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五章、寂静岭的小护士(3)(1 / 1)
路西法的重生,是一个从‘卵’,到‘幼体’,再到‘成体’,直到‘完全体’的过程。
每次被杀,重生,这种过程都会重复。周而复始。
有时候活着,就是生不如死。
云河摸摸自己的胸口,无奈而徒劳地感受着自己越发加速的心跳。她都不敢相信,就要与那个人相见。
“云河,你去见路西法的话,我可以先离开吗?”楼梯口,化成人形的翡翠开口拉回云河的注意力。
“好,但是你要去哪里?”云河奇怪。
“人家……人家不想当你的电灯泡……就在这里随便转转。”翡翠有些局促地摸摸她绿油油的后脑勺,眼睛斜向一边,脸也有点小红。
云河难得见翡翠这个样子,想了想就答应了。
于是就果真是自己一个人去见路西法了吗?
好不真实的感觉。
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卵,幼体,成体,完全体……
一步步迈向二楼。
无光而陈旧的美术馆给人一种延绵不尽的压抑感。仿佛走在没有终点的螺旋阶梯上,仿佛走在时间化作的纽带上,仿佛,困惑了许久,终于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的希望与梦想相遇。命运如同一条纽带,连接过去与未来。
轻轻打开虚掩的门。似乎有数道亮光打在昏暗的面孔上。
云河的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站在这头,望着在那头,手扶着窗栏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好小,好瘦,一身水粉色连衣裙,飘逸而纤弱。那个小女孩背对着她,用一头,无懈可击的黑发。
有些东西,就是莫名地会知道,知道得非常透彻。云河不清楚,为什么出现的,会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她已然知道她是谁。莫名地,就是知道了。
云河在看见那小女孩的一瞬间就了解那就是她跨过时间与距离,寻觅了许久的人。心莫名地就为这娇小的身体而难过起来。这种难过好难形容。
她望着这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没有动作。小女孩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云河听见自己的心发出秋叶颤抖般的声响。欢快的,痛苦的奏鸣。如同吟游诗人的悲歌,有泪水从诗人遮掩住的面孔中洒落,掉在锈迹斑斑的琴上,连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跟着战栗。
小女孩有一双静如止水的湛蓝色眼睛,就像,神。
望着那双眼睛,就像看见时光,看见过去与未来。
当她还弱小如同蝼蚁,当她无依无靠,当她在千万钢筋下落时伏在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身上气若游丝,那双眼睛照亮了她。那是,神的审判。
路西法,我,终于见到你。
如今,这双审判的眼睛再次注视着她。
尽管这次,安在一个尺寸好小的身体上,但是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威慑力。
小女孩亦望着云河。云河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到来自于自己的战栗。云河有那么瞬间,站都站不稳了。
女孩看着,看了好久,无表情的苍白面孔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微笑,那个微笑慢慢扩散着,就像一朵在夜晚静静绽放的花朵,忽然间,就妖娆起来。
暗无天日的鬼魂之都,仿佛被这个笑容点亮。
“云河,你长大了。”小女孩低低地笑,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她的声音是如李火岛一般的低沉,却还带着些小女孩特有的稚嫩,“真不可思议。时间明明是那么慢长,有时候,却又很快。”
“可是。你变小了。路西法。”云河困惑地,望着才到自己腰际的小女孩,“你,是,路西法,对吗?”她还不是那么肯定。
小女孩依然笑,伸出右手的食指,锋利的指甲在左手的手背上划出一条细小的口子,直至手腕,小臂,有暗红色的鲜血慢慢溢出。
那伤口长得让人胆寒。
或许吸血鬼血的味道,会根据他的种族及能力所变化。一瞬间就充斥整个房间里的血的味道,显示出血的出众,以及稀有,也暗示出血的主人的高贵。
它闻起来,是那么甜美,那么可口,那么有侵略性,强烈刺激着以吸血鬼之血为副食品的猎人。云河何止是长出了牙齿。她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放进搅拌机,五脏六肺都在遭到惨烈的侵蚀。胃更像是要被撕裂般,嚎叫着说想要,想要想要,简直要硬生生长出两只沾满胃液的手来,将那只美味的吸血鬼,生吞活剥。
这是路西法的血。
仅尝一次,就再也不会忘掉的味道。和它的主人一样,强悍到不给别人遗忘的机会。
怎还须他言,面前的小女孩,就是路西法。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是这个模样。
云河捂着嘴,狼狈地遮掩着自己的牙齿,她不想让她最在意的人看见她的丑态。野兽一般的丑态。
“你不来尝一下吗?”小女孩向云河走过去,云河慌忙地逃窜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途中还被房间里的转轮椅给绊倒了。她无比懊恼地爬起来,总算是和路西法保持在对角线上。
“你居然不要。”抬头看见路西法意味不明的微笑,仿佛是嘲笑。这在一个小女孩的面孔上显得有点怪诞。
“你不贪婪,云河,这证明你不贪婪。但是有时候,人必须贪婪些。”小女孩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很快愈合了。
“你应该贪婪些,云河。几年前,我感受到你的力量,那种渴望不再孤单的力量,很强,很强,很不可思议。”路西法瞥向云河,眯了眯湛蓝的眼睛,有片刻的沉默。
路西法曲起一条细长的腿,踢踢地面,继而抿了抿唇,眼睛望着玻璃窗户外灰蒙蒙的天空,“你不是处女了呢,云河,你身上的味道变了。你的第一次是给谁的呢,他在你身边吗。一定在的,对吗。他对你好吗。你的生活顺利吗。你似乎不快乐,但那不是因为爱情。因为我吗。因为改变了你命理的我。你想要什么呢。你期望的生活是怎样的。你显然不知道。你不知道要追求什么。你有强大的力量可你不会贪婪。”这些话,路西法稚嫩而低沉的音调,说得连贯自如。
“你是在问我吗?”云河道。
路西法一笑,垂下眼睑,“我很老了,感官有些失控,思维也是。经常会在脑海里运作许多东西,不说出来,那些纷乱的思绪会在我脑海里爆炸。”
失控的感官是指极度灵敏的感官吗?
