邪魅的味道，就像神。

“你，有什么遗愿吗。”路西法开口，寂静，而不容置疑，这就是神威。

一只哪怕在虚弱的时候，依然操纵着弱者生死的吸血鬼。他是不会死的梦魇，他存在的时候是那样虚幻，而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又却不自觉得想到他，为他战栗，为他痛苦，仿佛他就在暗处看着一切。

云河，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陪在路西法身边的吗？

你以为，我会像你这般，痴迷于这个魔鬼吗？

云河，你是如此幸运。

你不知道我又多恨这个可恶的吸血鬼，恨不能伸出千万只臂膀，将他碎尸万段。他逼我吞下戒指，自那开始，我就没有自由，一直如仆人一般在他身边，照料他没有脑袋的女伴。

现在，他要走了。他要杀我，才算料理完一切。

但是死亡并不痛苦。真的。我已经感受到火在烧我的脚。就像吃一粒跳跳糖，有噼噼啪啪的声响。

终于解脱。

云河，我不恨你，也谈不上喜欢你。在对这个魔鬼的恨意前一切都无关紧要。

安可定定地望着路西法，火光冲红了她的眼睛。

“我祝你，罪有应得。”

终于，她得到一个机会，得以吐露心声。她咬牙切齿，声音就像刀子般锋利。

对着怨毒的诅咒路西法只是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转身离去，连同他拥有天使容颜的使魔。她都没资格，让那个神看着她死去。对于神而言，她不过是一只被踩死的蝼蚁，没必要放在心上。

所以云河，你看，对于神而言，拯救与毁灭，就是这么容易的，你我，本都是E班之蝼蚁而已。

安可微笑着闭上眼睛，落下两道鲜红的泪水。

时至今日，既然我死，那么，我会祝福你，希望你可以，活。

火光笼罩整座市中心的美术馆。灰暗的天空被印染成血的颜色，壮丽无比。

路西法在不远处停住脚步，静静看着。

“你终于想通了，决定离开奥利维亚。”死亡体贴地为身边女孩形态的主人披上一件斗篷。

路西法伸手，左手刻着的“OLIVIA”忽然显现，又忽然消失。

永远消失。

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手的主人，要去寻找他的新伴侣。

真的，这是一个新时代。

隐约地，听见不远处，有僵尸此起彼伏的哀号。他们如同野兽一般畏惧火。

“死亡，把笼罩在鬼魂之都的屏障打开吧。”

既然鬼都之王打算离开，那么也就没必要封锁。他的城市已经被毁成一片废墟并埋没了奥利维亚，他已不在乎，让那些好奇的人前来探索吧，勘测吧，大呼小叫吧。

反正他不在了，眼不见为净。

至于屏障解除之后，这些变异了的僵尸会去哪里祸害人类，就不归他管了。

“真不知道把这些僵尸放在这里的是谁呢，你真的一点没有印象？”死亡问。

“嗯。不过，会找到的。命运是个卑鄙的顽童，但是，有时候，还是要相信它。”

路西法波澜不惊地说着，沿着公路向夕阳进发。死亡晃动身体，化作一股气流，潜入路西法手手指上的戒指里。

云河，我的猎人小朋友，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