路西法,他就像神。无端的猜测都是那样精准。
云河开口想回答些什么,聊聊家常也罢,就像老朋友那样,但转念一想,有何必要呢,路西法一定都知道的。
“你当初,为何喂我,喝你的血。”云河很想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想问好多年。
“我确实很反感将自己的血给别人。但有趣的是,我并不排斥你。”路西法淡笑着,湛蓝的眼睛瞥向云河,“所以你是极幸运的,孩子。或许我只是心血来潮,或许是被你的愚蠢所震撼。我从未见过哪只蝼蚁竟可以如此自不量力地救我。但是现在,我见到你,感受你,不知道我是否做了对的事,是否让你困惑,该向哪里走。”
“你一直都是一针见血的。”云河在她命运的导师前不得不轻声承认,“我确实在,成为职业猎人和平凡人之间徘徊。”
方才,在见到鬼魂之都众多僵尸的时候,身体中,暗藏的热血居然沸腾了。她的身体在渴望,杀回猎人世界,而非一直隐藏着超凡的能力,羞于见世。
“现在也在徘徊吗?”路西法变得柔和的声音,能让人错把这个小女孩,当成是父亲。心中涌过一阵,怪异的暖意。从未有过父亲的云河指尖在颤抖着。
“或许,不。”云河闭了闭眼睛。
见到你,就想要放弃所有安宁了。路西法。
路西法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笑了,他缓缓走到窗边,这样就和云河只有一米的距离,云河伸手,便能将孩子形状的她按如怀中尽情吮吸。但是云河没有。云河只是静静靠在墙角。
“你知道,我可以复活的事情吗?”
“知道。主席告诉过我。告诉我有人向帝鸟之卑许下愿望,以屠城七座的代价,让你得以永远存活在这个世上。”
“嗯。这就好说明了。向你我推下钢筋的那个猎人,后来杀了我。再然后,我复活了,从没有肉体的‘卵’形态,逐渐变成这样,拥有一个小女孩身体的‘幼体’形态。”
“你会再成长为成年形态?”
“对。应该不久了。”
“但是,为什么是小女孩……而不是小男孩?”
“这也就是我被家族遗弃,而被猎人收为养子的原因之一。我是个大家族中的异数,云河,你知道在很久以前这个世界还未如现在一般被形形□□的物质饱和着,那个年代,到处是信仰以及偏执,异数,是不该存在的。我从出生以来就拥有两种性别。我可以在男女间变换自如,在身体比较虚弱的时候,比如现在,我习惯以女孩的姿态出现。在我看来十分平常的一切却无法被家族中的其他人接受,他们嘲笑而鄙夷,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没办法接纳。然后我发现,其实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男与女,仿佛就是黑暗与光明,必须舍弃一个,来成全另一个,不能两者共有。”
“那你,比较习惯成为男,还是女?”云河听得犹如在梦境中行走一般。
“你看,你就问了别人喜爱问我的问题。在我看来这两者没有比较,我都习惯。”路西法望着云河困惑而带着忧郁的表情忽而笑了,“不过,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也被迫有了选择。我被你们安上一颗男性的心脏。纯正的。”路西法指指自己的胸膛,眼睛望着窗外,湛蓝的眼睛中阴影一闪而过,他忽而又笑了,轻微的,带着嘲讽。
“不过抱歉,现在,我没办法用成年的男性身体来迎接你,我的猎人小朋友。要长成成年吸血鬼的模样,还要一段时间,现在的我很虚弱,需要用比较不耗体力的女孩身体,积蓄力量。”
云河忽然就被这毫无准备的温柔言语击中,脸莫名地就红了起来,简直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什么叫用男性的身体来迎接……
“小女孩的身体,真的比小男孩的身体好积蓄能力吗?”云河带着掩饰的目的问。
“呵呵,我必须无比谨慎呢。聊胜于无。”